拐角处,白沐雪将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久久平复不了内心的震慑。
难以置信,天下竟有如此为人之父,而他还是个人族信仰的灭妖师!
眼看着水青就要被折磨死了,白沐雪渐渐没了方才的怯懦,取而代之的是悲,是怒,满腔愤怒!
她缓缓抬手,运起体内勃发的妖气,通通流于指尖……
空气中突如其来的妖气,让木元立刻警觉,刚站起身,就听‘嗖’的一声风啸……
一支冰箭精准地刺入他的左眼!
惨烈的声音被山洞无限放大,几乎能撼动地上的碎石!
木元酿跄着坐在地上,一只手捂着左眼,指缝源源不断淌下鲜血!
左眼的巨痛连带着脑子变得混沌!
木元身形摇晃着站起来,狰狞面目恨意了然!
仅剩的一只眼仿佛要瞪出眼眶,要去搜那放出暗箭之人!
“给我滚出来!”怒吼过后的嘴脸微微抽动!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极了暴跳如雷的野兽!
就在他往拐角处踏出一步,洞中凭空而来一阵风雪,呼啸着迷了他窄小的视野,也吹跑了水青身上的毒虫!
木元下意识以掌遮面,避及的瞬间一道清凉的气息一闪而过。
他低头一看,足下凭空添了许多冰雪,让他一时间寸步难移!
“快起来,走!”
白沐雪的声音掩盖在风雪里,但水青还是一下听出她来。
他顿时清醒,愣怔着愣怔着,也不知从何而来一股力气,撑起身体靠在姑娘肩上。
此刻顾不得太多礼数,白沐雪吃力地拉起水青,瘦弱的肩上架着他的手臂,搀扶他往洞口的方向逃离!
逃出半程距离的时候,他们听见身后传来一串急切切的念咒声,随即一条红绳串着黄符凌空飞来!
白沐雪怕得要死,知道这灵术是对着自己而来,心里已经打算好接这一招,大不了痛上几日就是了!
她管不了那么多,脑子里只想着快些带水青离开,纵使生来弱气又胆小,但她始终凭心处事,只为自己不会后悔。
预想的痛楚不曾出现,她思疑连步子都顿住了,侧目去看水青,他苍白的面容汗水直流,涣散的双目强撑着不肯闭上。
而在白沐雪的后背,一只创伤累累的手接住了那道燃火的黄符,已将他的手指烧得血红。
“我是人,灭妖符……伤不到我……快走……”他说话的气息很微弱,好像随时会昏过去。
白沐雪忍下眼里的酸涩,坚定地重新拾起脚步,洞口就在眼前,她知道木元很快就会追出来,须得想个办法拖他一会。
洞外朗月清风,一片生机,她平复好情绪,对水青道:“你在这儿等一会,我去将洞口封住。”
她的声音不可抑制地发抖,更有哭腔暴露,水青提着气去看她,蹙紧眉想开口劝她,而她却不给机会,转身面对洞口。
山洞内有奔跑声接近,木元来得太快,她不知道以自己的能力能不能完好地把洞封住,可眼下已没有时间让她迟疑。
聚气,以袖作云,降雪落冰,白沐雪不断将身体里的寒气泄出,涌动的妖气险些把控不住,使得身形有些许晃动。
此刻的她,完全无视了皮肉被冰冻的疼痛,只晓得自己松懈一分一毫,洞中的怪物就会冲出来,实际上她已经看到了木元。
他是被激怒的魔鬼,疯狂冲过来,企图破冰而出!
白沐雪死死咬着牙,没有章法,豁了出去!
千钧一发之际,在木元离洞口咫尺距离的时候,一层厚厚的冰适时地堵住去路,只听一声凄厉的咆哮声在山洞内动荡!
一瞬间,她瘫软了身体,坐在地上,眼眶释放了倔强,一行泪水决再也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水青靠在一边,静默无言,只怔怔看着这小小的勇士。
夜风呼着刮在泪痕上,一个激灵让她回过神。
白沐雪胡乱擦拭眼泪,急忙收拾好情绪,不敢再停留片刻,起身去石边解开拴马的缰绳。
应是想起了什么,她从怀里取出几株草药,递给水青:“嚼烂,涂在胸前的伤口上。”
水青接过草药,视线却丝毫不移,直勾勾看着她。
此时的她,像个矫健的小战士,一步便跨上了马背,再往水青眼前伸出手来:“快点上来。”
水青伸手,瞧见手背上有几处毒虫咬的洞,突然又瑟缩地收回,他怕,怕这毒虫会伤了白沐雪。
“快点呀,上来,不然他闯出来也会害死我的!”
她故意用责备的口吻训斥他上马,水青不肯去碰她的手,只去攥她的衣袖,提了一股气翻身上马,落在她的身后。
“你可抓好了,别掉下去!”
说话间已经拉动了缰绳,半点不给水青缓和的时间,双腿狠狠一夹,马蹄翻飞。
慌乱中,他抱紧了身前姑娘的腰身,意识到不妥又改去攥她的腰带,惹来白沐雪一声笑音。
奔腾的马蹄,一马双人冲进苍茫无垠的夜幕中,消失了踪影。
﹉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辰,老翁三人到达了望仙居。
耸在峰峦上的小楼熄着火,黑鸦鸦一片,不像有人在家。
老翁觉得奇怪,依照往日不苦先生的作息,这个时辰她应该醒来作课了,时常令他觉得这老道姑是要与日出较劲。
“奇怪,怎么一个人都没有。”老翁推开紧锁的栅栏门,四处张望。
身后二人默默跟了进去,心里都藏着自己的小心思,除了来弄清两把刀,更是迫切想见那挂念的小姑娘。
老翁进了屋,点了蜡,忽明忽暗的烛光照亮了堂屋的四方桌,这才发现桌上铺着一张纸,用砚台的一角压住。
布满皱纹的手随意扯过纸张,上头写着两排小字,落笔之人正是不苦先生。
“哎呀,不巧了,不苦先生下山去了,说是后日回来。”老翁看向二人,等着他们回话。
只见他们一脸不以为意,更是擅自参观起了这座小楼,一点儿也没应声的意思。
白斯寒站在院内,目光定在几棵高大繁茂的玉树上。
想不到蓬莱岛视作命脉的灵树,在这小山上倒不稀奇了。
“老爹就是知道此地有玉树,才托你带雪儿来的吗?”
他声音极轻,老翁独自一人咋咋呼呼压根没有听见,这话只被一旁落座石凳的男人听到了。
狸吾瞥眼看去,皎皎明月,恩赐了光束在金枝玉叶之间,夺目的璀璨,叫人不可正视。
一夜一日的跋山涉水,他虽是累极,但心中记挂的事和人让他顶着精力,不敢抱怨。
忽的,一只绒毛雪球跳上了石桌,雪白的长耳前后摆弄,三瓣嘴一开一合状似言语。
狸吾低头去瞧,不禁伸手逗弄,半晌才转头对着老翁,开口问道:“喂老头,这是那位先生养的兔子?”
“啊?什么?”老翁大约是耳背,一边掏着耳朵一边往他这头走来。
等他见到了兔子,面容顷刻间欢悦了起来,一把搂过它,压着声像个慈爱的老父亲:“哎哟我可爱的小东西,你的小主人呢,怎么不见她与你一起?”
他坐下身来,又对一脸嫌弃之态的狸吾解释道:“这小东西是我送给小雪儿作伴的宠物,这可真是奇怪了,怎么也不见她的身影。”
“会不会出什么事了?”白斯寒凑近身来,隐隐有些不安。
未等谁再开口说话,栅栏外传来草叶相触的动静,三人起身查看。
一对相依的影子隐约出现在视线内,似乎有个弱质纤纤的姑娘正吃力地搀着一个男子,蹒跚两步便重重摔在院外!
白沐雪架着水青爬了一夜的山,眼下再没力气爬起身。
他们自知已回到望仙居,浑身绷紧的力道本能的松散开来,皆是昏昏而倒。
倦怠的双目再难睁开,耳畔模模糊糊传来呼唤的声音,越来越远,飘进梦里,隐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