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雄死后,寇准和四郎将他培植的势力尽数拔除,大辽如同截了条臂膀一般难受,一时间断了与汴京消息传递。
寇准将一切事宜尽数写进奏折详禀太宗,包括楚雄杀害潘虎诬陷七郎之事,将七郎长久以来背负的冤屈洗刷干净。而潘丞相却不尽信,他不是不信,或是不想相信吧。如今真相大白,而他恨杨七郎和杨业的心竟未减半分。他知道潘虎与杨七郎素来过节深深,他儿之死怎可能与杨七郎无半分关系!
如今楚雄已死,三关下毒之事他也一人尽担,还好并未波及到他,潘丞相深深咽了口唾沫,竟暗自庆幸起来。随即又活了心思,抓住流年同楚雄素日交情大做文章,将暗通大辽细作的罪名全数推于流年身上,话里话外暗示杨家与大辽脱不开干系。
若是流年只是平常深闺小姐便也罢了,可是她不是……她出入军营,随意进出将军大帐,又一手训练出大宋最精锐,以一当百的骑兵队伍,风头太过,名声太盛,太宗不禁眯起双眼,攥紧了龙袍。
潘丞相察言观色,洞察太宗心思,又添一把火,生生说动太宗。而杨将军和寇准心中一凛极力辩解。
若是寇准不辩还好,他越替杨八妹辩解太宗心中越疑。寇准素日和杨家关系也不浅,文臣武将走得如此之近本就不该,而他对杨家八妹的心思,明眼人早就看出来,若不是寇准素日刚直不阿,替太宗分忧不少,怕是太宗也会一同怀疑他。
关心则乱,寇准意识到自己冲动坏事,心中自责不已。而杨将军瞬间满头沁汗,双手攥在官服宽袖里微微发抖。
太宗攥着龙袍吐出口气:“立刻传杨八妹上殿。”
宫里来人不由分说便将流年带走,杨夫人心中已有预感,只坐在正厅扶额叹气,心中担心焦灼,无以复加。而兄弟几人皆在军营,对此事一无所知。
流年心中已明,她与楚雄走得太近,太宗又怎会不怀疑!金碧辉煌的大殿,高高在上的官家,心中各自盘算的大臣,重文抑武的朝廷,流年心中骤凉,这次,她怕是给杨家在太宗心中埋下了不悦,她要如何是好?
“臣女参见官家。”
“朕听闻你同耶律楚雄走得近?”
“是。”
杨将军和寇准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而潘丞相双眸中露出一抹笑意瞬间即逝。
“那你缘何又要杀他?”
流年忙不迭磕头请罪:“是臣女一时冲动,不管不顾又给爹爹闯了祸。”流年哽咽道,“臣女素来最恨别人诓我,我待他为友,他却只是故意接近于我,上元节取我性命,害我身重剧毒险些丧命。他又次次派人取我夫性命,几月前我带人偷袭辽营,与他交手又险些丧命。他竟如此诓我,我实在气不过,未控制住心绪,一时任性妄为才失手杀了他,还请官家降罪。”
“你只是任性妄为,失手杀了他?”
流年梨花带雨:“臣女素来任性给爹爹闯下不少祸事,自知此次又闯下大祸,不敢为自己辩解。”
太宗瞅了眼杨将军又问:“耶律楚雄接近于你,可是为探听军营机密?”
流年忽地看向太宗,吓得一哆嗦:“臣女自小在军营长大,虽任性却也知轻重,不该说得半句也不敢多言,实在怕爹爹责罚。”
“你如此怕杨将军?”
流年可怜兮兮慌忙点头。太宗瞧着流年并不像在说假话,且句句说得与寇准所禀并无出入,瞬时有些不耐烦了。
“你们即是友,他又为何杀你?”
“臣女不知。”
八贤王将话接过来:“怕是大辽忌惮杨八妹训练的骑兵,才定要三番五次取她性命以绝后患。八妹也真是命大,若不是有罗倩儿解毒救命,怕是已让贼人得了逞。”
寇准和杨将军稍稍松下口气,潘丞相脸色却越发不好看:“官家问你话,莫要顾左右而言他。你句句“任性妄为”搪塞,竟将罪名推个干干净净。”
流年歪着脑袋瞅着潘丞相:“丞相言重了,八妹所说句句属实。一载前,八妹曾和我夫任性闹脾气,搅得天波府上下不得安宁,一时冲动失手伤了他,被爹爹罚在军营练功。因通晓兵法,才受命练兵。又被哥哥逼着签了军令状,要是练不好可就小命不保,这才万般不顾的。”流年说着声音弱下来,“此次,臣女又冲动任性,自知闯下大锅,不敢有任何推托。”
流年所说句句属实,又句句都在认罪,却只认失手杀人罪,丝毫找不到私通大辽的蛛丝马迹。错杀一个大辽细作,这罪又如何来判?
太宗扶额叹气,也未说判罪也未说无罪,只挥挥手散了朝。
潘丞相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咬着牙长袖一挥出了大殿。八贤王和柴王爷深深看了眼流年也走了。待众人散尽,流年才重重跌坐在地上。
她与楚雄可有二致?她为了自己,为了天波府,将错处尽数推于他身上……她当他为友,他负了她。他当她是挚爱,她又将他踩踏得一文不值。这一刻,流年觉得自己甚是恶心可恶,她再无资格怪他,他们本就是一样的人,不择手段,互相利用!
杨将军赶忙上前将流年扶起,满眼心疼:“好孩子,难为你了。”
流年泪如雨下,拄着杨将军胳膊颤抖着站起来:“都是女儿的过错,才让人有机可趁。”
杨将军伸手为她拭泪:“你并无过错。听爹爹的话,万不可将此事放在心上。”
寇准方才心急如焚,见流年如此模样,万般不管便上前扶她,又让流年一把推了出去:“伴君如伴虎,往后我们还是少来往些,这样对寇大哥好些。”
寇准心中一痛,红了眼睛。聪慧如她,世事洞察,分毫不差。经此一事,他也快成众矢之的,若还不知收敛,必会给两家招致无妄之灾。寇准再未多言,转身落寞地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