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寒冷的根源皆出自心底最深刻的感情。
唐东对此一知半解,《拈霜诀》成了一本可供他随意翻阅的图书,无数经文字符跳动在他的识海之中,让他一时半会还觉得头昏脑涨。
他想着清山之危,便迫不及待地翻开了第一章。
“冰之本源,是将无形化有形。”这跟唐东的认知大不相同,师父常说万物化极皆为虚无,为何这冰诀反其道行之,有形之冰难道比无形虚意更加厉害不成?
“修行之人,凝水成冰,此为小形;修仙之人,凝气成冰,此亦为小形。”
唐东看到这也倒也能接受,但经文突然不谈何为大形,直接开始教他如何修习冰法。
虽然有种戛然而止的可惜,快速进入正题倒也让他高兴。
“《拈霜诀》举世无双。”玄冰先来一波洗脑,唐东赶紧点头称是,“欲修此诀,必要冰蓝之气相助。”
“何为冰蓝之气。”唐东心中发问。
那东方蓝冰放出一段文字:“得此蓝冰者,右眼先有冰蓝之气。”
唐东一诧,没想到这蓝冰尚有灵性,他又发问:“众人都由丹田起,哪有先炼眼的?”
这次蓝冰没给解释,可能是他觉得这个问题实在太蠢,不愿回答。
他放出一段字:“眼中之气可助缘人感悟冰意。”
右眼?唐东下意识地摸了摸右眼,相比左眼,确实冰凉了许多,他觉得这拈霜诀太过没头没尾,怕不是什么骗子乱编乱造!
也是,怎么可能绝世功法就让他这么简单遇见了,这小地方哪里都不满足绝世功法降临的条件啊。
似乎有感,东方蓝冰催动右眼冰蓝之气,唐东顿时受不了刺激,怪叫起来。
怪的是左眼青气沉寂无事,而右眼蓝气躁动异常,眼前瞬间结满了薄霜,冻得他以为右眼要失去与大脑的连接了。
停!
那层薄霜在这一字后立刻褪去,不再扰他,唐东只好郁闷地自己思考如何感悟那什么冰意。
半个时辰后,他突然感觉腹中剧痛,大丹田的封印被一阵狂暴的飓风冲开,他还未来得及震惊,一粒刻着奇异纹路的冰珠被弹出腹外,落在地上。
失去了冰珠的保护,洞中的千年冰寒立刻朝他包裹而来,唐东没来得及适应这种裂肤之痛,第二波更猛烈的寒冷又再度袭来。
“这!这是要弄死我啊!”
当初就算没有冰珠,他进来也不至于被冻成这样,有了冰珠的唐东开始肆意妄为,冰点之下还随便地穿着一件短衫。
现在他终于受到了一次所谓的反噬之苦,他的身体被冻得无法动弹,只能以最大限度运气来护住自己不被冻死。
冰珠就落在眼前,却捡不到,这一切估计都是那蓝冰搞的鬼!
我不就不小心冲撞了你,至于把我往死里弄吗!
那蓝冰似有所感,放出一段字:“唯有切身切骨感受寒冷,三月不死之人才配修炼我的拈霜诀。”
“三个月!你弄死我吧!”唐东强忍着,“你到底是人是鬼,是人就现身,是鬼就赶快投胎!”
若真要在这被冻上三月,先不说死不死的问题,清山估计都已经没了!那他修炼这功法还有什么意义。
还有,谁被冻上三个月能不死!
“我。”蓝冰简洁地给出了一个字。
唐东咬牙,这都不人不鬼了,估计就是修这功法闹的,他可不想像这样暴死。
他费力地去捡冰珠,此时寒冷已经深入骨髓,令他稍动一下都觉得要断胳膊断腿,身体的每一处都已经失去了知觉,可他不得不坚持。
一层厚重的坚冰包裹住唐东蜷缩的身体,里面的人不知是死是活,数日未动一下,寒冷让他的身体机能和损耗降到了最低,同时也让他的脑子每时每刻都在受到刺激。
唐东虽然看起来动都动不了,实际上头脑清醒无比,一旦被冻昏,估计就到了濒死的边缘,他不敢再死一次,这一次,没人能救得了他。
在厚重的冰层中,唐东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只有寒冷伴他左右,血液仿佛都要凝固。
三个月,估计再有一个月,鬼叔就会来救他,只要撑到那时……
一个月过去了,但鬼无反并没有来,唐东死咬牙关,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到头。
其间蓝冰没有给过一条信息,就好像对他的生死置之不理,也的确,入门要求就是三个月,若熬了一个月死了,那就再寻一个缘中之人,香火传承不能断。
这鬼东西怕是就打的这个算盘,那他更不能死了,就这么白白死掉,岂不亏到姥姥家去了。
唐东不知这些日子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脑子被冻地异常之清晰,无数想法掠过,却一条都抓不住。
但在一月有余之时,他从闭着的冰蓝色的眼内世界中看见了一条游离的冰丝!
这时蓝冰才给了提示:“这冰丝便是日后至关重要的修行之物,抓住它们。”
“们?”唐东心中直呼日后谁还修你这惨不忍睹的鬼功法!
那蓝冰加重了寒意,让他缓慢跳动的心脏兀地一抖,唐东难受极了,不敢再有反抗之心,顺从地尝试抓住眼内冰丝。
这些日子的麻木给了他另一个好处,那就是内视变得更加容易准确。
但唐东也有疑问,这冰丝为何生在我的识海,那它到底是虚是实。
“万意皆虚。”蓝冰给字。
这就是冰意?唐东难以置信,他试图控制那条冰线停止游动,但是无论如何冥想都做不到。
“若抓不住,即便三月期满,也不合格。”蓝冰无情给字。
我去你大爷的!唐东的脸上没了一丝血色,在冰中犹如一个死人。
虽然蓝冰这样说,但至少让他有了目标,不再是无目的地挨冻,每天也有了新的事做,好说歹说有了打发时间的玩意儿。
但那冰丝始终不听使唤,不受控制,在他的识海内肆意妄为,横冲直撞,若不是其中空无一物,恐怕早就被割得七零八落了。
唐东的脑子一直被割得生疼,他一天没按住这条冰线,就一天不得安宁。
二月有余的一天,鬼无反依旧没来,右眼的冰蓝之气突然挤出第二道冰线!
“你弄死我得了!”唐东心中大叫。
“此意非我所给,而是你自己所得。”蓝冰给字。
“我分明看是从你那团气里挤出来的!”
“无我过渡,你便被割瞎了。”蓝冰给字。
唐东冷静一想,觉得也是,那冰线不知怎的,锋利得很,要是直接从右眼进入,难说不瞎。
但是这第一条还没按住,又多了一条是什么操作啊!
蓝冰不语,唐东无奈继续努力,他并不知外界过了多久,乞求蓝冰给些提示也无用,只知应该是过了许久。
“清山真的不会有事吗。”他心中叹息,继续投入捕捉冰线的任务中。
据蓝冰所说,这冰线即为冰意,我是何时悟得的,为什么又来一道。
“我也很无语。”这是蓝冰第一次给出一段带有感情色彩的文字。
这让唐东受宠若惊,赶忙问了一堆问题,却都没得到答复。
三月有余某日,鬼无反没来,药泉和老十三也没来。
唐东知道已经过了许久,他以愤怒发问:“此时是几日之后!”
过了好一会,蓝冰给字:“三月后。”
既已三月,为何不按照约定放我通关!唐东惦记着清山,三个月,整整三个月,为何药姨他们没有来,难道真的已遭不测!
困住他肉身的坚冰晃动了几下,这还是他发火的结果,但是无济于事,蓝冰想要困住他,他就走不掉。
“抓住冰线之一,放你通关。”
唐东一咬牙,他担心外界已有天翻地覆的变化,等他出去,兴许清山已经被夷为平地了!
一番挣扎无果,他又将精神提到顶峰,着力控制住那两条冰线。
抓不住的东西,要么是滑溜溜的泥鳅,要么是刺生生的荆棘,这冰线二者兼具,唐东的意志一触碰到它便被刺的退缩。
这次他是真的不敢再退缩了!
他的意志化作一只大手向前探去,冰线开始像往常一样自主挣扎,唐东加大了力度,而冰线只会挣扎地愈发猛烈。
这对抗似乎永无尽头,唐东的力量有多大,那冰线便会反抗地有多激烈。
野马尚能以蛮力驯服,你这小小残破的冰之意志,如何与我完整的意志相抗!
唐东眼角一动,那处冰块瞬间发出细微的咔嚓一声,他的心脏每一跳动,各处坚冰便多一丝裂纹,直到最后的力道压下,数百处裂纹共振,碎裂成了必然。
他睁开了双瞳,右目冰蓝之气迸发,双手交错变换,结出一道印记,落手之势正是拈霜一式,白花印。
周围冰层黯淡无光,夜泊也早已失去了原来的亮色。
这里是!
唐东刚醒便觉震惊无比,他又来到了那座坟墓祭坛,两碑一骨,一切如旧,不像是曾被冰川掩埋。
“前些日子不是刚刚……”他感到一丝诡异。
蓝冰对此未作解释,唐东抬头一看,洞口离顶仍不过数丈,他再度借此地怪风一跃而上,再回头时,冰锥咔咔作响,顷刻间又将崖洞夷为平地。
一切都是那么的匪夷所思。
唐东晃了晃被冻晕的脑袋,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拍了拍身上冰屑,飞奔出了寒冰窟。
这些日子境界没有半点长进,眼睛倒是亮了不少,也不知是福是祸。
虽然只有短短三个月时间,外界兴许早已大变,唐东一刻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多待,他急冲冲地推开了沉重的洞门。
外面的阳光令他大感不适,尤其是右眼,几乎快难受的闭上了。
这太阳光虽然被削弱了无数层,终归是带点儿火性,他刚从冰窟出来,受不得这刺激,骂道:“鬼头峰常年不见阳光,凭啥我出来两次都正赶上时候。”
寒冰窟外原本的两个驻卒不见了踪影,一丝不安在唐东心底油然而生。
他一路飞奔,路上倒是遇到了不少人,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这道冻风掠过,直奔山下而去。
鬼叔平常打铁的地方也不见他踪影,唐东随便问了一个人:“鬼叔哪里去了?”
那人倒像是见了鬼似的,吓得直哆嗦,战战兢兢地答道:“大当家他……去了清山。”
唐东一溜烟地跑走了,自打习了冰法,这脚底也像是溜冰一样,跑的飞快,只用了一个时辰便跑到了清山脚下。
他一刻也不想耽误,赶紧上山了去,只是觉得这里的气氛似乎不同寻常。
当他终于见到广场上的药泉和老十三,还有带着一柄新刀的鬼无反,他们三个似乎在说着什么。
“药姨!十三叔!鬼叔!”唐东喊道,他们之前太过于投入,没有注意到山下来人。
三人同时扭头看向他,出乎意料地一致发愣,然后药泉拉着老十三闷声跑过来,给了他一拳,酸溜溜地质问道:“你这十天,都到哪去了?”
“十天?”唐东不明白,“我一直都在寒冰洞中啊。”
“我见你三月未出,怕你出事便进去找你,结果你却不见了!”鬼无反这时也走了过来,他同样震惊,那日确实如他所说,两位寨主带人将方圆数十里里里外外翻了个遍,愣是没找到唐东。
当所有人都以为他出事了的时候,他又奇迹般地出现了!
“我真的一直待在寒冰洞!”唐东心中也猜了个大概,都是那蓝冰搞的鬼,不知施了什么术法,让他这些日子消失在人前。
“算了算了,回来就好。”老十三似乎已为这件事而相当疲惫了,他不想再多问,或者现在并不是一个问话的好时机。
唐东已经“死”了两次,第二次更是连尸首都没找到,老十三实在受不住这打击了。
发生在他身上的怪事太多,药泉也选择不再多问。
鬼无反点了点头,也没多说,直接离去了。
唐东见他手上所提之刀带着不凡煞气,随口一问:“那是七生刀吧。”
“是啊。”药泉也随口一答,她一脸疲态地问,“你饿不饿,先跟你叔说说话吧,我去给你做饭吃。”
唐东消失在鬼头峰顶的寒冰洞中,这让鬼无反感到无比惭愧,他觉得自己碎元境没有看住凝气境的娃娃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此番正是为还刀而来。
江涛拉着唐东进了书房,他扶住桌子,重复了一遍药泉问过的问题:“你这十天,都到哪去了?”
唐东想了想利害关系,若是据实相告,说不定会让身边的人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他思考一番后认真地说:“十三叔,我当真一直留在冰窟中,未曾离开半步。”
他说的倒也算是实话,所以说出来问心无愧,要怪就只能怪蓝冰多事。
江涛叹了一口气,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闲问道:“听说你想修习冰法,可有所得?”
“很少。”唐东又想了想,手中结出一个白花印,那印记如一朵冰花般晶莹好看,但给人一种娇弱不堪的感觉。
江涛不懂其意,只说了一个好字,如此年少就能感受到一丝元意实属不易,大部分人都清楚,要想始修五行但不限于五行之力,起码也得融血打底,那时候人的灵觉都上了一个档次,基本算是触碰到了入门的门槛。
唐东今夜难以入眠,他摸着冰凉的右眼,想着白天药姨所说。
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官兵朝前推了两百多里,现在仅剩不足五十里地就触碰到清山边界了,而且城中已有文书传下。
探子来报,估计他们这几日便会有其他动作。
今夜月明星稀,谁也没有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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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不回头,时间在遗忘之后开始。
——瑶光·滩涂草庐·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