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吓了一跳,立刻退了出去。
大殿内,空空荡荡,执明笑着端起旁边桌子上摆着的酒杯,“师父,大喜之日,你陪徒儿再喝一杯,我听说,喝下合卺酒,便能夫妻和美,举案齐眉,这一世,便算是缔结了婚约,再不能分开。”
子星怒目圆睁,用尽气力,挥手将那银杯狠狠摔在地上,酒洒了一地。
执明笑着,也不恼,他又倒了一杯,自顾自一饮而尽。
“师父可是怕徒儿给你下毒?”
“你若怜惜师父,便赐我一杯毒酒,让我早点投身轮回,也好过在此苟延残喘,受人折辱。”
执明举起酒壶,又倒了一杯,“师父,你当真就如此恨我?”
子星不再言语。
没有答案,或许就是她的答案。
执明苦笑着,又喝了一杯,“师父不胜酒力,徒儿便替师父多喝几杯。”说罢,他拿起酒壶,仰头喝下了半壶。
执明温柔地笑着,倒了一杯酒,“师父,虽是繁文缛节,但也该意思一下,徒儿已经喝下了半壶,还请师父共饮一杯。”
说罢,他捏着子星的下巴,将酒硬生生灌了下去,子星咳嗽不止,眼中泪水又被激了出来,执明温柔的擦拭掉子星眼底的泪花,随即俯身而下。
窗外树影晃动,冬雪飘飞;窗内红烛罗帐,春色旖旎。
椒房殿内,红烛掩映下盖着红盖头的新娘默默垂泪,旁边的红烛灯花空结,不时有几只不知死活的飞蛾扑上去,发出噼啪噼啪的响声。
“殿下呢?”
夜已深,派出去催促的人刚冒雪赶回,新皇后柔嘉便问了起来。来人红着脸,面露难色,半晌无话。
“说!”皇后早已没了耐性,几乎是用歇斯底里的声音怒喝道。
“殿下······已经在关雎宫歇下了。”
皇后猛地站起身来,摘下盖头,“这不可能!这不可能!”皇后颤抖着身子,一遍遍说着同样的话。
子星是什么人,皇帝陛下难道不清楚吗?他留下她的性命,让她居于关雎宫已经算得上引狼入室,如今在大婚当日逗留关雎宫,简直就是引火烧身。他那么聪明理智的人,居然会如此糊涂,子星这个女人当真是个祸水。
如此想着,皇后的拳头不禁攥得越发紧。
倾城的阳光缓缓洒在窗前,执明睁开眼,子星还在睡梦中,她睡得并不安稳,她一直紧紧攥着手掌,仿佛一个害怕走失的孩子死死攥着父母的衣角。
“辞柯,辞柯······”她一遍遍呼唤着另一个人的名字,眉头紧锁,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
听到“辞柯”这个名字,执明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盖住琉璃般的瞳孔,投下浓密的阴影。
“陛下,该上早朝了。”侍女又来催了一遍。
执明起身,一半脸隐在黑暗中,一半脸被阳光点亮,白得耀眼。
刚出了关雎宫,执明就看到了穿着大红嫁衣跪在宫外的皇后赵柔嘉。
皇后姓赵,赵乃关中大姓,南平国士大夫分上中下三品,这上品贵族中又分五大贵族豪门,其中赵氏家族历代荣宠,乃五贵族之首。皇后赵柔嘉家世显赫,其兄长赵立思手握重兵,把守南平国边疆,其父乃前朝宰相,在南平国内士大夫中颇有威望。
虽说这是政治联姻,但表面上的功夫还应当顾全,昨夜执明未去皇后寝宫,算是给赵氏一个下马威,而今,皇后跪在关雎宫外,摆明是来讨要个说法。
“皇后来此意欲何为?”执明问道。
皇后柔嘉不紧不慢地说道:“臣妾昨夜大婚,陛下却在关雎宫内就寝,想必是陛下对臣妾有所不满,故来请罪。”
“朕昨夜大婚多喝了几杯,便在师父这里歇下了。皇后母仪天下,统领后宫,当为妇德之表率,恭顺谦和,守节去妒,皇后出身名门,应当能体谅朕的一时疏忽吧?”执明抬起眉头,轻声问道。
柔嘉气得七窍生烟,但也只能压下火气,“臣妾是陛下结发妻子,必然能够体谅陛下,不过是担心朝臣多有非议,因此贸然前来,还望陛下恕罪。”
“朕此刻要去上早朝,后宫之事,若有人于朝中妄议,皇后便替朕查证一番,定不能让宫中消息传到宫外。皇后须知宫中之人与朝中大臣私相授受,一直是我朝禁忌,断不可出现。”执明说罢,便起身离开。
皇后用朝臣非议给执明试压,却不想执明立刻便用这话来堵,皇后心头纵有万般气愤,也只能隐而不发。
“臣妾遵旨。”皇后跪在执明身后,抬眼之际,恶狠狠地看向近在咫尺的关雎宫。
这时,关雎宫内传来嘶声裂肺的哭喊声,那声音柔嘉自然听得真切,她起身慌忙闯入关雎宫内。
执明听着那哭声,不禁微微闭上眼睛,握紧了拳头,随即转过头去回望关雎宫,他短暂停顿后便转身快步离开。
关雎宫内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柔嘉快步穿过白纱帐,见到床边一地鲜血,再看红木雕床上,子星满头大汗地咬着嘴唇躺在床上,她面色惨白,肩胛骨上被钉了玄铁钉,血液顺着她的肩膀不断流出,看起来狼狈不堪,柔嘉见惯了子星生杀予夺的飒爽英姿,再见到如此惨烈的一幕,不禁心生几分怜悯。可纵使如此,子星眼神依旧凛冽,一如初见。
“他怎么会如此待你?”柔嘉坐在子星身边,难以置信地看着子星肩膀上的玄铁钉,手颤抖着微微举起,随即放下。
纵使子星武功再高,玄铁钉一钉,她也算是废掉了。曾几何时,她是能挽强弓,执利剑,出入敌阵,如入无人之境的将军啊!如今却落得这样的境遇,怕是比死了还让她痛苦。
子星微微抬眸,一双眼睛中透着血红色,却依旧有着惑人心魄的美,她整个人仿佛残破的娃娃,白衣上皆是裂痕和血迹,不施粉黛,却越发显得凄厉妖冶。
“柔嘉,你来的正好,我动弹不得,你将那毒酒拿来。”
“师父······”柔嘉闻言,不禁跪倒在地,“师父您要保重身体啊!”
柔嘉本是怀着嫉恨而来,却不想看到这一幕,她原以为是师父勾引的陛下,以求荣华富贵,却不想竟是执明下药给师父,师父如此傲骨铮铮,怎能受此番折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