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我家老公”
阳波带着林海来到“东方威尼斯水城”巩明的家。
“东方威尼斯水城”是坐落于县城东南角一个别墅区的名字。估计是小区正面建有一道貌似护城河模样的水渠，于是就起了一个算是配得上这个富人区的名字。这些年房地产商除了挖空心思建房卖房，还雇佣了一批三四流的写手充当吹鼓手，给住宅小区起了不少令人哭笑不得的名字，于是报纸、网络上就多了一大堆不伦不类甚至狗屁不通的新词。不少中小学生受此影响，在他们的作文里头大量使用这些半熟半不熟夹生饭似的词语，据说令教他们的语文老师望文兴叹，伤透了脑筋。当今的社会，商业模式大行其道，只要能盈利，一切皆可能。
巩明的妻子刘娟娟，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个难缠的主。她皮肤白皙，一张北方女子常见的圆脸庞已浮出赘肉，虽然眉目间仍然挂着几分忧伤，眼神中却隐隐溢出一丝傲气。
“公司上了轨道之后，我家老公把心思放到提升自身层次上，这两年陆陆续续到北京的大学、商学院读书进修，所以把公司的事情基本上交给他弟弟巩辉打理，不知内情的人常常以为巩辉就是神通的老板。说是少管，其实也没少让我家老公操心。”大概刚刚失去亲人的悲痛，刘娟娟说话显得中气不足，缓慢地回答阳波的提问。
“看着我身体不大好，我家老公也尽量减少了外面的应酬，多了时间陪伴我和孩子。我家两个孩子在省城上小学，每周回来一趟。除非要出差，一般我家老公总是要亲自接送。啊，对了，出事前还说好周日下午一起送孩子返校的。”刘娟娟眼睛一红，低下头抽泣起来。
刘娟娟一口一个“我家老公”，让人听起来有点别扭，阳波每听一次，眉头就皱一皱。
“我一听怀疑我家老公吸毒，气就不打一处来”。她突然抬起头，圆瞪着眼，一拍身旁的茶几，骨子里头那股霸气一下流露出来。“怎么查的案？这简直是胡言乱言，血口喷人！”
“这也是根据现场留下的疑问，就事论事罢了，一切还没有定论，请不要见怪。”林海赶紧打圆场，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真是对不起刘女士！可能我们还要例行公事多问一些情况，也是为了排除一些疑问吧，请您多多谅解。”阳波也安抚了两句，然后顺势把话题一转，“刘女士，您可不可以谈谈你们夫妻间的感情啊、您先生最近有些什么烦恼啊，诸如此类有关您先生的事情？”
“我们一直都很好！”刘娟娟瞄了阳波一眼，信心满满地说道。“我家老公挺尊重我的，从不过问家里的事情，公司的大事也征求我的意见。我们夫妻之间也没什么矛盾。”
“有什么烦恼吗？”刘娟娟顿了一下，补充说道。“也不算什么烦恼吧。没听说过他有什么烦恼。”
阳波注意到刘娟娟刚刚谈起烦恼时脸部表情的细微变化，因为考虑到对方丧夫之痛，不便问得过于深入。
“请问您先生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巩明是警校毕的业，来化平之前在家也当过几年警察，”刘娟娟不无自豪地指指林海，“过去也跟这位弟兄一样，身子骨硬邦邦的”。
说到这里，刘娟娟瞄了一下阳波两人，在看到眼前两位应算是巩明晚辈的警察露出惊讶神情之后，继续说道。
“前些年，为了公司的业务，应酬多了，把身子也喝坏了，再加上人到中年，腰肚子胖了一圈。可不？为了要减肥，我家老公去武术馆学了一阵子武术，大概一年前开始吧，晚饭后总花一两个小时出去徒步，回来还跟我炫耀手机上记录的步数。”
“是在小区内徒步吗？”林海插话问道。
“不是的，开车去附近的燕岭湖。我也跟着去过一两趟，后来觉得累人，就没再去了。”
燕岭湖原是绕着燕岭山脚而成的一片沼泽地。燕岭其实就是一座小山包，高不过十丈，大不过十里。近年来这一带新楼盘林立，因此平日挺聚人气的。当地政府不惜斥巨资，把附近的村庄、工厂迁走，硬是凿渠开道从附近流花河引水进来，建成了燕岭湖生态公园。落成的时候，当地媒体把它描绘成“化平县迈向现代化都市的一道风景线”。燕岭湖生态公园建成以后，因为山清水秀、环境优雅、免收门票，所以，吸引了众多当地居民一早一晚来这里休闲游玩，开展文体活动。
阳波也住在燕岭湖旁边，只是每天忙忙碌碌的，也难得有时间去逛一逛，只是常听老婆孩子提起，知道那里很聚人气。
“请问12月19日也就是出事的当天，您觉得您先生有什么异常没有？”阳波接着问道。
“那天上午，我家老公上午就跑去公司了，说是征地建仓库的事情要开董事会，”刘娟娟边回忆边说。“下午过四点吧，打了个电话回来，跟我和孩子聊了两句，约好明天早点送孩子返校，顺便带孩子去吃个麦当劳什么的。然后说是晚上要到泉城那边谈些事情，估计会晚点回来。我还叮嘱他开车不准喝酒呢。”
巩明手机的通讯记录经过复原，确实有在四时零二分跟家里座机通话的记录。
“刘女士，我们例行公事，对所有相关人都是要确认一下的。请问那天下午接电话之后到六点这段时间，您是留在家里头，或者出门了？”林海的眼睛从笔记本上抬出来，看着刘娟娟问道。
“跟我家老公通过电话之后，我就一直留在家里，边看着孩子练习钢琴，边用手机跟几个朋友聊微信，直到家里阿姨叫我们吃饭。”
“如果您允许的话，我们可以看看您先生的书房吗？”阳波问了一句。
“这没问题”，刘娟娟爽快地答应道，“我知道你们会看这些的，所以出事后我就把书房门锁了起来，吩咐阿姨不要进房间收拾了。”
刘娟娟不愧是原警察的妻子，对这些还挺有心得的。
“请跟我来”。
随着刘娟娟，阳波两人走进了在二楼巩明的书房。
巩明的书房大约三十平方，一张大办公桌和带按摩功能的大班椅几乎摆到了房间中央。办公桌上摆放着一张刘娟娟倚着巩明肩膀的半身合照，刘娟娟从相貌看上去要比巩明显得成熟一些。办公桌后面和左侧大书柜沿墙而立，右侧落地窗连接露台，房间光线十分充足。书房虽然豪华，但确实没什么特别之处。书柜摆放整齐，里头的书籍以商业类、物流类、励志类为主，余下的书籍主题非常杂，甚至还有几本初中数学、英语课本，书柜当眼处还摆放着北京某著名大学颁发的“MBA总裁班”毕业证书。在离开书房的时候，阳波停在一幅港都市某前任领导所书写的隶书横披“鸿鹄之志”前。阳波微微颔首，似乎从中窥见书房主人不一般社会关系和远大的抱负。
“刘女士，今天耽误您时间了”。回到客厅，阳波看了一下表，接着压低声音问了刘娟娟一句。
“刘女士，最后冒昧问一句，这些年您先生有过什么绯闻吗？请您谅解，这完全是工作的需要。”
“这种事情不可能有！”
一般人对这种敏感的话题总觉得难以启齿，讳莫如深，或者面有责难之色，但刘娟娟反而显得十分平淡，让人感到这种问题对他们来说简直不容置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