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云台,行馆。
屋中,方仟来回踱步,连日来,他一直担心因徐旌扬之事致使调停失败,使得局面不可收拾。眼下,正等着徐家的回复,想着应对之事。
正当此时,房门被推开,方仟望去,只见方鹖手拿一纸文报,满脸怒容走到近前,方仟问道:“何事?”
方鹖将那文报甩在案前,怒道:“山野刁民,反了天了!”
“究竟何事?”方仟拿起文报,打开一看,也是一怔。
方鹖道:“徐家先是屠我分堂,眼下又杀我信使,饶他不得!”
方仟怔道:“怎会如此……”
方鹖道:“我们回天船吧,召集各派。”
方仟沉默片刻,终于道:“好,回天船。”
二人合计一番,当即叫上辰子申,待一道乘坐毕方号返回天船。方鹖本欲直接前往天船,方仟却执意要先亲自前往现场察看,然后再回天船定夺。于是叫上传来报文的探马,几人一同乘坐毕方号前去青谷山察看。
飞具舱内颇为宽敞,布局便似房屋的客堂一般,飞具飞得甚是平稳,桌上茶杯里的茶水一动也不动,待斟茶的侍女退下,方鹖道:“此时前往青谷山,怕是有些危险,我们虽在天上飞行,可那徐家精于符术,此乃神鬼莫测之道,当小心谨慎才是,还是速去速回吧。”
方仟颔首:“只是去看看。”
云生之地,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群山之间,更是云山雾罩,于此间飞行,实则是一件危险的事情。登云台相去青谷山,约莫百十来里,眼下飞具越过群山,飞临青谷山地界,用时却还不足一刻时辰。
依照随行探马的指向,飞具转而低飞,速度也慢了下来。待抵近青谷山,飞具以更慢的速度绕山飞行,待飞临信使一行出事之地。
方仟隔着透明的琉璃窗朝外看去,只见这青谷山山峰林立,林木茂盛,尽管已然隔得甚近,可除了一片片郁郁葱葱的山林,也看不清山上详情。这时,辰子申微微闭眼,少时睁开眼说道:“这山上有伏兵。”
方仟看了看他,又望向窗外,问道:“伏兵多少?”
辰子申道:“约莫一二百来人吧,不过都在山腰以上,听那探马说,是在临近山脚的地方发现信使他们尸体的,那里离山上的伏兵很远。”
这时,飞具缓缓停稳,最后悬停在半空。随行探马进得堂内禀报,说是已到发现尸体的地方了。方仟叫他至窗边,手指窗外:“这厢?”
探马走到窗边,手指和方仟所指同样位置:“正是这厢!”
探马紧接着又指着稍远处道:“信使的尸体远些,在那厢。”
“知道了。”方仟点了点头,于是令飞具再朝山体靠近了些,便对方鹖辰子申道:“你们等着,我去去便来。”
方鹖辰子申嘱其小心行事,方仟走到堂外,来到过道之上,侍从打开舱顶天窗,方仟一跃而上,跃至飞具顶部,顺着右侧飞具翼行至最靠近山体处,随即一跃而下,跳到了山道上。
他四下望了望,没走出几步,便见山道两侧的林中,一些尸体横七竖八地陈在地上,尸身上满是羽箭,死状惨烈。
他又顺着适才探马所指的方向,穿越树林行了一段距离,在一片稍稍平缓的土坡上,看到了信使的尸体,只见那信使伏在地上,颈下、后心皆有致命伤口,他搜了搜信使尸身,未见身上有何物事。
此时,飞具也顺着他行进的方向缓缓飞近,只见辰子申探出窗外,朝他喊道:“山上有一股人朝这厢而来,快上来!”
方仟起身,看了看辰子申,高声道:“来得正好,你且稍等。”
约莫不到一柱香的时辰,林中冲出一群人来,约莫一二十来人,这些人手持刀剑弓弩,走近过来将早已原地等候多时的方仟半围住。其中一人指着方仟问道:“你是谁?林子里那些人是你杀的么?”
方仟看了看他,冷冷道:“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们。”
那人对左右道:“来者不善,先拿下!”
众人一拥而上,方仟左手将长星扔至右手,也不出剑,连正眼也不瞧他们,合着剑鞘招呼着他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横竖转折之间,转眼功夫,冲上来的人便给他以长星打得七零八落,爬也爬不起来。
远处拿着弓弩的人忙瞄准他,纷纷朝他射出羽箭。嗖嗖数十支羽箭便冷不防袭来,方仟轻描淡写般以长星迎那射来的羽箭,竟将之一一点落,动作之快之轻之准令人乍舌。
适才发话之人见势不妙,忙转身欲逃,不想没跑出几步,却见方仟不知何时已到了他正前方,方仟伸出长星点在他胸口上,那人似连逃跑的气力也没了,只是站在原地抖着腿。
方仟问他道:“你们是徐家的人么?”
那人睁大眼睛紧张答道:“是、是、是!”
“林子里那些人,他们是剑盟信使,不知被何人所杀,你们知道吗?是谁杀了他们?”方仟直视着他。
“不、不知道,我们不知道是谁杀的,我们知道他们是信使,先前还放了他们下山的。”那人告诉方仟。
“也就是说不是你们杀的?”方仟又问了声。
“肯定不是!”那人斩钉截铁道。
方仟道:“好,回去告诉你们家主子,便告诉他,剑盟大军不日便来问罪,叫他到时自求多福。”
还未等那人说话,方仟便挥动长星扫他脸颊,将他打翻在地。方仟径直走上前几步,腾身跃起,借力树干,飞至毕方号翼上,行至天窗而下,回到舱内。
飞具旋即掉头折返,朝登云台方向飞去。
返回路上,方仟对方鹖道:“我问过那徐家的人,他们否认,说不是他们杀的。”
“他们当然会否认,敢做不敢认,便是他们这些宵小的德性。盟主,这些个刺头无法无天到什么地步,你也看到了,该管管了,不然真的会翻天。”方鹖手指窗外,对方仟语重心长道。
方仟皱眉不语,似在思索着什么。
这鲲鹏号天船体量极大,说它是一座飞翔于天际的城池堡垒亦不为过。鲲鹏号天船内部自下而上分作十层,每层的布局各不相同,其中上三层为城镇,九剑宗总堂、剑盟总堂皆在其间,其余各层皆为工坊、仓库之类。
剑盟总堂,右堂。
剑盟各派使者尽在此处,商讨应对徐家杀害剑盟信使一事。
方仟望着方鹖,只见方鹖正对堂下众人宣讲此事。方鹖言罢,转而对方仟禀道:“盟主,那徐家罔顾道义,杀我信使,罪不容赦,恳请出兵问罪!”
这时,堂下各派使者也纷纷应和,几乎一致喊打。方仟看了看众人,缓缓颔首:“准。”
方鹖又道:“此次出兵,因在云生之地,其他各派相距遥远,不便长途跋涉,加之各派当中九剑宗实力最强,眼下天船到此,处得也近,行动方便,是以建议剑盟委派九剑宗出兵。”
方仟道:“准。”
这时,但见堂下一人站起,此人手执拂尘,一袭道门装束,乃是个六七十来岁的老者。此人正是鸣剑派常驻剑盟总堂的使者,忘机真人。
忘机真人上前两步,单手行礼道:“禀盟主,那青谷山徐家本是我派门下,此番出兵,委派我等更为合适。”
方鹖道:“不可,你等与徐家本便有纠纷,我剑盟出兵皆为道义,岂可公私混淆。”
忘机真人道:“那徐家实力不可小觑,其符术更是我道门绝技,道门之外少有知其秘者。不妨这般,由我派从旁策应,协助九剑宗。”
方鹖摇摇头:“无论怎的,都不得委派你等参与出兵,无他,剑盟出兵为的是江湖公义,你等与之有利益之争,眼下当避嫌才是,这条规矩真人不会不知道吧?”
忘机真人还待再争:“按理说徐家乃我派门下,他们犯事,理应由我派执行门规清理门户!”
方鹖以檀木杖击地,道:“你等只知有门户,不知有公道,剑盟之下,公道第一。我剑盟出兵伐罪,哪分什么门户!”
方仟伸手道:“真人,不必再争了,此番出兵,委派九剑宗执行。”
忘机真人气得大袖一挥,愤然离场。
方鹖冷哼一声,也不留他,转而对下首一人说道:“铁山。”
那人闻声而出,站到堂下。
但见此人身材高大,面容刚毅,身着一袭精钢锁子甲,约莫四五十来岁,一看便知是久历战阵之人。此人名叫铁山,乃九剑宗第一战将,素有“战神”之称。
方鹖在侍从捧着的一只盒子里取出一枚玉质令牌,走上前去,亲手将玉牌递与铁山,道:“铁将军,老夫等你凯旋归来。”
铁山接过玉牌,对方鹖方仟以及在场众人拱手行礼道:“铁山领命!”
此时,方仟右下手一排中,一人说道:“此番兵事一起,难免死伤,我辰家愿为此番行动出些微薄之力,以减轻众人伤亡。”
说话这人,一袭白衣,留着短须,面相温和,是个约莫四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此人正是辰家的副族长,辰子申的叔父,辰正梁。
方鹖点点头道:“如此甚好。”
方鹖转而看向方仟,方仟道:“准。”
坐在辰正梁一旁上首的辰子申正待说话,不想辰正梁说道:“子申,最近我们族人在外的多,这里人手约莫是不够的,这里还有多少人可派?”
辰子申道:“留守在此的,可以派遣的,不到十人了。”
辰正梁道:“都派出去。”
辰子申一怔:“这……”
辰正梁道:“剑盟此番出兵伐罪,对头可是徐家,那些人擅使符术,诡异难防,若大意轻敌疏于防范,只怕伤亡不会小。我辰家长于医道,眼下正是出人出力之时,岂可回避,全派出去。”
辰子申微微点头:“好吧。”
方鹖朗声赞道:“深明大义,以公义为重,这才是我剑盟中人应有的风范。而非处处以自家门户为重,眼中只有私利没有公义。”
辰子申望了望堂下各派之人,接着他目光又有意无意滑向最上首的方仟,只见他正支着颐,神色略显异样,正好也瞧着自己这厢。
二人目光相触,皆是暗自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