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饮部的包厢服务?前台女孩不敢置信地看着楼春萍,不知道她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新的招聘即将开始,早就有员工在叽叽喳喳地评论各个岗位了,所以前台女孩也知道,包厢服务是一个很不错的位置。
第一轻松,除了一开始布置包厢和上菜的时候有点忙,接下去客人开始吃饭了她们就可以站在一边,偶尔换个果碟什么的,或者倒个酒上个茶,最多再去催个菜。除了需要全程站立有点考验体力外,其他没什么的。
第二那就是有钱,之华酒店在上岗培训的时候就说过了,酒店不排斥小费,只是禁止员工主动索要小费,所以这样的包厢服务,偶尔是会拿到小费的。其次就是,酒店的酒水消费都是有一定奖励的,包厢里的消费肯定比大厅高,她们这些包厢服务员的奖励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了。
最后一点那就是很有可能带来意外的机遇,来包厢消费的客人,不是有钱就是有权,最多的就是各个单位的领导。这要是运气好,那天被哪个领导看对了眼,说不定就飞上枝头成凤凰了呢。这种先例又不是没有,小宾馆里就有不少服务员被领导看上以后,去了其他单位,譬如居委会、妇联、文化馆等等。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国家单位呢。
哪怕再次一等呢,像楼春萍这样的也不错啊,在小宾馆不过是个普通的服务员,可是来到这里却成了餐饮部的主管,多体面多让人羡慕啊。
在包厢唯一的坏处就是,容易遇到一些眼高过顶的客人,那种嘴脸可真的是不好看。不过哪里没有这样的人呢,相比大厅的混杂,包厢这种人的傲慢,还是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的。
所以前台女孩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语调也充满了谄媚:“楼主管,我可以去做包厢服务吗?可是我……”女孩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觉得也没有什么亮点可以让楼春萍关注自己的啊,因此又不自信了起来,“我怕自己做不好呢。”
“这有什么好怕的,谁不是一步步做起来的。做不好慢慢做,好好学,虚心点就好了。”楼春萍笑容可掬,“有想法就应该去实现,想去做就报个名吧。”说着,转身离开了前台。
女孩怔了好一会儿,才欢快地答应道:“好的,谢谢楼主管。”
阮惠婷走出了酒店,想了想,还是叫了一辆车,打算先回家。
从宋蓁蓁那里探知的事情,她并不打算告诉阮惠婧。一来阮惠婧原本就对宋伟东没什么太多的想法,二来说了也没用。很多事情当时如果反应不过来,那么过去也就过去了,就如俗话说的,当面没有接口令,背后气煞人。找倒账只有两个可能,要么就是报仇,那么就是要挟拿好处。
报仇肯定是不可能的,向谁报仇?宋伟东吗?人家不过是借了势,主要还是黄国岱自己太傻了,问清楚有那么难吗?或者说意气风发时间长了,飘了起来,被人利用也就不奇怪了。至于要挟,那就更不可能了。黄国岱一走,阮惠婧自己在交通局都没法立足了,怎么要挟?再说了,要挟别人自己也得有点本事,阮惠婧没那个本事,还是不要给她找麻烦了。
一辆出租车在阮惠婷身边停了下来,她坐上去刚要关门,门被拉住了,阮平杰那张帅气的脸带着小奶狗一般讨好的表情出现在她面前:“二姐,一起啊?”
“你不帮阮平庄代酒啊?”阮惠婷懒洋洋地朝里边挪了一下,问道。
“管我屁事,不是一堆姚家人在那里嘛。”阮平杰一屁股坐了进来,顺手关上了车门。
“那你跟着我干什么?”阮惠婷白了他一眼,二十年的姐弟了,从来没见他这么殷勤过,殷勤地让她以为,他想把自己给卖了。
“这不是顺便把奶糖给你嘛。”阮平杰说着,将手里的袋子就递给了阮惠婷,随即就问道:“二姐,我那个事情怎么办啊?”
果然奶糖不是白吃的,阮惠婷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上午的时候不是教过你了吗?顺其自然就可以了,反正你年龄不允许,他们能做啥?”
“不是,我是说……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你能养吗?”
“我养个屁啊,我自己都养不活。”
“那你问什么?既然你没法负责任,除了装傻,你还能干什么?”阮惠婷一手指戳在他的脑门上,“你说生,你又养不了,你说不生,孩子也不在你肚子里,你有资格做主吗?再说了,跟你说了无数遍了,你是光脚的,人家是穿鞋的,这穿着鞋的能走的路比你可多多了,要你这么操心干什么?对了,你想去单位上班吗?”
“不想。”阮平杰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才不去那种地方让人看不起呢。”
阮平杰没有上过班,但是他跑过两年的船。因为长得好,船老板去谈生意或者结账的时候,很喜欢带着他。他跑的船是运输船,虽然不算很大,但是相对于内港来说也不算小了。所以这种船一般私人带的东西都是有限的,大头还得依靠单位。
因此跟着船老板,阮平杰也算见识过不少大大小小的单位了,多多少少也算是打过交道了。记得那时每每进去一个办公室,那些年纪大的捧着茶拿着报纸不理人也就算了,那些年轻的也没有一个有笑脸的。船老板递烟动作稍微慢了点,就是一个白眼过来。
然后眼光慢慢往下移,要是拿的是好烟,便伸手慢条斯理地接过来,脸色虽然不变,但是好歹声音缓和了一点,语调也柔顺了一些。要是给的烟不符合他们理想,那就对不起了,直接一句“我不抽烟”转身就走。坐在办公桌前回答事情也是说一个字拖上一串的“嗯,啊,哦”,拿个清单能把桌子上的纸都翻上一遍,然后恍然发现,原来在最上面。
再听到那些年轻人议论着什么大学、专业,又是什么考证、夜读,阮平杰觉得这种地方应该跟阎王殿差不多,就算不被吓死,也会被冷死,所以他绝对不会去。别说阮惠婷问他,就算是宋蓁蓁问他,他也一样的回答。开什么玩笑,别说他跟宋蓁蓁也没什么爱情,就算有爱情,他也没有为了爱情虐待自己的爱好。
“没出息!”阮惠婷横了他一眼,不想劝他,劝也没用。他是家里最小的,从小到大阮母灌输给他的思想就是,有事多问问你哥哥姐姐,别自作主张,家里也不图你吃喝。
于是从那以后,阮平杰果然就很听话地只管自己,其他一概不理。甚至闯了祸,他要做的也是赶紧跑回家把事情说清楚,然后找个不知道什么犄角旮旯,躲起来。在事情没有解决好之前,你绝对找不到他。
就好像现在一样,他能够出现在自己面前,唯一的原因就是,自己在帮他解决事情。不然,想找到他可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所以很多时候,阮惠婧被他弄烦了,会骂他是不是属螃蟹的。没事就横着走,有事就打个洞躲起来。
“我要有出息干什么?有出息很好吗?”阮平杰毫不在意地剥了一颗糖扔进嘴里,满不在乎地说道,“二姐,也就是你这一次在帮我,所以我好心劝你一句。做人啊,没出息可比有出息轻松多了。你有出息了,爹妈要靠着你,兄弟姐妹要你帮着,亲戚朋友还要偶尔来麻烦一下。你想想看,这一天天的,得应付多少人?最主要的还是,你帮了一百个人,有一个说你不好,完了,你啥功劳都没了,连苦劳都没了,你信不信?”
阮惠婷微微眯起了眼睛,信,她怎么不信。她干活儿干净,所以家里那些农具什么的,都是她去洗的,然后阮平庄去帮忙打水。因为阮惠婧属于洗脸只洗鼻梁边的,不知道里里外外都要洗干净了,就不让她洗了。而阮平杰,家里掉到井里的水桶,十有八九都是他的功劳,于是为了减少损失,阮母也不愿意让他去打水了。
所以,阮平杰啥都不管,其实并不是懒,也不是笨,而是……阮惠婷突然想到《庄子》里的那一篇《无用之用》,她有点不敢相信地看了看阮平杰。
“二姐,你是不是特别喜欢能者多劳这句话?”阮平杰见阮惠婷看着他没有说话,以为她不明白自己的话,于是又问了一句。
“怎么了?”阮惠婷有点不太认识眼前这个弟弟了。
“我觉得你很奇怪啊,就算你想要显摆自己聪明有能力,那也应该喜欢多劳多得才对,喜欢能者多劳是什么意思?你就那么喜欢给别人白干活儿?再说了,多劳的同时也会多错知不知道?错了可也是你的责任呢。”阮平杰哂笑了一声。
“你最近不会又要跑出去了吧?”阮惠婷有点堵心,她一向认为阮平杰除了长得好其他一无是处,但是今天这几句话让她完全意外了,因此有点难堪地转了话题,“过完十一说不定阮惠婧就有人来提亲了,你留在家里撑撑场面,别到处乱跑了。”
“提亲?谁家啊?”阮平杰随意地问道,对于他来说,阮惠婧嫁给谁都一样,反正有利可图的他不会放过,无利可图的他也不会去亲近。
阮惠婷想了想,说道:“县城里的红辣椒OK厅知道吗?”
“知道啊。”
“就是那个老板娘的弟弟。”
“真的假的?”阮平杰突然来了兴趣。他不喜欢上班,但是很喜欢这种娱乐场所。不仅是因为可以唱歌跳舞,更有意思的是,他喜欢看来这里的各种人,看他们在酒后的各种表现,会让人耳目一新,眼界顿开,非常难得。
譬如出现在宣传栏照片上笑容可掬平易近人的县长,喝醉了就会到处撒尿,谁管骂谁,骂人的水平一点都不比混混差,而且完全没有君子风范,既动口也动手。而那平常一本正经、不见笑脸的政法委主任,喝醉了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拉着人做思想工作。那叫一个耐心,那叫一个循循善诱,幼儿园阿姨估计都要望尘莫及了。当初阮平杰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一度怀疑这位主任是不是把他所有的话都留着喝醉了酒才说出来的,这样可能方便事后赖账,毕竟酒后说话不算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