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伯骏一觉睡得昏沉,醒来时周身罩着一层困倦,他舒活筋骨,推开房门,只见地面铺着一层银光,抬头一望,一轮明月高挂夜空。
柴伯骏猝然一惊,他明明记得,昨夜入睡时月已西斜,为何现在高挂夜空?黑影迎风一跃,掠花而过,一路东张西望,穿过两座假山,望见杜女娲站在花丛中,月下赏海棠,淡紫色的衣裙,在月光照耀下,似有清辉,她听到声音,侧首一笑,比那海棠更加旖旎娇媚。
柴伯骏落到眼前,问道:“阿灵在哪,我睡了多久?”杜女娲将手中海棠簪入发中,说道:“柴掌门真是嗜睡,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杨姑娘候你不醒,又已睡去,想见佳人,明日还要请早啊。”
“本大爷居然睡了一天一夜?”柴伯骏咬牙切齿,震惊又不解,杜女娲抬头赏花,浑然不理,只淡淡说道:“柴掌门熟睡不醒,妾实在不敢打扰。”
柴伯骏气恼跺脚,憋屈又难受,耳边传来一声虎啸,一头猛虎从花丛中走出,慢悠悠朝他二人走来。柴伯骏恼火之际,鹰眼一扫,冷芒中杀气森森,那猛虎不禁退后一步。
杜女娲摘下一支海棠花,身子一闪,挡在老虎前头,递出手中的花儿,道:“给你,你见到杨姑娘,送她海棠花,讨她开心。”“不要。”柴伯骏气哼哼地挥手打掉。
杜女娲灿然一笑,道:“饭菜已备好,柴掌门可要妾身相陪?”
柴伯骏嘴里蹦出一个“滚”,他飞身回屋,婢女已候在屋中,备好膳食,他将人赶走,抓起一只白切鸡,跃到屋顶,一边嚼着鸡肉,一面仰望夜空明月,自语说道:“十六天。”
杨霏盈被杜女娲劫走已有十六天,柴伯骏轻声喊着“阿灵”,不敢再睡,他独坐许久,翻身跃下,四处寻找杨霏盈,动作快如鬼魅又迅捷无声,每间房都探查了一遍,不见杨霏盈身影。
柴伯骏恼火发怒,却又不甘,在海棠花下站了一夜,湿了一身露水。好不容易熬到天光大亮,柴伯骏一刻也等不下,奔到杜女娲房间,踹门而入,却见房间空无一人,他周身一颤,道:“不好,那臭婆娘跑了。”
柴伯骏闪身出院,四下探查,花虎七娇一个不见,婢女也没了人影,他心急如焚,惶恐不安,放声大喊,“杜女娲,臭婆娘,出来,你快出来,你把阿灵藏哪儿了?”
柴伯骏心中担忧,脚步愈发快捷,把雅苑里里外外翻找一遍,仍不见杜女娲,真是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却又不知如何是好,万般无助。
突然,柴伯骏耳朵一动,听到了老虎的脚步声,他豁然转身,只见杜女娲身披紫衣,骑着猛虎,穿过花丛,缓缓而来。
柴伯骏心中怒火烧腾到头顶,一跃上前,黑剑出鞘,直指杜女娲,喝问:“臭婆娘,什么时候让我见阿灵?”他的忍耐已到极限,鹰眼怒睁,牙关紧咬,一脸肌肉绷成铁板,一副随时要杀人的狠恶模样。
杜女娲云淡风轻,媚色依旧,问道:“柴掌门想见活蹦乱跳的杨姑娘,还是想见再也睁不开眼的杨姑娘?”
柴伯骏心头一软,怒火熄灭大半,他怎忍杨霏盈受伤,黑剑依旧横在半空,警告道:“不许你伤她。”
杜女娲驱虎上前两步,笑意盈盈,道:“杨家姑娘得柴掌门真心相待,我真替她高兴,你我玩个游戏,再见佳人,如何?”“你要做什么?”柴伯骏咬牙切齿地问。
杜女娲抚摸着虎头,说道:“柴掌门这把黑剑杀气太重,太过吓人,你将它收了,陪我这些小虎崽好好玩一玩,但不可伤它们的性命。”
杜女娲在虎头上轻轻拍了两下,那猛虎仰头长啸,远处花丛中传来一阵阵震耳的虎啸,一群老虎踏花奔来,柴伯骏举目一扫,一共八只,吊睛白额,虎视眈眈。
柴伯骏冷笑一声,将黑剑收回背后,群虎似通人性,见他手中没了兵刃,目露凶光,踏步向前,杜女娲驱虎退到群虎之后,看着八只老虎将柴伯骏围在垓心,说道:“有劳柴掌门陪这八只小虎舒活胫骨,若八只小虎安然无恙,杨姑娘自会出来相见,若小虎崽身上伤了一处,我那七个妹妹最是顽皮胡闹,杨姑娘身上细皮嫩肉的,我可护不住。”
柴伯骏即便不用黑剑,凭他武功身手,要杀八只虎崽并非难事,如今非但不能杀,还不能伤。曾经桀骜不驯、乖张高傲的柴伯骏,竟成了众虎的玩物,这若传出去,颜面何存,但他向来不在乎这些虚名,只是这股恶气,如何能忍?
黑影挺立,一张脸憋得通红,手指紧握成拳,青筋暴起,杜女娲拍了拍手,她身前两头虎崽一步一步向前,突然齐齐跃起,飞扑上去,前爪锋利,虎口大张。
劲骨拳杀字诀的招式已蕴在手中,柴伯骏正要抬手出拳,脑中却忽然闪现出杨霏盈的身影,她正转身朝自己笑,像一朵灿烂的迎春花,美丽动人。柴伯骏眸光一沉,咬牙道:“阿灵,不能打。”
眼看猛虎扑落,他飞身跃起,一闪避过。两虎已出,又来两虎,柴伯骏落在石上,屈腿一蹬,如蚱蜢一般,向前窜出,落在四虎之后。
八只虎崽各盘踞一方,既然不能伤它们,柴伯骏索性一跃一落,奔向远处。望着破风而去的黑影,杜女娲咯咯娇笑,淡紫衣裙也染上了得意。
八只虎崽转身追去,柴伯骏一逃到底,这些老虎要追上他,绝非易事,他沿着花径长廊跃起奔走,尽挑阻碍之物多的地方落脚,回头一看,八只虎崽只剩三只,仍在背后穷追不舍,他心里强憋着一股气。
自柴伯骏能杀虎以来,猛虎惧怕他,黑剑一出,老虎调头就逃,可如今这几只小虎崽,却对他穷追不舍,明明一剑能砍死,偏偏还要忍着让着,平生窝囊,不过如此。他一生最不会的一个“忍”字,如今竟要生生咽下,像鱼刺一般,卡在喉间。
柴伯骏跃过一排假山,一头猛虎突然窜出,飞扑过来,柴伯骏方才凝神聚力,才强忍一股气,这忽然见到猛虎,一时分了神,两手一探,十指成爪,顺手就使出了挑字诀的“张良拾履”一招,稳稳地扣住了虎崽的两只前爪。
虎崽嗷呜一觉,柴伯骏心神一颤,不敢再使其他招式,一人一虎双双滚落地上,柴伯骏右脚抬起一踢,双手一送,那虎崽被他推出身后。
柴伯骏才仰面站起,迎面又扑来一只虎崽,他想也不想抽出背后黑剑,那虎崽的脚步戛然而止,退后两步,两旁、身后的几只虎崽同时止步,绕着他不敢上前。
杜女娲驱虎在后,一跃上前,朗声说道:“柴掌门要送杨姑娘虎皮么?我可记得,在仙灵谷,杨姑娘信誓旦旦说过,即便柴掌门送她虎皮,她也不要的。”
一提杨霏盈,柴伯骏持剑的手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手腕上青筋渐渐显露,杜女娲笑吟吟地看着他,眼波澄澈动人,柴伯骏喘着粗气,终是将手中黑剑收回后背。
杜女娲赞道:“柴掌门对杨姑娘一片真情,杨姑娘知道了,一定十分欢喜。”她拍拍手掌,群虎绕着柴伯骏转着圈子,虎牙闪着亮光,口水滴落。
众虎崽忽然飞扑过来,柴伯骏定睛一瞧,盯着最先扑来那只虎崽,凭他动作之迅捷,只要迎面窜去,一记劲骨拳直打虎崽脖子,一招“石破天惊”就能将它打个半死。
可如今,柴伯骏只能强迫自己收住拳头,待虎崽扑到近身,纵身跃起。他周遭围了八只虎崽,避过这只,另一只又飞扑过来,张牙舞爪,也亏他身手敏捷,反应奇快,侧身一晃便又闪过一只,第五只虎崽扑来,柴伯骏身子一低一探,从它腹下一穿而过,身子落地不稳,第六只又已扑来,他急急偏身一闪,黑袖却被虎爪抓去一块。
“该死。”柴伯骏恨恨骂道,他喜欢主动攻击,退让本领并非不强,他自小到大也不曾有过退让逃避的想法,而今避让一群虎崽,也着实为难。
柴伯骏眼里闪着愤怒,身后两只虎崽同时扑来,他撑手跃起,从中间飞身掠过,人未落地,身侧一只猛虎突然飞扑出来,将他扑落在地,两只前爪钳着柴伯骏双肩,虎口大张,低头就咬。
柴伯骏侧头偏过,那虎崽从他肩膀上撕咬下一块衣物,肩上露出几条血淋淋的抓痕,他心中怒极,两脚夹住虎崽腰身,大瀛爪扣住两只虎腿,奋力跃起,将那虎崽反扑在地。
眼里的杀气如涨潮的浪花,翻涌不止,他只消再使一招展字诀的“鹰击长空”,便能断了那虎崽两腿,跟着一记劲骨拳让它丧命,但柴伯骏想见杨霏盈啊,非但不能杀,更不能伤。
柴伯骏竭力克制自己,出神之际,虎崽猛的蹿起,他大惊之下,自然而然的使出大瀛爪,荡字诀之“提炉献香”一招,两手顺风而去,抓了虎腿,用力一掰,“咔咔”两声骨头脆响,地上的猛虎嗷呜一声惨叫,柴伯骏顿觉心情舒畅,嘴角浮起快意的浅笑。
只顷刻间,三只虎崽齐齐扑上,分三面攻来,躲闪逃避已然不及,一只虎崽率先将柴伯骏扑到在地,其余两只窜上来,一只扯住一条腿。
按住柴伯骏的虎崽们虎视眈眈,滴着口水,却没有咬下,反而腿边传来一阵刺痛,原来两只老虎撕破了他腿边衣裤,柴伯骏自打能杀虎以来,何曾被老虎如此欺凌,他大喝一声,“滚开”,举手使出大瀛爪,出扫字诀的“桃花蘸水”,五指在虎背上抓出五道深深的血痕,那老虎吃痛,一声长啸,昂首跃起,前爪一提,将柴伯骏甩了出去。
柴伯骏摔在假山石堆上,后背一疼,伸手要拔出黑剑,手掌刚覆上剑柄,抬头却见一抹淡黄的背影,立在远处花丛,若隐若现,他手上动作一滞。
一只花斑虎崽扑到眼前,将他按倒在地,那虎崽十分精明,两爪从柴伯骏肩膀一划而下,在他肩上撕出几道血口子,立即跃退到后边。
柴伯骏坐起身来,已是衣衫褴褛,他怒火中烧,背后突然一重,又一只虎崽扑到他身上,将他压到在地,两只虎爪从他肩上一划而下,撕烂了衣物,划出了几道血痕,继而踩着柴伯骏后背,向前跃出。
柴伯骏后背一疼,被虎崽踩在脚下的屈辱,如何能惹,心中怒火喷腾而出,反手抽出黑剑,拄剑站起,他咬牙切齿,青筋暴起,怒火杀气荡过眉间,俨然阎罗现世。
黑剑一出,诸虎忌惮, 一个个驻足原地,不敢再前,柴伯骏持着黑剑,心里恨得牙痒痒的,只待它们再前,一定一剑劈死。
八虎渐渐退后,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虎啸,杜女娲骑着猛虎,猛然一跃,落到一块假山奇石之上,她紫衣之上,披了一件淡黄披风,迎风轻飘。
柴伯骏只一眼过去,周身杀气泄了一半,杜女娲只淡扫一眼,转身离开,黄衣扬起,化作祥云随风离去。
柴伯骏眼神一暗,收回黑剑,他杀气一弱,八只虎崽又飞扑而来,他摸清了这群虎崽的目的,心道:“这群臭老虎并不会伤我性命,只是戏耍我,他娘的,等救出阿灵,本大爷一定宰了你们。”
如今世上,尚且没人能戏耍于柴伯骏,如今却被八只畜生围困戏耍,空有还手之力,却要强忍,他半蹲地上,恍如泰山巨石。
八只虎崽瞧他一动不动,两头小虎身子一跃,飞扑上前,将柴伯骏扑落地上,前爪一扫,将他扫出一丈之外,滚了两圈,才立脚站起,尚未站稳,又一只虎崽扑来,昂起脑袋,一头撞在柴伯骏身上。
柴伯骏身子弹飞出去,落在一头虎崽背上,那虎崽窜动身子,一起一落,将他颠落在地,又一虎崽长啸一声,扑跃过来,张嘴咬住他腰身,甩了出去,柴伯骏在尘土里滚了两圈。
一头虎崽又迎头撞来,柴伯骏不甘心不能还手,他左手拍地站起,右手一掌拍在虎头上,翻身飞起,一跃而过,落在一块低矮的假山上。
一身黑衣,烂了大半,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狼狈不堪,柴伯骏瞪着地上八只恶虎,咬牙切齿,暗暗重复:“本大爷救出阿灵,一定杀了你们。”
两只虎崽飞扑上来,又将柴伯骏拍到垓心,虎崽轮番扑上,这只扑倒撕咬,那只以头撞来,这只又一爪扫来……柴伯骏在群虎之间挣扎翻滚,突然听到一声声急切的叫唤:“掌门,掌门……”
柴伯骏浑身一惊,打起十二分精神,这是苏好的声音,他心下疑惑,苏好怎会在这?他竖起耳朵细听,远处传来一声大喊:“掌门,盈儿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