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延近千里的藏碧山脉,乃是云生之地与竹海的天然分界。
藏碧山以北,便属云生地界,藏碧山北麓往北一二百来里,便是云生山脉最南端的峨冠山,鸣剑派峨冠宗便在此山上。
藏碧山南麓,则是郁郁葱葱的竹海之地,竹海地域广大,人烟稀少,其间只有零零星星的一些村落。
好人伏在半人多高的草丛中,紧盯着大路上的情形。
“将!”
判官敲击着手中的一落棋子,望着高飏那空空荡荡的半边棋盘,见他还在挠头思索,于是不耐烦催道:“还想甚,投子认输吧,都光杆了。”
高飏看看棋盘,无奈一叹,把帅朝下重重一伏。
“输了!”
高飏瞅了瞅几步远处的好人,低声问道:“好人,来杀一盘?”
好人头也不回道:“不了,你下吧。”
高飏道:“盯着看作甚,不是还有那唐仙客看着在么。”
好人道:“那也大意不得。”
“迂腐!”高飏转而对判官说道:“二哥,那唐仙客当真是什么仙人?竟有这等本事,还真是奇了。”
判官放下棋子,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甚奇的?”
“诶,二哥你不是说他是江湖骗子的么,眼下怎的又信他这本事了?”高飏问道。
判官道:“那厮有这本事我信,世间身怀异能之人也还是有的,这不足为奇。”
“我不大相信他的是郎中的死,先前照你等所言,那郎中前脚方死去不一会儿,后脚唐仙客便附上了身。这会不会太巧了些?还是说,这郎中的死,本身便是……”
判官没往下说了。
高飏回想道:“那日我跟好人前去郎中家里,见着他时,他已经死了,身子还热着,应是刚死不久,接着我们便背他下山去医馆,想试着看能不能抢过来,刚到医馆,他便醒过来了。这借尸还魂之事,听倒是听过,却是头一回见得!”
高飏又道:“怎的,二哥你还是怀疑是他害死了郎中?”
判官道:“这等情形,任谁都会怀疑,再者这厮来路不明,凭甚这般相信于他,帮主他也不知是怎的了,对这厮怎的如此轻信。”
高飏凑近身子压低声音道:“二哥,眼下那唐仙客说不定正在一旁盯着咱们,听咱们说话呢。”
判官哼一声:“便是要让他听见!便是说给他听的!”
正在这时,却听身上传音符传来唐仙客的声音:“那藏碧山人已离得近了,他一直用轻功在赶路,一直走的大路,二哥、离你们埋伏的地已不足十里了。”
唐仙客话音方落,又传来无面的声音:“二弟四弟五弟,你们要留心了。”
判官回应道:“知道了,大哥你放心,咱们来招呼他。”
无面又嘱道:“小心。”
判官回道:“放心。”
判官对高飏好人说道:“咱们以逸待劳,先打他个措手不及,而后再看情形行事,容易便将他拿下,再不济也得拖他一阵子,实在危险,咱们便撤,也莫恋战,知道么。”
“来了先吃爷爷几剑再说。”高飏取下背后所负大剑,朝面前地上一扔。其实,他背后还负着一件兵器,是一柄笔直的砍刀,刀身明显比那大剑要小。可他平日里,似乎多用剑而极少用刀。
好人此时也在摩拳擦掌,他平日里赤手空拳,从未使过兵刃。
判官则握着一对判官笔,这对判官笔通体银质,一看便非凡品。
这时又传来唐仙客的声音:“很近了,不足五里了。”
这回无面没有说话,判官没有回他,他打个安静下来的手势,似在仔细聆听,闭目聆听之际,说道:“近了、很近了。”
不一会儿,好人高飏都已瞧见远远一道身影,正在跳跃奔走,直奔这厢而来。
高飏拾起地上大剑,好人也绷紧了拳脚。待他越来越近,约莫离得只有十丈远近之时,判官道一声“上”,只见嗖嗖嗖三道人影自草丛中飞身而出,几乎与直直赶来的藏碧山人迎面撞上。
高飏大剑当头劈下,判官的判官笔也迎面直指,也算是藏碧山人轻功了得,竟调转了身子朝向,腾地一踢,眼看便要踢中高飏面门。
他三人心一紧,高飏大剑一横,藏碧山人踢在大剑剑身之上,借力向后弹开,谁知还未落地,只觉身侧劲风扫来。
但见好人看准他落下的时机,箭步上前,一个扫堂腿,藏碧山人适才借力退开,脚尖甫一触地,谁知他竟掐着时机上前来袭,当真是避无可避,竟给他生生绊倒在地。
见好人一击得手,判官高飏二人更不迟疑,当即箭步上前各举兵刃合力直击,好人也挥拳朝他面门大力砸下,此番若是得手,藏碧山人断无活路。
谁知藏碧山人竟抬手接住好人拳头,另一只手抓住他胳膊,顺势一拽,竟将他生生拽下,整个身子被拽得横档在藏碧山人身前,正好挡住了判官高飏合力袭来的兵刃。
他二人见状,哪还敢继续攻击,连忙急收兵刃。此时,好人与藏碧山人贴身相近,只是身子朝向相反,他二人几乎同时出手,手脚并用,二人手对脚、脚对手,一通搏战。
最后竟各自翻滚着挪开,藏碧山人挪开之际,甩手一挥,数道飞针射出,逼退了欲卷土再来的判官高飏二人,自己则趁机挪远身子,有了喘息余地。
藏碧山人站起身来,拍拍身上尘土,看了看他几人,“几位又是何人?为何这般相逼?!”
高飏将大剑反手一背,指着他鼻子道:“少废话,束手就擒,留你活路。”
判官亦道:“你这邪教妖人,你等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你比我们更清楚,料你也不会如实招来,那我等便只好不客气了。”
藏碧山人冷笑道:“真不知阁下哪来的底气如此武断。”
高飏上前一步:“跟他废话作甚,先拿下再说!”
说罢当先挥剑斩去,高飏的大剑既宽且长,挥起来虎虎生风,若给劈着,无论生死,怕都是极难看的。
藏碧山人闪躲了几招,甩手一扬,一道寒芒朝高飏面门射来,不想却穿过高飏虬髯,射偏了。
高飏叱道:“狗贼又使暗器!”说话之际,大剑迎面横扫,趁着藏碧山人后仰闪避之际,判官好人同时插上,判官笔点他天突穴,好人抢攻他侧向。
藏碧山人躲得了大剑,朝后疾步一滑,也躲过了判官笔,不过再而衰三而竭,却怎的也躲不过第三下,只见好人捉起他一条手臂,另一手握拳反手朝他腋下大力一击,藏碧山人只觉半边身子一麻,左臂顿失气力。
判官见状,当即以迅雷之势上前,以判官笔点其上盘诸多大穴,全中。好人又是一记扫堂腿,将之绊倒,藏碧山人重重摔倒在地,正待挣扎起身,高飏大剑一压,剑锋直抵他颈侧。
藏碧山人哪还敢移动半分,但见他面如死灰,叹道:“几位英雄,莫再打了,有话好商量!”
高飏将剑锋一转,以剑身拍拍他脸颊,“怎的不打了,你倒是打呀,你不是有药么,怎的还不吃,来,吃了接着来。”
藏碧山人苦笑道:“英雄说笑了,几位好身手,在下自愧弗如,只求高抬贵手,饶在下不死。”
唐仙客见他三人已拿下藏碧山人,忙返回躯壳通报无面,众人闻言一怔,无面立即以传音符道:“好,你们看好了,我们约莫还有一个时辰便可赶至!”
携带传音符者,自皆可听到。
判官给好人使个眼色,好人会意,遂行至稍远处,低声回复。
判官对藏碧山人道:“好,只要你老实,饶你好说。我且问你,你们在竹海之地传教,究竟有何图谋?”
“说!”
高飏一声呵斥,藏碧山人微微扬手示意,说道:“天下各门各派收徒传教实属常事,那我问几位英雄,他们有何图谋?我鼎教传教收徒,又有何不可?”
判官冷哼一声,道:“你莫与我狡辩,那药又是何物,莫要说你不知,便是贡在你大殿当中的那古怪物事。”
藏碧山人一怔,道:“那是我教炼制的药物。”
判官道:“这药有何用处?”
藏碧山人道:“这药能医治百病,是一味仙药。”
判官道:“好个仙药,怕是害人的药吧!”
藏碧山人道:“英雄何来此言?”
判官道:“我问你,服过此药,是否会莫名身亡,死后尸变,可是这般?”
藏碧山人一怔,忙道:“你说什么?”
判官又重复问了一遍,藏碧山人脸上闪过一丝惊惶神色,微微摇着头道:“不、不会这般,这、这是仙药!怎会如此!”
高飏压在他肩上的大剑又使力朝下压了压:“不是你慌什么,分明便是,还待抵赖!嫌命长是吧!”
判官倒觉着他不似在撒谎,反倒似真不晓得实情。
判官又问道:“这药真是你等炼制的?”
藏碧山人点头道:“正是我等炼制。”
判官道:“若是你等炼制,你会不知药性?”
藏碧山人道:“我怎的不知药性?”
判官道:“你炼的药能害人你都不知道,莫不是你平日炼药都是瞎猫撞耗子?”
“我……这……不是……”
藏碧山人言语支吾,神色略显惶恐。
判官道:“好,此事你已经答不上来了,这药我不问你了。我问你,你们教主是何人,去了哪里?”
藏碧山人一时并未作答,似在犹豫。
判官道:“你不会不知道你们教主是谁吧?”
这时,唐仙客以透视神通察之,隔着衣物,只见藏碧山人藏在衣中有数枚药丸,却并非先前那二人的紫色药丸,而是白色药丸。
但见这数枚白色药丸眼下似乎正在化作极细微的烟尘,这轻烟不知不觉间已飘散开来,肉眼几不可见。
唐仙客见状,心一紧,忙回到躯壳,以传音符喊话道:“二哥你们小心,快退开,他在使手段!”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无面这厢自是焦急,愈是加快了步子。判官道了声:“退开!”
高飏却不急着退开,而是大剑一扬,待手起剑落,斩了藏碧山人。
不想大剑举在半空,却只觉一阵脱力之感,整个身子一阵摇晃,这才觉着不妙,可为时已晚,但见他大剑哐当落地,人也随之摇晃着倒退了几步,随之倒地,昏迷了过去。
这时判官好人早已退到远处,可似乎仍是着了他的道儿,他二人各自只觉浑身无力,腿脚发软,竟先后坐倒在地。或许较高飏程度轻些,是以神智还是颇为清醒。
藏碧山人那厢,先前给判官点了诸多要穴,眼下也是动弹不得,仍是坐在原地。两边便这般僵持着,一时谁也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