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到——开席——”
山上山下、园里园外霎时响起噼啪噼啪的爆竹声。祝筠捂着耳朵凑热闹,但见那闪烁火花和纯白的烟雾,莫名又想起上京城那个和将军共赴生死的重阳夜。
孙平见少爷捂着耳朵,也将自己的手伸出来帮他捂耳朵,“少爷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怕大声响。”
祝筠神似游回,看着远处的烟火和眼前故人依旧,嘴角浮出醉人的酒窝。是啊,小时候家里放爆竹时,也这样。
“汪汪汪——”一阵激动的犬吠压过爆竹声声。众人经不住诧异寻声望去。
“哈哈,是本王的爱犬,名唤大白,”广源王缕了一把胡须,“想来是因爆竹声受惊,去把它牵过来,本王亲自安抚。”
爆竹声渐停,王爷身旁北燕学士的话语声也听得真切,“早就听闻王爷养了一条通体雪白的猎犬,机敏矫捷,更是天生异瞳。今日能得一见,荣幸之至。”
王爷开怀一笑,引众人入席,“本王这爱犬实是桀骜,当年驯服它也费上好一番功夫。”
不一会儿的功夫,侍卫便将犬笼抬了过来。那白犬生的高大俊俏,跳起来有男子般高大,因受惊吓在笼中焦躁狂吠,侍卫亦不敢靠近将它放出。
广源王伸手捏起一块肘子,拎着走到笼子前,“来人,把笼子打开。”
“王爷不可,猎犬无灵智,恐伤了王爷贵体。”近侍劝道。
“诶,大白随本王多年,它的脾性本王清楚。”
广源王执意开笼,侍卫不敢不从,只得战战兢兢将笼子打开。那猎犬见没了遮拦,从笼中一跃而出。广源王伸手挠挠它脖子上的长毛,果然安静些许。广源王抖了抖手上的肘子,高高的抛起,猎犬随之跳起,“嗷”得一口噙住肘子。
“嚯哟,跳得好高。”众人称奇。
广源王见猎犬温顺起来,掏出帕子擦净手。偏不巧的是,园外又响起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众人尚且一惊,况忽本就机敏的猎犬。猎犬闻声噌的窜了出去。
“王爷小心!”近侍当即挡在王爷身前。
“怎么回事,爆竹为何又响起来!”广源王震怒。
“回、回王爷,有、有串爆竹未燃尽,哑火冒着烟,方才仆人清扫时,爆、爆竹突得又燃起来了。”仆役慌张回禀。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广源王拂袖,“还不快去把大白追回来。”
“是,是,已经去了。”仆役几乎是趴在了地上。
广源王还未来的及落座,又有侍卫紧急来报,“禀王爷,吾等本已将猎犬围住,奈何猎犬凶猛伤人咬伤跑出宅院。属下不敢伤射伤猎犬,只得回来请示王爷。”
“没用的东西,取本王的护腕来,本王亲自将大白寻回。”广源王吩咐。
“不可王爷,猎犬兽性大发,若伤了王爷,小的担待不起啊。”近侍苦口婆心劝解。
广源王根本听不进去,抄起家伙就离了宴席。侍从忧心王爷安危,也跟了上去。席间有想在王爷面前一展身手者亦追随王爷离去。祝筠眸中一亮,猎犬若跑出宅子,便会在山中流窜,此刻不正是一探北山的机会,一念至此,祝筠也赶了过去。
“危险啊少爷!”孙平顾不得琢磨少爷为何与那些阿谀谄媚之人一般行径,径直追上前。
祝筠如愿出了宅院,行动却不敢肆意。身前身后都是人,祝筠压低身子留意远山。
“少爷你怎么突发奇想凑这份热闹。”孙平追上来凑近问。
“出来透透气。”祝筠眯起眼睛笑道。
“广源王也算是性情中人,做事全凭一念好恶。”孙平谈论道。
步出两里外,祝筠身边只剩孙平一人,此周山脉并未见异常,倒是无心寻犬却发现了犬的踪迹,“那边有动静,我们过去看看。”
“少爷,我们喊人就是,何必亲自追上。再者那畜牲也不听我们的话……”孙平还没絮叨完,祝筠已经追了过去。孙平摇摇头,少爷大约还保持着孩童纯朴的天性。
“汪汪汪汪——”
“啊——”
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犬吠和祝筠的一声惊呼,紧接着万籁俱寂。
“少爷!”
孙平心中一悸,立刻追过去。枯草深处蓦地出现了一个洞,祝筠的狐裘钩在洞壁的枯枝上。孙平见状,心道不妙,少爷和猎犬恐怕同时陷入洞坑中。
“少爷——少爷——”孙平捡起狐裘,趴在洞口嘶声呼喊。洞很深,位处北山后山,阳光照不见洞底,洞底也没有任何回应。
孙平正踟蹰于下洞寻人还是搬救兵,就见不远处广源王的人马浩浩荡荡地赶来。原来两路人马出了王府,一路向东追,一路向西寻,竟然在后山汇合了。
“孙少君竟然也在。”广源王问候。
“祝公子和王爷的爱犬皆落入洞坑中,情况不明。”外人面前,孙平尚顾忌王姬的威严,改口喊了公子。
“哦?”广源王皱眉,凑近洞口喊道,“喂,能听到吗?”
“不知此洞作何用途,若是猎捕凶兽,洞底布置了捕兽的机关可怎使得。”孙平越想越害怕,尤其是众人轮番呼喊,少爷仍未有回应。
“这洞壁不规整,周遭无路,并非猎洞。来人,取火把来。”广源王道。
“不可,”孙平拦住,“若非猎洞,便是天然的坑洞。洞下情况不明,不可冒然见火。”
“那只能下去探个究竟了,来人啊。”广源王使了个眼色,便有侍卫立刻在洞口布置起来。
两拨人顺着绳索下洞,良久,洞口的绳子动了,洞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一行人将受伤的大白拖了上来。猎犬一身雪白的皮毛染上斑驳的血色,尤其是后腿,划出的口子深可见骨。它暴躁的脾气也被伤痛磨的蔫蔫。
孙平见猎犬如此,急得发狂,“公子,祝公子呢!”
又逾良久,众人将气息奄奄的祝筠抬了上来。
“少爷,少爷!”孙平顾不得称谓,哽咽的呼唤,多亏赵司理扶着,方有些力气接住祝筠,只是祝筠浑身湿漉漉的。
“我没事,不要怕。”祝筠闻声睁开眼,勉强笑道。
“孙少君放心,祝公子落入洞底的深潭,呛了两口水。不过,也多亏洞底有潭水,否则这么深的洞跌下去撞在石壁上,命就没了。”广源王的近侍道。
孙平将狐裘裹上,抱着祝筠点点头,哽咽着道了声,“多谢。”
“本是咏梅的盛宴,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是本王招待不周。”广源王愧叹。
“公子伤重不便,我这就派人寻轿辇接公子下山。”孙平安慰祝筠。
“祝公子为寻本王爱犬受伤,本王理当照顾祝公子,”广源王抱手道,“此处山好水好,温和宜人,祝公子不妨留在这将养好再下山。”
“公子是外人,多有不便。”孙平婉拒道。
“本王这儿并无不便,宅院奴仆多的是,祝公子若怕被打扰,寻处清净的园子就是。”江北和北燕的文人雅士皆在,祝筠虽是魏人,却为寻猎犬差点丧命,广源王深深觉得,若毫无表示的让孙少君带祝筠离开,会拂了自己的面子。往后事情传扬出去,有碍贤王声名。
“这样也好。有劳王爷分间屋子给我。”祝筠忽然睁开眼睛道。
广源王欣悦,心道祝筠倒是个懂事的后生,当即命人将祝筠抬回宅子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