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明一听,赶忙将酒坛放在一边,起身整理衣物后走了出来,快步回到关雎宫内,自顾自坐到子星身边。
“你们都先退下!”
一众侍从知趣地离开,屋内又剩下两人。
“两两相望,唯余失望。没想到,你我师徒一场,竟走到这般境地!可悲可叹!”子星开口,言语间尽是物是人非的苍凉。“你纵使在此囚禁我百年,我也不会爱你分毫,你又何必救我?”
“师父,我知道你心狠,却不想你竟能做到这般地步。你赌赢了,可欢喜几分?”执明叹息着,环抱住子星,“怪我一厢情愿,执迷不悟,我曾预想过无数次的相逢,却不想再见并非欢喜,或许,这便是最好的结局。我一意孤行,你无能为力,只能同我一起浪费时光,直到百年后同穴而眠。我不想选,而师父,你没得选。”
“你这样做,可对得起辞柯?”子星想要挣脱执明的怀抱,却发现执明根本不给她机会逃离。
“我又何必对得起旁人?世人皆知,我喜怒无常,我心狠手辣,我欺师灭祖,我弑兄篡位,我德不配位,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我本不该坐这高高在上的皇位,但那又怎样?街头巷尾,他们谈我功过,我俱可一笑置之。唯独你的喜怒哀乐,我是真的想忽略,真的想忘却,却发现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无功,那时,我便告诉自己,若是逃避无用,便坦然面对。这世间,有人天赋异禀,有人苦求未果,人生八苦,我不逃不避,若是求不得,放不下,我便强求,不放。想来,我连自己都对不起,又何必对得起旁人?”执明苦笑着,眼眶泛红,低声恳求道,“师父,辞柯已经不在了,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
子星转过头,直视着执明的眼睛,冷笑着说道:“怎么?你以为给一巴掌,给一个甜枣,就能和好如初吗?你难道忘了,我的那些三灾八难,都是你给予的!我本可以和辞柯过最平静的日子,那些皇权,那些荣华,我都可以不要。我不要黄柄华盖,我不要权倾朝野,我只想要一个沈辞柯!我用自己的性命为赌注,一步步助你走到如今,我刀口舔血,九死一生,不是为了被囚皇宫,做一只笼中雀鸟!不是为了身受两枚玄铁钉,夜夜痛得辗转难眠!不是为了取出玄铁钉,不惜以生命为赌注,喝下御膳房端来的金玉蘑菇汤,我明知这汤会催发体内余毒,但我没有选择!你觉得我会对你感恩戴德吗?你觉得这样操控别人的人生有趣吗?你以为你爱我,但你知道什么是爱吗?你不懂,你也学不会。我劝你,莫要浪费时间。我要不是为了念星,我都懒得再与你周旋。怎么,我敷衍的还不够彻底吗?我说的还不够伤人吗?你分明恨得要死,却依旧故作深情,装作大度的样子救我,你不觉得又当又立很可笑吗?”
执明听着子星冷血无情的话,双手不禁握紧。
子星低头看到执明紧握的双手,轻笑着继续说道:“怎么?如今被揭穿真面目,想要动手了吗?你何必惺惺作态,说什么爱我的谬论!图穷匕首见,才是你如今该做的。执明,你莫不是健忘?我此来不是为了听你的虚情假意,也不是为了感念你的不杀之恩,我是败军之将,被你囚禁于此,你杀了那么多人,又何必留我一个?叛军悉数被斩首,叛军之将却正大光明入主关雎宫?这不是世间最大的笑话吗?我曾要你记得,为君王者,定不能有妇人之仁,一旦心怀慈悲,便有可能尸骨不存。你如今不杀我,不是在救我,而是在侮辱我。你问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我问你,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过?自始至终,我不曾爱你,你如今登基为帝,听‘陛下圣明’多了,莫不是出现了癔症?以为普天之人,莫不以你马首是瞻?执明,你欠我的,生生世世都还不清,我也不会给机会还清。你口口声声所说的爱,不过是肤浅的占有欲罢了!谈什么爱?你不懂,你也不配!”
执明红着眼尾,一步步逼近子星,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师父,你以为你歇斯底里地骂我,我就会愤然赐你一死吗?师父,你也太小看徒儿了。今日师父累了,徒儿改日再来看师父。最后,奉劝师父一句,爱惜自己性命,便是爱惜念星性命,若是师父有何不测,念星又怎能独活?还望师父三思后行,保重身体!”执明说罢,生气地转身离开。
“传我诏令,没朕允许,帝师不得离开关雎宫半步!”关雎宫大门随着执明的一声诏令静静关上。
身后,子星像是虚脱了一般瘫坐在地上,伤口的血液又一次涌了出来,她红着眼眶,死死咬着嘴唇,没有发出一丝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