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秦关一如往常般繁华喧闹,守门的将士又被派回了四位,唐东再次来到关前,已对这些天的事情全部知晓,他心中并无怨恨,只是非常想见一下当日刺穿他十个气旋的那位将军。
若说有恨,他也只能恨自己罢了。
钟生的记忆让他痛苦不堪,但在这关前,他是唐东,一个面无表情,不与人善的少年。
守将将这个没有出示通关文牒的陌生少年拦下,他们每天要拦下数十个像这样拿不出文牒的灾民,南秦关可不是什么收容所,容不下这些不知来路的人。
但看唐东衣着朴素,面容干净,不像是什么灾民,倒是那脸上的一道疤让他们心生惧意。
“麻烦出示一下你的通关文牒。”一位大哥还算友好,但唐东确实没有什么通关文牒。
他的手里只有一支箭。
然而守城的兵士不认识这支箭,他们不依不饶,但唐东也说不出鹿庄公的名号。
“有个人说可以凭这只箭来城中找他。”
“就一只箭,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谁?”
就在唐东不知道如何辩驳之时,一个身着素衣的女子出现在了关口,她直接朝这边说:“放他进来,他是老头子要的人。”
听到这句话,一时之间,那几位将士都怂了,他们赶忙赔礼:“原来是鹿庄公的箭,兄弟,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哈哈。”
“无碍。”唐东摆了摆手,他双手空空地走进了秦南关,这座秦国南边最大的城市。
那位少女衣着简朴,脸蛋白皙素净,似乎也是刚到,唐东感激道:“多亏姑娘出言相救,否则我该被当做难民丢出去了。”
那姑娘看起来活泼好动,富有激情,她双眼清明,鼻尖微耸,每时每刻都带着春风般的笑容。
她说:“不打紧不打紧,反正爹爹面子大得很,我闲着也是闲着,就替他出来接你了。”
“你说的爹爹,可是刚才守卫提起的……鹿庄公?”唐东问道。
“就是的,你都有他的信物,怎么还进不来城?”这姑娘一手提着桂花糕,一手提着叫花鸡,似乎是刚逛完街,顺道来接他的……
“呃,这个……”唐东被这样问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总不能说自己嘴笨,跟守卫没聊到一块去吧。
“我爹肯给你这支箭,也不知道看上了你哪里,这箭他可宝贝得很,睡觉都放在床边柜子上。”姑娘眼睛一挪,循着来时的路回。
“啊……”唐东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跟女孩子讲过话,现在他感觉头有点晕,手心有点出汗,喉咙里一个字也冒不出来。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他憋了半天,从嗓子眼里抠出来这么一句话。
“诶我发现你好笨诶,你这个没良心的,都不知道在我面前感谢一下我爹吗,到时候我高兴了就去给你美言几句,让你一路升官发财,你这人真的好笨诶。”
她一脸疑惑,越来越不明白爹是咋看上这个人的,还把那么宝贝的醒心箭给他。
“哎呀你个笨蛋,来给我提上啊。”见唐东脸红到脖子根了,素衣姑娘也不再为难他了,“跟女孩子好好相处都不会吗?快提上,哎哟可沉死我了。”
“哦哦。”唐东满脸陪笑,他赶紧接过那袋沉甸甸的桂花糕和那只叫花鸡,还没搞清楚状况,这突然出现的姑娘给他整得一愣一愣的。
何家大院很快就到了,鹿庄公亲自出府迎接,他高兴地摸了摸不多的胡子,大笑道:“哈哈哈,好小子,你真的来了!”
“大公,晚辈孑然一人,无处可去,承蒙大公不嫌弃我的卑微技艺,还请收留小子几日。”
“哈哈哈哈!好小子,晚些我再来找你,现在有个生意要谈,实在抱歉,笋儿,带客人进房,西面房间任他挑,哈哈哈哈!”
说罢,鹿庄公便带了几人离开了,门口家丁毕恭毕敬地对着那姑娘喊了一声:“春笋小姐,快请进院吧。”
“你叫春笋啊。”唐东讶然,这才知道来接他的姑娘的名字。
“是啊,你真是笨,路上暗示了你那么久,也不知道问问我的名字。”春笋嘴巴一翘,领着唐东到了西院,“这里可都是贵客住的屋子,看来我爹是真的看中你了。”
“看中我什么?”
“我怎么知道!”春笋看着唐东瘦瘦窄窄的脸,气得都想给他来一钉锤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嘴有点笨……”
“算你有点儿自知之明。”最后,春笋替他挑了一间偏些的屋子,这屋子安静整洁,不易受到打扰。
唐东不知该说啥好,只能再次道谢,他舔了舔嘴唇,感觉头有点大。
“现在道谢有什么用,晚了!”春笋嘴巴又是一翘,她从头到脚地审视了一遍唐东,最后目光聚集在了他胸前的石珠上。
她对此物饶有兴趣。
“真想感谢我就把那个东西送我吧?”
“这可不行!”唐东听后如临大敌,他双手赶紧护住石珠,生怕这让人头大的女孩子硬抢。
“不给就算了,哼,小气鬼!”春笋双手叉腰,摇摇晃晃地走了,她今天去买桂花糕,一两居然贵了五文钱!
连叫花鸡也贵了半指碎银,这些就算了,还遇着这么个笨的跟猪一样的人。
“猪都没他笨。”她小声嘀咕着。
唐东目送何家小姐离去后,进到屋中,一道厚重而典雅的沉香之气飘忽而来,看来这何家果然是大富大贵,不住人的屋子都保养得这么好,不染埃尘。
他吞下一粒朴实丹,拿出玉质木鱼,开始了一天的念佛生活,在这种古色古香的环境中,最适合让人沉心静气,吃斋念佛了。
没办法,每隔一段日子,唐东就得吃一次斋,这叫谨遵师命,虽然师父已遁入红尘,但是他每隔一段日子便会吃斋数日,并将这个习惯带给了唐东,而唐东只完成了一部分,他偷偷地将数日改成了一日,没肉的日子,着实令人苦不堪言。
他静静地观察着识海中幻化而出的十五个气旋,真实的它们正在小丹田中扎根,而识海之中,不过是影子,是水中倒影,与真实别无二致。
此时他已感觉稍好,可能是沉香影响,恨与怒都消散一空,欲望远离了这副躯壳,唐东在这屋里顿入了一种奇妙的境中。
十五个气旋的每一丝漩涡都被他牢记在心,那气心间无一例外散发出的金色光泽让他知道,这些凝聚成团的灵气乃是修仙之本,若再丢失,保不齐还要发生一次惨剧。
唐东已经不敢再放任自流,他对大丹田的病灶诲莫若深,一想到就感觉浑身像有万蚁噬咬,很不自在。
最后五个气旋的来历还是令他难以接受,这是生人的精气,与寻常灵气不同,这五个气旋如同真正的活物,他们跳脱在侧,动个不停,让唐东心慌意乱,不愿面对。
他努力地尝试重新吸纳,要将这几枚活的灵气重新化作死的灵气,实在不行,那就覆盖!
用死灵气覆盖上去,让这几枚跳动的气团赶紧停下!他越看越感到呼吸困难,有关钟生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虽然那个钟生只活了短短数日,却好像成了他一段永不可磨灭的噩梦!
唐东成功了,半天的努力让一些静止的灵气成功地覆盖了上去,那几枚气旋终于安静了下来,红色也被掩盖,显现出最低级的白。
往后只要努力加厚,便万无一失,唐东想到这里,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然而他还没想明白,此时此刻的这个笑容,到底是不是他的。
鹿庄公如约而至,见唐东正在打盹,便留了一张字条,约他明日早饭。
第二日清晨,自知失约在先的唐东已不好意思再让鹿庄公久等,他赶早起床来到了饭厅,等候着大公的到来。
鹿庄公起得不算早,唐东也没有不耐烦,只是他本以为像这样的成功人士起的应该都很早才对,没成想已经过了饭点,鹿庄公才急急忙忙地起来吃早餐。
对此,大公的解释是:“嗐,年轻的时候瞎忙活,老了自然就想多睡会,哈哈,等久了吧年轻人。”
“没有没有,晚辈失约在先,不敢再次怠慢,大公对我有恩,晚辈不敢心生别怨。”
“哈哈哈,好小子,有礼有矩是好事,但以后对我不必如此了。”
“不敢逾矩。”唐东低眉拱手,该咋说还是咋说。
鹿庄公也不再这件事上多加讨论,等混熟了,自然就没这么多让他讨厌的礼节了:“你知道我为何要你来我何府吗?”
“小子不知。”
“因为你叫唐东。”鹿庄公笃定地说,似乎不须经过打听,也能猜到眼前少年的身份,正是那个闹得楚国大街小巷皆知的唐东本人!
只见唐东眼露异色,他此番来到秦国,确有投靠之意,他向鹿庄公表达了自己想要进宫面见秦皇的想法。
但鹿庄公说:“不是这么个流程,你可以去参军,但必须要代表我何家。”
“那是自然!大公对我有恩,我代表何家参军天经地义。”唐东拱了拱手。
“你有这份心很好。”鹿庄公一点架子也没端,他喝了一口肉粥,“但既然你进了秦国的门,有些事还是要多加小心为好。”
“请大公赐教。”
“秦国主家共有唐宋秦何四家,其余散家更有十数之多,各家之间明争暗斗数百年,你在这个关头进来,真是令人又喜又忧啊。”
鹿庄公继续说:“你能完好无损地逃出来,兴许有楚国高层的放水,这时的你,就如同一枚炸弹,能将本就混乱的秦国打得更散,这个春天,恐怕真的不好过了。”
唐东低头沉思片刻,觉得该是如此,凭他一个还未融血的毛头小子,想骗过耳目密布的楚国高层,恐怕真不是一件易事。
也许正如大公所说,他被利用了,成为了一枚炸弹,投入了秦国,至于怎么炸……
鹿庄公接着说道:“你的事迹几乎传遍了秦国,要不是我算出了你的行踪,恐怕就要被唐家捷足先登了。”
“唐家?”唐东有些诧异,他以为大公当日只是刚好路过,细想一下也不觉奇怪了,醒心箭乃不可多得的宝物,谁会赠予一位被寒冰困住之人,又恰好知道他到底是谁。
“对秦国来说,你成功打击了楚国,所以你现在成为了一个「势」,四大家都想请你去做他们的门客。”
“……”唐东沉默,他早先就有所猜测,却不知道这个「势」到底对他是好是坏,如今看来,并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唐家正在抢人,他们以为唐东还没到秦国,但他一日前就进驻何家的消息势必会在数日内被传出去,到那时唐家又会作何反应。
“若按姓氏,我本该是唐家人。”唐东开起了玩笑。
鹿庄公也微微一笑:“确实如此,但我知道你并非真的秦国人,所以不必在意,完全可以以客卿的身份入住我何家,这么说来,我何家的唐姓客卿还真不算少。”
“如此多的门客,这个院子住得下吗?”唐东打趣道。
“哈哈哈,小子,何家的底蕴,可不止这小小秦南关的一间院子,改日有空,带你上京城,去何家主院看看,那才叫一个气派!比起皇宫……呃,就稍逊一筹而已,哈哈。”
闲聊间,肉粥已见底,唐东许久未吃热食,现在只觉神清气爽,劲头十足,他朝着空气打了两拳,带起几缕细风,鹿庄公看见年轻人如此朝气,也高兴起来,说话间就要比试比试。
“大公,这,我怎么能和您比啊。”唐东挠了挠头,他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
“诶!此言差矣,能孤身一人从楚国边境逃出,岂是凡俗之辈?小子,不给我这老头子个面子?”鹿庄公明显也是吃饱了,现在摩拳擦掌的,就想跟年轻人动动拳脚。
“小子不敢啊!不出三拳,估计您就得求我别死了。”唐东吓得退后两步,大公碎元修为,拍他还不得跟拍猴儿似的。
“哈哈哈,算了。”鹿庄公眼冒精光,他想了想说,“你和我女儿也见过面了,你觉得她怎么样?”
唐东听见这话脸一下子红了,他低着脑袋,不敢直视其双眼:“大公,您的女儿,自然是如您一般生猛。”
“生猛……”鹿庄公被呛了一下,这词形容他也就罢了,看把这小子紧张的,“哈哈哈,夸我女儿的很多,用这个词来形容的,老夫还是第一次见啊。”
“她年芳十五,已是金身二段,小子,要追上她你还要加油啊。”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又让人浮想联翩,唐东不敢言语,他心跳的非常快。
旁边想起的一阵急促的踏踏踏的脚步声似乎正合他的心跳。
“爹!你又在拿我开玩笑!”来人正是那位可人的春笋,昨日未曾仔细观察,今日一见,她年纪轻轻,却漂亮得如此不可方物,唐东的心跳动地更加急促了。
“笋儿,来的正好,唐东他不愿与爹爹比试,不如你代我如何。”鹿庄公非常爱笑,他已经眯起眼睛,开始期待这场年轻人之间的比武了。
“爹!”春笋一跺脚,“我是女儿家!你怎么老要我打架!”
“这不是打架,这是友好的比武,乖女儿,最后一次,求求你了,爹可太想看了。”鹿庄公见命令不行,开始装起可怜,委屈地说道。
唐东看到这一幕不禁哑然,没想到这位大公一点架子也没有,在女儿面前倒犹如一只可爱的大猫咪。
“原来你就是我爹天天挂在嘴边的唐东!”春笋一歪头,不再理会他爹,转而看向这边呆立的唐东,“烦死了,我今天要把你揍得满地找牙!”
“啊,这。”唐东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这小姑娘,就扬言要揍他,他血还未融,面对金身二丈真的有还手的余地吗。
答案是否定的,唐东那天挨了一顿大揍,被比自己小一岁的姑娘家揍了个狗血淋头,这也成了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黑历史。
要不是鹿庄公心惊肉跳地喊停,这暴躁的女儿恐怕要给这位新来的门客打成残废才罢休。
结束后,唐东满脸是包,鹿庄公差人送去最好的伤药,他在房中静养了三日才慢慢地恢复过来。
这还只是身体的,而心灵的阴影直接笼罩了他后面一个多月的生活,让他举手投足间都畏首畏尾,尤其是在何家大院行走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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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魂境亦分三期,前为魂苗,中为魂灭,三为魂生,点魂之火全凭个人,可以是悟道之火,可以是愤恨之火,可以是实火,也可以是虚火。
——《修行总纲》焚魂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