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淇恭侯燕太女大驾。” 燕潮摇着叠山扇便见圣淇揖身相候。
“岂敢,七王请坐。”燕潮一挥却是极牵强的一挥,略微点了点头,算是还礼。
那圣淇不介意,在主座坐下,请燕潮在客座就坐。
“今日方见燕太女,实在惊为天人。”圣淇一笑,说的话却并不多合时宜。
作为圣室的第七个儿子,年纪最小,野心却不小。
当圣浚一次又一次算计圣洇流时,他只旁观,母家为姜家姻亲,非是四族,却也是朝阙十姓。
家世,才学虽与圣洇流天差地别,但他想得美,又有勇气啊!
这种投机冒险家的精神,在这大争之世也是一种美好品质了。
于是,冒险家七王勾结敌国就算了,居然真的直接见了她,见她这个敌国太女。
圣淇不动声色恭维几句容貌,然后说些从前和上官晞已定的条件。
燕潮都听了点头。
不打算兑的诺,任他说什么她都敢应。
不过就是一个圣国储君位,什么大不了的…
圣淇见了答允,面上更是好看起来,又问:“太女此来何意,可是关于圣洇流?”
燕潮正色起来,道:“圣洇流不日回京受审,那时自是交给七王,死活孤是不论,只有一条,”
燕潮顿了顿,“三月之内,他不可领兵。”
“那是自然,只是圣淇恐无这能力,不知可否…”圣淇意思再明显不过。
燕潮抿了笑,道“准。”
......
“殿下,为何要答应那圣淇!”柒染不解。
“答应不答应有何区别?他要太子位,我要制住圣洇流,又何必计较这些小事。”燕潮百无聊赖地嗑着盐梅瓜子。
盐梅香味刺人食欲,一小把一小把地盛在红釉里青攒花分瓣拼碟里。
她将拼碟拆开,摆成别的花型,红豆色的外釉里面底色却是青的。
自从陈国败圣亡国,玉窑,官窑皆被接管,这才几月,就已经习惯到了他国的案上。
倒是圣洇流好运作……
她想到了桃花玉粉晶碗,又想到,她原可不必自己剥瓜子的……
“殿下,这哪是一点小事,这是咱们在朝阙那么多年的暗桩……”柒染几乎要叹气。
殿下所做当然自有道理,可那圣淇瞧着,委实不聪明啊……
就是给了他,他会用吗?
“圣淇不会用不要紧,他只是给孤当个靶子傀儡,孤会用就行。”
“再说了,给他用又不是给他,不照样是孤的?”燕潮又倒了点酒,白玉梅花杯透着酒液阴影,在亮处,这玉白颜色倒显乏味。
不如灯下的好。
她放下,饮了口茶,她再也不想喝酒了。
心情转然郁郁,着柒染出气道:“你真是九清山待得太久了,脑子都锈了。”
又道:“快尝尝这核桃酥酪,补脑的。”
柒染:“……”
“我们为何要到这儿来?”柒染还是准备问最后一个问题,为何殿下总不按常理行事,先混入圣营让他们担心复担心,观在又…又到这圣京朝阙的猗楼来…
猗楼是朝阙名楼,酒食歌舞,皆是一绝。达官贵人常来往,她们这两个燕国人,到这还这般招摇,怕不得招眼……
圣国皇家多疑,监察群臣用的手段不少,若是教哪个监视臣子的金钥卫看见发现她们…那不就是个麻烦?
“来这,看看圣淇到底有多蠢。”燕潮拈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吐掉,这圣京朝阙城猗楼的糕点…
连圣洇流所待的军营都比不上!
竟这般难吃…是可忍孰不可忍!
“来人!”燕潮生气地拍桌子,停了满楼的歌舞。
在朝阙经营偌大酒楼,掌事的自有一双辩人的眼。
见燕潮一身天绡制的衣裳早就生了警然,见此更是心有忧惧,但还只能面上带笑地奔过去,想打圆场,别演成祸事。
毕竟朝阙贵人聚集地,于政治太过敏感。
可不能叫这辛苦基业成了政治火燃下的草灰。
“公子,您有何吩咐。”掌事隐约知道这人不可得罪,但又一时猜度不出什么身份。
应当,不是姜家人吧?
他们猗家的猗楼惹姜家垂涎多年,虽是皇商,但也自矜四族身份,不曾闹得太过分……
这,应不是吧…却又转念想,太子关入大理狱,举国震惊之余,各家都有蠢动。
他姜家,可算得是有两个皇子呢……
难不成今日之事与之相关?
掌事虽然尽力息事宁人,减少众人围观的可能,但架不住商人逐利:燕潮那一身衣裳抓着人的眼。
要知道人家贵女邺姑娘都能暗戳戳地炫耀一块天绡制的帕子。
这都不止富贵了,而是未明的未知的引人探寻的权势味道。
也免不了人性爱美,皮相惑人:燕潮那张脸也在那,扮起男子,清峻濯滟,似是芙蕖出水,眼眉最艳。
赢得满楼红袖招,都是贵女姣姣。
燕潮对自己战利品很是满意。
若非要事在身,定当好好尽兴,赏玩一番。
便不理那一众眼光流长,专注地发着脾气:“你们猗楼是被强盗抢了还是让土匪劫了,连个做像样点心的钱都没有?”
“就是!知道我们公子是谁吗?竟敢这么急慢!“柒染虽不知她家殿下是何用图,但也想证明自己脑子没锈,附和着演戏。
“…公子…我们马上换…马上给您换…”掌事见这架势,不由骇住。暗暗请小二去找东家……
据以往经验,长成这样穿成这样的,怎么也该有些家族涵养吧?
“换?”燕潮似是考虑,又一脚踢翻案几“晚了!”话刚出口,便
开始砸起了猗楼。
“公子!您这是…我们这是正经生意,你不能…”掌事震惊,忙去阻拦。
猗楼做的是上流贵氏的生意,还没见过几个野蛮人。
身后的小侍被这身天销衣裳镇住不敢动手。
这案几菜肴面点酒水茶花再值钱…也没人家一截袖子的衣料贵……
物价攀涨,天衣坊罪在首冲。
“公子您存心惹事,别怪小店报官了!”掌事心疼毁坏的财物,都是心血。
“报官?正好,七皇子你敢告吗!姜家,你敢惹吗!”燕潮冷哼一声,甩袖下楼,柒染忙提剑跟着。
“果然是姜家…”掌事颓坐在地,“雁过拔毛,哪里都想分一杯羹,真是一点活路都不给我们留!”
“掌事,我们还报官吗?”
“呵。”掌事冷嘲,“官官相护,朝阙的贵人,怎么会理我们这些商人。”
“只会算作礼物讨好,财产罚没地转给皇商罢了。”
他们这些年,不就是这般过来的?
否则他姜家,哪有这敌国之财!
“收拾了,”掌事由人扶起来,“算了吧。”
息事宁人。
......
“这位公子,不必发般大的火吧,仗势… ”主持正义的喝花酒的姬师姬大人愣住了,酒盏落地,金杯轻响。
“仗势欺人?”燕潮展了扇子,又“哗”地合上,敲在姬师肩上。
姬师僵住。
“兄台管好自己吧,切莫要因小,而失大。”接着大步踏出,至一楼时逢一小厮相请,便知是了。
又摇扇而入,留下错愕的姬师立在原地。
“太女这是何意?”圣淇似有不悦。
“这是孤该说的吧。”燕潮脸色更沉,道:“圣室皇子中,王爷年纪虽小,而野心,却最大。”
“大到,连孤都敢动了吗?”
圣淇一听,解释道:“太女误会了,圣淇只是想知道太女行踪而已。”
“哦?”燕潮看了他一眼,编,继续编,当初选就知道有今日。
拿了她的暗卫调动权,跟踪她…待圣洇流被废了,寻个机会把她抓了,送给圣皇或在一个恰当的时机把行踪告诉圣皇都是大功一件。
野心不小,不仅想当太子,还想学太子灭燕。
但若是姜家知道圣淇这蠢人阻挠他们收揽猗楼,不知道会不会全部倒向圣浚?
毕竟圣淇看着就不聪明,虽然圣浚也不聪明……但圣浚可不阻挠他们最看重的生意啊。
倒看这七皇子如何说法。
“其实,我…我自见太女的第一面就已铭刻心间了,情难自禁,才未顾礼法,一路尾随。”圣淇说得真挚,满脸真诚地看向燕潮。
“你喜欢孤?”燕潮气笑了,他竟编出这么个理由?
也是人才。
“嗯!”圣淇先是错愕,一女子竟如比大胆,而后狂喜,猛点头。
燕潮趴在桌上,下巴搁在交叠的双手上,眼睛一眨一眨似只猫儿般慵懒可爱诱人。
男装虽不见得看出女貌,但神态一变,便是乖媚无限。
“你是喜欢我这倾国之容,还是喜欢我燕国之土。”
圣淇本是演戏,但见她这般也按捺不住,道“都爱!”
燕潮坐直身子,懒得逗他了。冷淡道:“七王好自为之,这朝阙城皇子不少,不独你一个用项。”
岂知圣淇被燕潮那一阵儿弄得情绪有些失常,竟越了案抓起了燕潮的手。
“太女,你能应本王吗?”极为热忱。
真是入戏啊。
燕潮暗自啧啧,道:“不能。”
燕渐抽开手,又离席站起,“王爷还是管一管这情难自禁,否则圣国太子之位便该换人也是轮不上七王的,因为是没有残废能登上皇位。”
说这句话时,看了看圣淇那双碰过她的手。
圣淇面色一凛,把手收回袖子。
他听说过天邪名号,再不敢求奇行险了。
“哼。”燕潮看他能安份不由觉没趣,就这个样子,还敢和圣洇流争?
他们是不认识圣洇流吗?
只能说,皇位只有一把,但每个人却都是有梦想的不自知。
“唉。”燕潮怜悯地为这些为了梦想努力的人叹气,然后毫不拖沓地走了。
每个人都有梦想的权利,但也更该有,被碎梦压垮后活着的勇气。
那时候,也许她会看得起圣淇一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