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雨来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一千吨煤，心中取得了平衡，遵守承诺不再把吴成德的事情向外张扬。

他一鼓作气到桦富煤矿拉煤，半年下来拉了有一半，年后开春为了尽快拉完就拉上了郑锋军一起去拉。

郑锋军刑满释放后买了一辆旧车一直跟着赵雨来跑煤。

去年后半年，赵雨来到桦富煤矿拉煤，两人没有相跟。

那段时间郑锋军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由于煤矿的煤紧俏，又没有固定的煤矿关系，到年终除了修车也没有赚下几个钱。

过年时候两个人碰在一起，赵雨来答应来年叫上郑锋军一起跑。毕竟这么多年的老司机，认识的关系要比从监狱出来不久的郑锋军强。

年后决定和郑锋军一起干，刚开始拉了几趟还挺顺利，没几天他们就出现了情况。

开始的时候，煤矿主要的拉煤车只有赵雨来和武学兵两个车队，另有就是些零零星星的个体散户。

这几天突然又冒出个田园车队来。

细细一打听才知道是田广荣的车队，田广荣出来后经过与矿上交涉，同意他以煤顶账的建议，不过要分三年顶清。

拉煤都有个规矩，按照矿上的分配，第一优先的是武学兵车队，因为矿上与雷霆钧那边有直接供货协议。

去年一冬虽然赵雨来也遵守矿上的规则，可邱上和武家都是邻村上下，他们和武学兵车队的司机也就不分彼此，谁早来谁就早装早走，和谐相处相安无事。

这两天突然又插进来一个车队就让他们受不了。

武学兵的车队首先装煤，这是没说的。

他们是为矿上拉煤又路途遥远，这都好理解。

关键是田广荣的车队一停就是好几辆，有时候迟来还要抢先。

开铲车的还是当时田广荣统治煤场时期用进来的那部铲车，与他们都惯熟。

即使赵雨来和郑锋军把车开到场地最前面，那铲车也要先给田广荣的车装。

赵雨来和郑锋军还以为那铲车一定是得了田园车队的好处，就多买了些烟酒去孝敬。

铲车司机刚收了礼的时候还能按着先后顺序装车，可过了没几天就又先给田园车队装，这使赵雨来和郑锋军很不舒服。

他们找到那开铲车的司机进行理论，没想到还没说了几句田园车队的人都张牙舞爪的围过来。

赵雨来和郑锋军一看人家人多势众只得忍气吞声在一旁干等着，有时候两天也装不上一车煤。

两人咽不下这口恶气，合计了一下，决定想办法惩治一下他们以解心头之恨。

可是，有什么办法能治他们一下？在煤场里显然是不行，那就在路上？可路上人家相跟着好几辆车，人多势众也惹不起呀。

郑锋军虽然攻于心计，但又总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弄巧成拙，在这方面赵雨来还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赵雨来鬼心眼多不免计上心来：“按往常习惯，他们四五辆车装上煤以后，都要先到城郊处的小饭店吃饭然后再开走，我们能不能利用这个时间神不知鬼不觉地作弄他们一下，也好让他们知道马王爷的三只眼。”

郑锋军不解迷惑地问：“小饭店？你不会是给他们下毒药吧？那可是要犯法的，说不好连咱的小命也得搭进去。”从监狱刚刚出来的郑锋军有点胆小，他可不想再去干什么违法事。

赵雨来看着他笑笑：“你郑锋军的胆子怎么这么小？谁让你去干违法事了？我还想多活几年哩。锋军，你想，他们的车都停在饭店外，咱就不能在他们的车上做点文章？”

“车上？”郑锋军还是意会不到，“给他们打开马槽，把煤卸掉？”

“你真笨，不是说你，锋军，怨不得当时自个把自个栽进去，你的智力有问题！”赵雨来开玩笑地说，话中的意思却是半真半虚。

郑锋军听了不畅：“去！去！去！你烦不烦呀你！”，说罢又一想到眼前只有赵雨来这一个朋友，就是听着不顺耳也得耐着点性子：“唉，说那败走麦城的事做啥，该倒霉呗，认了！”

“你就是直筒子脑子，你就不能想想其他法子？车上的零件那么多就没有咱下手的地方？”赵雨来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

郑锋军摸了摸脑门想了一会：“该不是在轮子上打主意吧？”

不等郑锋军的话音落地赵雨来就迫不及待地：“对呀！那么多的轮子，怎么才想到？”

“轮子，怎么弄？”郑锋军瞅着赵雨来问。

赵雨来斩钉截铁地说出两个字：“放气！”

郑锋军更加惊讶：“放气？怎么放？不会被人发现？”

“发现个屁，咱买点锋利的钉子，给他钉在轮胎上，保管他们走不出多远都得瘪了。”说着，赵雨来露出一丝得意的奸笑来。

“那人家会不报复咱？首先咱要想接近人家，总要出现在小饭店的吧？或者即使先藏在那里，也不能排除怀疑。”郑锋军分析说。

“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能不能行。”赵雨来狡黠地眨了下眼。

“你说！”郑锋军现在的心里对赵雨来的智慧很佩服，眼光里充满了信任和希望。

“以前和胡小红在焦炭厂保安队的那个憨大个，你还有印象吗？”赵雨来问。

郑锋军一听把一边的腮扯了一下：“废话，韩大海！那不是因为咱们人家才走的吗？”

“这种事怎么又拉我了，郑锋军，明明是你逼走了人家，别拉我结仇啊。”赵雨来纠正说。

“别说那个了，谁不谁还有什么意义，说正事。”郑锋军说。

赵雨来看着郑锋军抿着嘴停了一会才慢慢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让——他——做！”

“什么？”郑锋军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多少年的旧恨还没有算清账，好不容易各走各的路，这怎么又要往一块扯，不是自找没趣吗？“别忘了他恨我，还能帮咱？”

他越来越觉得赵雨来想问题有点简单。

“这个你就别管了。我出面，锋军，别忘了，活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有一种东西却是万能的。那就是钱！”赵雨来看上去有十足的把握。

两天后赵雨来告郑锋军说事情已搞定，韩大海做好准备随时听他的号令。

“这又要花你不少钱吧？”郑锋军问，“多少钱，从我给你拉煤的运费里扣。”一副很仗义的样子。

“用不了多少钱，你别管了，只等看戏好了。”赵雨来没有具体说多少钱。

他只付给韩大海一百元，另外给韩大海付了一百元的手机费，让韩大海保持手机畅通，这里一有机会，就给他打电话。

行动的地点就定在小饭店外，时间就是他们去吃饭的时候。

钱不多，但对于一个以前从焦化厂回去后就一直闲着的人来说已经很不错了，何况赵雨来还答应等韩大海庄稼地里的事闲下来，就拉他出来干点活挣点活钱。

韩大海没有拒绝的理由。

北方三月里的天气，尽管田里已经开始了播种，可一到晚上还是有点冷。

桦富煤矿的车辆排满了偌大的煤场，凉嗖嗖的冷风卷起一股股黑煤屑。

司机都钻在驾驶室里耐心等候，忙碌的铲车在不停地往车上铲煤，煤厂上方吊着几盏大吊灯，在铲车铲煤时簸起的黑煤尘就像烟雾一样让整个煤场显得昏暗而弥蒙。

武学兵的车仍然是优先装的，这是煤场的规定，大家谁也不再和他们争执。

等武学兵的车队拉走后，就轮上了田广荣的两辆汽车装煤，这没的说。铲车不一会儿就给他们装得满满的。

紧接着就该轮到赵雨来和郑锋军的车装煤了。

赵雨来很有礼貌地把车往边上靠了靠，然后下车很有礼貌地对跟在他们车后面的田广荣的另几部车招了招手，示意让他们先开前装。

后面车上的司机一见赵雨来一改以前的态度如此驯服，自知是前几天给了他们点颜色看才把他们的傲气给锉掉。

也不谦让，理直气壮地径直把车开到了前面。

赵雨来近几天的态度异常地服帖，等田园车队的车都开到他们前面等着铲车装煤的时候拿着一盒好烟顺着车子给田园车队的司机们挨个散烟，满脸恭维和客气的笑容。

田广荣车队的司机都飘飘然有一种居高临下惬意的感觉。

看起来还是人多力量大，不由得你小子不给我们低头。

半夜时分，田园车队的几辆车都已装满，摇摇晃晃地开出了煤矿，临走的时候都特意向他们按了一下喇叭以示回敬。

汽车的后面卷起一股浓浓的煤尘，随着寒风向远处覆盖而去。

赵雨来和郑锋军一边往煤场装煤的地方挪车一边在心中发出抑制不住的阴笑。

他们算计再有半个小时好戏就要开场了。

郑锋军不得不为赵雨来做得巧妙而服气。

那伙人即使是有诸葛孔明在世也怀疑不到他们的头上来。

等他们把煤装上车以缓慢的速度开到那个必经之路上小饭店的时候已经不见了田园公司的车队。

不等他们把车停稳那韩大海就迎了上来，一张大嘴撕咧着露出得意的憨笑。

就像一只狂犬咬了别人，摇着尾巴来主任跟前讨赏一样。

那双黄得发黑的大门牙在小饭店门外的灯光照射下，显得异常显眼。

赵雨来先从驾驶室出来不忍直视韩大海那张丑陋的脸，一边闭车门一边问：“事情办妥了没有？”

韩大海呵呵了两声把头往起扬了扬，手往腰里叉了一下：“小菜一碟，你就等那伙龟孙子在半路上过夜吧。”然后把脸朝上仰了仰：“就这天气，够他们喝一壶！”

“好，老哥，还是你办事利落。够意思，走，进去喝一盅。”赵雨来拍了一下韩大海的肩膀有意夸奖说，接着带着他走进了小饭店。

郑锋军有意推延了几分钟，只为不影响到他们两个说事。

然后慢腾腾地隔开距离把车停好，又去解了个手才迟迟进来。

他跨进门去，韩大海和赵雨来在一张桌子上正好迎门坐着，正压低声音笑嘻嘻地向赵雨来挤眉弄眼一副得意的样子。

不料无意中看到了郑锋军，猛然收起了笑用仇恨的目光瞅了郑锋军一眼。

赵雨来见郑锋军进来，知道他与韩大海有隔阂，也装作刚刚碰上的样子打招呼：“锋军也装煤？”

“是。你和大海也在。”郑锋军主动提到韩大海，想跟韩大海拉近乎。

他知道当时揭露韩大海是他自己做的过分。

本来人家韩大海无意冒犯他，因为武学兵的事他让韩大海下不来台，走投无路才丢掉饭碗，不恨他才怪！

见了人家主动打个招呼也是应该的，之前他就已经想好了。

怎奈韩大海可不领他这小甜情。

他说了这句话，韩大海看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两人原先说好如果韩大海不计较就都坐在一个桌子上喝点小酒暖暖身子，如果韩大海有敌意只能各吃各的。

见此情形，赵雨来也不硬拉两人往一起坐。

他和韩大海一块，郑锋军独自在一边要了个小菜吃饭不说。

一连两天没见田园公司的人，赵雨来估计他们是都奔补胎的地方去了。

不禁心中解恨而暗喜，总算让他们尝到了苦头。

没想到又过了一天田园车队偶然开进一部车来，司机的脸上没有了以前那股子霸气，阴沉着脸话不多。

那司机装车走后才听其他来装煤的个体户司机说，大前天晚上田园车队在公路上翻了一辆车，其余车走到半路上也都没走成，好像是都扎上了两寸长的铁钉子。

他们怀疑是小饭店里的人干的。

赵雨来和郑锋军一听心中不由地一阵得意，让你们去狗咬狗吧。

一连几天装煤都很顺当，没有了田园车队的车辆，那些散户都让着他们。

又一天当他们把车停在那家小饭店的时候看到饭店的窗户都用塑料布遮上了，心中不免纳闷。

天气就要回暖，为什么冬天都没有上保暖，快要夏天了又蒙上了塑料布？

进去一问老板娘才知道原来是田园车队把他们的玻璃给砸打了，并且还打伤了老板，现在两家还正在打官司。

田园车队一口认定那夜是小饭店给他们的车胎扎上了铁钉，原因是他们经常在饭店吃饭已经将近一年没有给饭店算账，老板为此事和他们的领队在前几天刚刚发生了口角。

再说那夜在小饭店就没有遇到别人，只有武学兵的车队，可在他们去的时候人家已经先走了。

不是他饭店就再没有第二种人！

田园车队的认定很合乎逻辑有理有据，并且还要求小饭店赔偿他们的翻车损失。

除了赔付住在医院的司机治疗费外，还要求赔偿他们车辆损坏修理费和其他车辆的修理误工损失费，加起来将近5、6万元。除了顶掉小卖铺的饭账欠款9千多元，小饭店还应再陪4万多元才能罢休。

老板娘说着说着就气得哭了起来。

她说：“你们说，这世上还有公理吗？这不是欺负人吗？我们那晚都在这屋子里忙着，后来你们来了还给你们炒了菜喝了酒。我们是小本买卖，又是房租又是人工又是本钱的，哪有和人寻衅滋事的心思，谁知道就祸从天降不到天明就被他们返回来一顿莫名其妙的折腾，砸打了东西不说还把我家掌柜打破了头。你们说这不是欺负人吗？田园车队不做好事，老天爷也不会饶过他们！”

两个人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心想就是作弄一下田园车队，谁就想他们竟然半路上翻了车，幸亏路基不是太高，否则说不定还会闹出人命来。

没想到他们损失不算还要把小饭店也连累进来，让小饭店也损失不小。

而且，两家现在还沉溺在官司之中拔不出腿来。

一听到这个结局虽然有点解气，但又在隐隐之中有些不安。

也不知是为饭店而生恻隐之心还是为顾虑引火烧身而担忧，还是为田园车队的意外事故而后悔，总而言之，两个人心中不是十分地舒坦。

他们毕竟是人，也有着常人都有的良心有着善心的一面。

可事已至此，这件事必须烂到肚子里才行，否则赔偿两家的损失不算，说不定还要有牢狱之灾。

他们越想越怕，两个人凑了点钱让赵雨来抽了个时间专门去韩大海家中进行了一番嘱咐和安排，让他最近不要与人透漏半个字，否则会有大祸临头。

韩大海原以为也就是让他们在路上冷一晚上受点罪，没想到听说两家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心中也是十分害怕和担心，不免想起来有点后悔。

今见赵雨来又送来一千元钱，心中才一横，管他三七二十一总算没有白下那场夜。

再说田园车队，一心认定是饭店所为，他们推想从煤矿出来一路上都好好的，如在煤场被钉上钉子，到饭店前就会发现，何况还在饭店吃了一顿饭的功夫，就是慢煞气也能感觉到车偏。

从饭店出来没有明显感觉，一路上就没有在别的地方停车，不到十分钟就都偏了车，那些钉子齐刷刷地钉在一边的胎上，要不是发现得及时，车速慢，路况好，说不定还要有车翻掉。

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最后一分析除了小饭店没有别人可以怀疑，于一群人就返回来与饭店理论。

饭店老板也是个火烈性子，心想田园车队整整一年有余都在店里红嘴白牙地白吃白喝，一个子都没见到他们的，还要寻上门来找茬，这明摆着就是要赖账。

一时火起嗓门也大就和田园车队的人干上了架。

田园车队就一怒之下砸打了他的店面还打伤了他。

事情弄得不可开交。

公安机关当天就接到了老板娘的报案，到达后把所有田园车队的司机叫回了派出所进行审问。

一方面对饭店的停车场地进行了细致取证检查，发现有几枚洒落在车场边的铁钉与轮胎上的铁钉完全一样。

这说明不出田园车队所料，饭店煤场就是作案者作案的第一现场。

锁定这个线索后就又开展了对常来饭店吃饭人员的逐个询问，赵雨来和郑锋军当然也不例外。

询问他们的时候，他们没有退路也没有选择只有一个回答，那就是不知道，只推说他们来的时候场地已经没有了其他车辆。

由于是深夜，行人又少，公安局一时找不到见证人，只凭留在场地上的两枚铁钉于案情没有什么进展，只得先把此事搁着。

没想到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春。

正在两家的官司处于白日化状态的时候，天上的乌云猛然被一阵拔地而起的狂风吹散，金色的阳光洒在了沉闷冷涩的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