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想问一下，言若曦住在这里么？”我开始打量这个女生。她长得很普通，一头略有油渍的短发下，是一副厚厚的眼镜，白色的短袖体恤胸前的图案略微有些褪色，淡粉色的纱裙上也能看出明显的折痕——一个最最普通的大学毕业生的样子。
“啊，你找小曦，她不在，到市里做家教去了，看时间大概要晚一点回来。”女生抱歉地说。
告别了女生，我走出了单元，抬头看了看这座这座破旧的宿舍楼，不难想象言若曦现在的生活，手里捏着老赵的信封突然变得沉甸甸的。我突然理解了老赵的倔强——那种面对命运的绝望反抗。
就在太阳偏西快要隐没在宿舍楼群中的时候，我终于等到了言若曦。
一席白色连衣裙从满是广告的公交车上下来，即便是步伐略微有些疲惫，但仍然难以掩盖系花的美丽，她用左手撑着圆形草帽，右手抱着一堆资料快步向我这里走来。
“曦姐！”我冲她挥着手。
言若曦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我，漂亮的双眼皮大眼睛里写满了惊讶。
“李哲，怎么是你！”
我依然记得初见言若曦时的惊艳，以及后来几乎所有男生对着bbs上某人偷拍的她的照片流下的口水。我仔细打量，几个月没见，保研的打击加上生活的艰辛让言若曦变得清瘦了许多，依旧倾国倾城的美貌下更多了几分忧愁和柔弱，实在是我见犹怜。
我们两人在路边找了个冷饮店坐下，我把信封交给了她，并且将老赵编的谎言圆得天衣无缝。言若曦毫不怀疑的收下了信封，高高兴兴的请了我一顿冰淇淋。
临走时，言若曦低着头思忖良久后嗫嚅道：“他……老赵……”
“曦姐你别告诉我他要跟我道歉，那货自打上回跟我吵了一架之后就蒸发了。”我故作轻松的说道。
“我们分手了。”言若曦的声音轻不可闻。
“啊？”
“他……算了，你也不知道……总之，今天谢谢你。”言若曦的脸上很快恢复了笑容，晃了晃手中的信封说。
告别了言若曦，我越发觉得心里堵得慌，我拨通了老赵的电话，不由分说的约他到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小饭店里。
“钱给她了？”老赵风尘仆仆地坐下，迫不及待地问。
我没搭理他，直接就去开桌上的啤酒。正赶上假期，学校边的饭店大多没什么人，瓶盖开启时“嘭”的一声久久的回荡在空荡荡的大堂里。我抓起酒瓶，猛地仰头，朝嘴里灌了进去。
跟老赵相比，我的酒量不值一提。刚开始，我还能勉强把酒咽下去，越到后来，随着瓶子里的汽泡越来越多，我感觉整瓶啤酒都不受我的控制般死命往我的嗓子眼和鼻子里钻，坚持了几秒钟后，我一歪头，橙黄色的啤酒带着气泡从嘴里和鼻子里直往外喷，看得对面的老赵目瞪口呆。
“靠，你小子大老远的把我叫来就是表演喷泉？”老赵乐得前仰后合。
“滚！”我用手抹了一把脸，只觉得不知道是酒还是汗糊得我的脸黏糊糊的，“老子TM心里不痛快。”
老赵没吱声，只是立马收敛了笑容，也抓起桌上的啤酒往嘴里灌。这时候我才开始打量迟到的老赵：他穿着一件肥大的连帽卫衣，跟之前见到他相比，除了更加邋遢外，宽大的帽子戴在头上几乎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在咚咚咚地咽下大半瓶啤酒之后，老赵用低沉的声音说：“我在网上查了，今年的研究生考试是12月22号，如果我能完成下个月的几个单子的话，小曦读研之前的费用应该都不用担心……嗯……我得再想个合适的理由……”
“去你奶奶的！”我看见老赵那副怂样，想起言若曦现在的处境，心头冒起一股无名之火，汹涌地将我最后一点理智吞噬，我冲着低着头的老赵肆意地发泄着。“你TM别在这里跟我装圣人！去过言若曦的家里么？你知道她现在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我跟言若曦不熟，但我也知道，她那样优秀的女生就应该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身边有爱她的人的陪伴，过得开心快乐，尽情享受生活的美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形单影只的租住在一个破楼里，每天为了做一次家教要花两个小时换乘三次公交！”
“你知道她最想问我什么么？不是你那几个破钱，而是她想知道你到底在哪儿！对，你真潇洒，自己的女人读研资格被黑掉了，你TM直接消失了，玩卧薪尝胆是么？你玩得起么？你玩得起她玩不起！你以为你给她钱就OK了？然后呢？你就继续扮演那些狗血电视剧里的男主角默默的守护着着她？行了吧你！你有没有想过言若曦为什么会到了这样的窘境？没错，周鑫那个狗娘养的是不是东西，他的手段我也听说了，但是你想过没有，如果不是为了你，言若曦完全不至于被取消了保送资格，灰溜溜的毕了业！她一个女生都知道在那个时候保护你，可是你呢？当她抛弃所有她为之奋斗的东西之后，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了，你想过她当时……”提到周鑫，我更是气得快要七窍流血，几乎是指着老赵的鼻子痛斥他这种在关键时刻跟言若曦分手的渣男行为。
老赵就那么一直呆呆的坐着，没有看我，也没有反驳，只是能清晰地分辨出他粗重的喘息声。
我心里隐隐产生了点不安，老赵这个人我了解，学生时代的他风华正茂，甚至有些恃才傲物，是个绝对不会在嘴上吃亏的主儿。但现在这个在我眼前如石化了般呆坐着承受着狂风暴雨的人，我觉得很陌生。
“你说的我都懂。”——正在我想接着骂醒这个总自以为是的家伙时，老赵缓缓地用双手摘下了他卫衣的帽子。
老赵的脸晒得黢黑，粗大的毛孔布满了他整个脸庞。他的整个左边脸上布满了青紫相间的伤痕，左眼眶处开始，直到耳根处，一条翻着粉红色肉芽的伤疤让人触目惊心。他轻轻触碰了一下伤疤周围，淡淡的说：“你看看现在的我，还怎么去见小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