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几天里,醒来时,手机的时间显示的是上午九点半。打开房门,太阳升在半空,迎面而来的是一缕刺眼的光,我侧头,换上门口的运动鞋,它们正晒得发烫。
好在今天不是周末,上山喝茶的人也不多,到了下午,我戴着手套,拿起铁锹开始除草,这时,太阳照在我脚下的草堆里,我看见了我的影子,一个狭小而又荒诞的黑东西。我转过头,身后是一片抖动的绿竹,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随着时间的迁移,太阳开始慢慢西斜,它即将告别不属于它的世界了。
我的目光带着些忧愁,随后,脑子里出现了一幅画。我坐在时光的洋流里,一直飘呀飘,从白昼到黑夜,从戈壁到原野,我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我是这个世界之外一个游离的魂魄。突然,我像跌落进了断崖,魂魄没了,洋流也消失了,身边慢慢走来一个干扰我视线的影子。
是幼子。她从大门口走过来,兴高采烈的告诉我一件事,她说,山舍这几天要来一对夫妻,专门负责打扫院子里的卫生还有绿化。她是负责人事主管,目前院子里总共有十个员工。
是呀,一个占地五千平米的院子是该找专门的人负责打理,这样,我的工作就不会那么繁重了。走之前,她拿给我一封信,说是在整理门口的信箱时发现的,我没多大在意,把信装入口袋后,便继续干活。
“这样的话,你就不会那么孤独了。”她回头不忘补充了这一句。
孤独?是呀,从高中辍学去部队,再从部队退伍回来,再步入社会打工,我从来都是在完成一个人的战斗。我深知,她说的是玩笑话,可我却把它当真了。
今晚我对孤独又有了新的理解。起因是幼子在下班前用原矿紫砂壶泡了十年的老树白茶,她一本正经的坐在高凳上,一个三十多岁为茶而痴狂的女人,她说这种茶有助于睡眠。一小杯入了口,茶清甜润喉,第三杯过后,我的后背和额头开始冒汗。
接着是下班回房听到窗外蝈蝈细微的叫声,我的心一下子变得兴奋起来,蝈蝈的叫声似乎是为我准备的。我打开电脑插上音响,我需要一些快节奏的音乐,来抚慰我那颗摇头晃脑的心。一阵狂欢后,我开始四平八稳地躺在床上,这时,蝈蝈的叫声消失了,世界也开始变得安静起来。什么敲锣打鼓、同学聚会、结婚请宴、公交、滴滴、乱七八糟的喇叭和婚外的吵闹声,统统都消失不见了。这会是真的静了,除了我轻微的呼吸和砰砰的心跳声。他们带着嗞嗞嗞的电磁波和无法用语言表达出的能量声。
我开始对着天花板发呆。我看呀看,眼皮不知不觉的打起了盹,我像是睡着了。极度的想睡,于是,我允许我的身体和思想不再去过多的用力,我睡着了,像躺在一片轻飘飘的云层里,此刻我的身体和灵魂都是放松的,因为我没再去想过往的烦心事和对未来的担忧。
我就这么轻松地睡着,光着背,穿着黑色的短裤,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毛毯。突然,我发现脑子像是有东西在挪动,接着,它开始说话了。
“你难道就不该想想你的未来在哪里吗?我想,你应该醒来,应该好好思考。”
“你是哪位?我见过你吗?”
它并没有告诉我它是谁,而是依旧对我不依不饶。
“看来,是我把好脸色给多了。我想,无需多言,你不过是不想面对现实罢了,离开这里,你根本不知道下一份工作在哪里?与其虚无缥缈地游离,不如行尸走肉的苟活——你很迷茫,你很害怕,你害怕面对社会的无常,你是活在社会底层的一条卑微小虫,此刻的你,就像钻进了死胡同,出口在哪儿你都不知道。别再欺骗自己了,年纪轻轻地二十五岁,就选择躲在一家隔绝的院子里做一份你根本不感兴趣的工作。端茶盘、端盘子上菜、偶尔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杂乱无章的工作,你根本就是个服务生,这根本就是一份没有任何前景的工作。快醒醒吧,可怜的孩子。”
它在挑逗我,它的话带着点火药味。
我尝试花耐心跟它解释,可它已经原形毕露了。
“你是在为逃避寻找借口吗?”
“不是的,请听我说,虽然我们不熟,但是,我有缘由的。”
“缘由,你根本就是个胆小鬼,是个懦夫,是个孬种,闭上你的乌鸦嘴,你这个懦夫,娘娘腔,伪军人。”
“够了,求求你别再说了。为什么连你也要刺激和数落我。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就凭你没有勇气去面对现实,因为你在逃避,我瞧不起你这个农村来的杂种,你不配做我的朋友,你可以滚蛋了。”
我对它说的话表现出极大的反感。我有种想拿砍刀把它碎尸万段的冲动。砍的越稀巴烂,我越高兴。
可如果这样的话,我就成了杀人犯了。杀人犯,噢,我记起来了。原来是它。它出现在十四年前的那个夏天。而类似于这样的话我好像在哪儿听过,是在某间昏暗的小房子里,而且还是无人问津的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