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盲一直是困扰自己的痼疾。只不过无从选择,天生如此,也就懒得挣扎了。
公良雪竟赶回学院后,循着路标足足找了快半个多小时,才总算找到了庆春湖的3号凉亭。走路走的腿抽筋,不管是对于学院占地面积还是自己的方向感,他都是彻底无语了……
看看时间,离约定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
一条两边修着护栏的木质廊桥一直延伸到人工湖的中央,尽头处,是一座凉亭。入口处,右边竖着一块木牌,“3号观景亭”几个字赫然入目……
公良雪竟远远抬眼望去,竟然发现那座凉亭里,站着一个人。因为离得远,看不太清楚。但看身形,显然不是谢之安。这个时间段学生应该都去上课了,他心里估摸着应该是哪个老师闲来无事在散步看景,反正时间也还没到,索性也就先不过去了。四下里一踅摸,想着先找个阴凉地方坐一坐再说,再远远一看那凉亭里原本一动不动站着的人,身形一动,缓缓走了出来……
凉亭入口处对面四五米远近的地方,是一排一米多高、半米多宽的陈刺景带,公良雪竟来不及多想,快走几步,纵身一跃,跳到了景带的后面,蹲了下来。
透过景带下方的枝叶间隙,正好可以看到入口处。过了不大一会儿,那人沿着廊桥走了出来,公良雪竟定睛一看,竟然还是,熟人。
庄以南。神学部药炼系的天才。
看着满脸落寞,失魂落魄一般离开的庄以南,公良雪竟竟然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一阵淡淡的忧伤……
看他渐渐走远,公良雪竟正待要起身,一扭脸,又吓了一跳!因为,从小路的另一端,又走来一个人!更可贵的是,又是一个熟人——聂大胆!
公良雪竟忙又迅速的将身子缩了下去,心道,今儿个可真是个好日子,在学院认识的这几个人,都扎了堆儿了……
聂大胆脸色凝重,步伐紧凑,显得行色匆匆。到了入口处,径直朝着凉亭走去……
公良雪竟长半身极力眺望,见他也在凉亭里呆呆的站了几分钟,转身又出来了,这才慌忙又蹲下身子。不大一会儿,聂大胆走出来,径直走了。
公良雪竟慢慢起身,看着他很快没了踪影,再条件反射般的四下里望望,确定周围没了人来,这才翻出了景带,朝凉亭走去……
一进凉亭,公良雪竟一眼便看到了凉亭座椅上方,方形木质围栏上的,很扎眼的,两串,紫藤花。
一串,在入口正对着的围栏上放着。另一串,在左边的围栏上静静躺着。
公良雪竟一皱眉,走到跟前,两边仔细再一看,原来是两串紫藤干花。这种花,春天花期正盛时,大片大片的如同紫色的铃铛一般,很是漂亮。尤其是这种紫色,无端地就那么透出些不可置疑的高贵来……
公良雪竟眼睛交替看着两串干花,伸手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来,点燃一支,抽了一口,再交替看了一遍……
突然,他的目光渐渐凌厉了起来,随即顺势掏出了电话……
“大叔?怎么?想我了?哈哈……”
“轮不到我想。听着,要再查一个信息,相关的所有直系亲属信息,都要。姓名地址我马上发给你,查出来以后,立即打电话告诉我……”
收起电话,公良雪竟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透明的塑料袋来,拿出一个,反套在手上,收起了两串干花……
将东西都收好,公良雪竟在座椅上坐了下来。烟雾在面前上升,烟灰在无声里掉落……
他点燃第二支,烟草的熏蒸,让他觉得喉咙无比的干涩,胃也有些刺痛起来……
“也给我一根烟吧……”
公良雪竟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抬眼一看,凉亭外,谢之安到了。
谢之安径直走了进来,在他旁边的长椅上也坐了下来。公良雪竟不说话,拿出烟,抽出一支,递了过去。
点燃,抽了一口,谢之安借着长舒一口气,吐出一条长长的烟雾来……
“你叫我来,绝不是为了陪你抽烟吧……”
“你是个人物,你肯定能猜得出来。”
“人物?不敢当。我就是个人而已,狗屁人物。”
“能报出4372的暗码,自从你进门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个人物……试着猜下吧。”
“你叫我来,就是准备告诉我了,我猜不出故事。”
“我就说,你是个人物。”谢之安的眉头紧锁,脸色凝重了起来。“我确实隐瞒了……因为我害怕……如果这个污点一直盖下去,我在里斯克的十几年,堪称完美……可惜的是,从这五个人失踪开始,已经彻底没了……”
“空气里有灰尘,可是不妨碍呼吸。你想要完美,就要活得很累……”
“确实……上次,我隐瞒了……这几年,我活的很累,甚至可以说是压抑……”
“我的一个小朋友曾告诉我说,最好的解脱,是面对。我觉得,特别有道理……”
谢之安颓废的点点头……
“五年前,这个女孩子到里斯克神学部黄卷系报到。她很漂亮,天赋更是让人惊叹,甚至跟庄以南的药炼天赋不相上下……第一学期学业测试时,她是全系第一,和第二名相比,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五年前的今天,一个卫工跑来跟我报告,说在这里,发现一个自杀学生的尸体。当时我和金老师还有那个卫工一起赶来,打捞了尸体,包裹了以后,悄悄地运了出去……为了保住里斯克百年院校的声誉,也为了保住我自己任期内的政绩,我以学院的名义给了那个女孩子父母一笔巨额费用,安抚了他们,让他们不再声张并追究此事;我辞退了那个报告此事的卫工,同样也补偿了一笔他几十年辛苦工作不吃不喝都赚不到的巨款,作为封口费;金老师不光拿了一笔钱,而且在我的运作下,顺利晋升教授职称,名利双收……五年过去了,我每一天都过得很煎熬……这次意外事件,成了里斯克一个隐形的污点,永远横在我的心里……那孩子要是活着,后天的毕业典礼之后,她也该毕业了……”
“你有把握和权力把它定性成意外事件??!你又怎么确定她是自杀??!”
“她留有一封遗书。她说,这个凉亭是她梦开始的地方,也该是生命尽头的最好归宿。感觉生命全是灰色,结束才是最好的结果……”
“那封信,在哪里?”
“给了她父母,也都确定了是她的亲笔手书。”
“一个才华横溢前途无量的才女,无缘无故的自杀??你不觉得怪异吗?!”
“我跟她父母也都讨论过,即便是为情所伤或者是其他原因也好,她自杀也纯属个人行为,所以……”
“所以归为意外,归为自杀??所以学院的声誉大过一条人命??所以原因都不再重要??谢之安,你竟然还是个为人师表的长者??你他妈简直就是一个自以为是的蠢货!一个巨型侏儒!太你妈可笑了!”
“我想过很多次……可她终究是自杀……”
公良雪竟霍然起身,咬牙看着谢之安,沉声道:“取舍定性都是你的一手坚持,你他妈是上帝吗?!”
谢之安将头低埋,沉默不语。
公良雪竟舒了一口气,“她,叫什么……”
“她叫,袁紫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