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爷爷，我回来了——”
经过两个小时的颠簸，加上半个小时的徒步，总算是到了。看着建在半山腰上的小破屋，马清背着书包推开了自己家的土屋门。
门外稀稀疏疏的篱笆根本遮不住庭院里的光景，不像是一般人家的乡下房子，马清的家更像是仓促的搬进来的，什么家伙式都没有。
马清根本无暇顾及这些，推开不太牢固的篱笆，急忙慌的跑到屋里，寻找爷爷的身影。
“爷爷！爷爷！！！”
小小的屋子里只有一张床，还有一个小小的炉子。不足八十平米的地方一进门就一览无余，根本就没有任何藏身的地方。
环顾整个房间，目光定格在那个躺在床上的身影，马清屏住呼吸，他轻轻的叫着，“爷爷。”
见床上的人没有动静，马清害怕了，轻轻地坐在床沿，摇了摇一声不吭的爷爷。
见爷爷一直没有动静，马清颤颤巍巍的伸出一根手指，凑到了老人的鼻子下边，感受到指尖喷洒出来的热气，他松了一口气。
“原来只是睡着了，那就好那就好——”
一直屏住呼吸的他拍打着自己的胸脯，刚刚真的是好吓，这才算是放了心。
他将自己的书包放在床边，掏出了些从城里买的面粉。麻利的脱下了校服，就拿起依在床边的镰刀去砍柴了。
他们这个小土屋虽然拉了电线，但是他实在是交不起电费，平时开个灯什么的都是等到屋里完全看不见的时候，他们也买不起做饭的家伙什，就那么几件东西凑活着用。
好在自己之前冬天堆得炉子还能用，也能烤烤火，平日里烧烧水做做饭。
他不要求很多，有这样的生活他就已经很知足了，他换下自己上学的鞋子，穿上了家里堆在墙角的雨鞋，踢踏踢踏的就去砍柴了。
等他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黑。
“爷爷还没醒呢，这一觉睡的时间可是真的长。”看着还在床上熟睡的爷爷，他蹑手蹑脚的烧水做饭。
马清从壁橱里拿出放了很久的米，凑近闻了闻，“这米是什么时候的了？”
他翻了翻底下的米，“还好，还没有霉味。我记着家里还有点玉米粒，在加上点，熬锅粥喝。”
马清往炉子里填着柴火，心里打算一会儿再烧点热水给爷爷洗个澡，暖暖身子。
不一会儿，屋子里就飘满了来自米独有的香气。
“呜呜呜——”
听见床上的动静，马清连忙放下手里的柴火，快走到床边。
“爷爷，你醒了？？”
马清将爷爷扶起来，给老人捋着背，“香——香——饿——”，老人模模糊糊的一直嘟囔着。
“香是吧，咱们吃饭好不好？来，咱们吃饭。一会儿咱们多吃点，管够。”
马清看着跟个小孩子一样的爷爷，尽力的坐着夸张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高兴一点。
马清将爷爷扶下床，看着床上的馒头残渣，还有爷爷乱糟糟的头发，他背对着爷爷抹了一把眼泪。
“爷爷真乖，咱们吃好好，咱们吃好吃的好不好？？”
他知道患阿尔兹海默症的人有时清醒有时糊涂，有时也会忘了别人。但是，他没办法，只能一遍遍的叮嘱爷爷，好好吃饭，好好喝水，不要乱跑。
“来，爷爷，小心烫。”
马清将满满的一碗粥端给爷爷，自己则是坐在马扎上看着爷爷吃。
“军军，你怎么不吃？”
听见这个名字，马清愣了一下，不愿意回答。就算自己一时间有些崩溃，他也没有说什么，而是低下了头，迟迟不愿出声。
“军军，你吃，我不饿。”
爷爷将碗端到马清面前，执拗的样子让马清很难受。
“我不吃，你吃吧。”
马清忍着，将碗推了回去。
“军军，你吃，好吃的——”
无论马清怎么劝说，老人就是不肯好好吃饭，而是口中一直喊着军军。
“军军，军军，为什么，为什么都是军军！！！！永远，你见着我一定会念叨这个名字，你就这么想他吗？！！！”
马清所有的委屈，所有的隐忍，全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他猛地站起来，不小心碰到了盛着粥的碗，一碗粥就这么被打翻在了地上。
“军军，军军吃好吃的——”
看着老人还在不依不饶的叫着军军，马清彻底爆发了。
“军军，军军，难道你们的世界里就只有马军吗？？你忘了，咱们家变成这样，到底是为了什么？？是谁造成的，不就是马军吗！！！！！！”
马清怒吼，他也不想对着爷爷发脾气，可是，他真的，他真的太累了。他可以在外面装作坚强，但是他不想自己千辛万苦的回来，还要顶着别人的名字生活。
“清清？？”
看着老人的眼里恢复了一丝清明，马清背过身去，将所有的泪水又忍了回去。他明白，这不怪爷爷，可是，他也没有错。
“爷爷，我在。”
马清哽咽着蹲下，收拾着地上的碎片。
“啊——”
马清一下没注意，一个碎片划破了自己的手指，一滴鲜血滴在地上。
他连忙将地上的血捂住，但是晚了，旁白的爷爷愣了一会儿，然后就突然开始大吼大叫。
“爷爷！爷爷！！爷爷！！！！”
马清也顾不上地上的碎片，连忙抱住爷爷，可是已经失去理智的老人疯狂的对着马清拳打脚踢。
慌乱之中，老人一脚踹到了马清的腹部，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了马清的胃上。
咚——
马清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地上的碎片刺啦一声划破了马清的校服裤。
看着撕裂的校服裤，马清捂着自己已经被烫伤的手，眼中的泪水吧嗒吧嗒的砸落在地上。
“爷爷！！我是马清啊！！！！我是马清啊！！！！！！你清醒一点，我是清清啊！！！”
马清捂着自己的肚子坐在地上对着老人大喊，他不怪他，患了阿尔兹海默症的人记忆会出现错乱，是那滴血刺激到了他。
老人一下子颓然的坐在了凳子上，又恢复了最开始的样子，嘴里不停地喊着军军，叫着他来吃饭。
“呼，爷爷你乖乖的，不要动，我来打扫。”
马清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又盛了一晚粥递给爷爷，转身将地面上的碎片仔细的捡了起来。
咕噜咕噜——
马清坐在凳子上，往炉子里添着柴火，看着跳动着的火苗，还有呆呆的老人。
他长叹了一口气，自顾自的说道，“爷爷，你知道嘛，我在学校里，见到了黄薇和黄鹤兄妹两个。他们还是和初中的时候一样，嚣张跋扈的。”
马清苦笑了一声，放下手里的柴火，看着爷爷。现在的爷爷还是老样子，目光浑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军军”。
“爷爷，你知道吗，我有多恨你嘴里的那个人。我们本来的生活不是这样的，我们本来是很幸福的，爷爷，你还记着吗？”
马清将烧开的水混合上凉水，伸进手去试了试水温，半跪在地上给老人擦拭起身子来。
“爷爷，我们本来有很幸福的生活，都是他，都是他毁了我们啊。本来，我们不是这样的，真的，本来弟弟也在我们身边，妈妈现在也还在。哪怕，我们过的苦点，但是好歹，我们都还在啊！！！”
马清颤抖着，把头埋在了老人的胸口上，抑制不住的嚎啕大哭。
他可以在外面像一个大人一样，但是，现在，他就想做一个小孩。
好在爷爷没有记忆，他可以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爷爷，爷爷也不会懂。
“爷爷，他们欺负我，所有人都欺负我！！！为什么，为什么别人做的事情都要我来承担，爷爷，你告诉我为什么啊！！！！”
马清扑倒在爷爷的怀中，放声大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