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批订单来之前,他们还有一段闲散时光,当然,对于两个动脑主力雷彻和赫连贺来说,他们是没有假期这种东西的。
苏一桃已经开始漫山遍野的找蜂蜜并试图央求蓝风用蜂蜜给她做好吃的,可是每次带回来的只有让蓝风连滚带爬光速拉开距离的蜂蛹,还有一大队马蜂打算给棺材山的人每人来几个包的那种,蜂蜜是一点都没见着,就算见着了,蜂巢混着苏一桃狼形的口水也只能让蓝风把她和她的宝贝拦在厨房外面。
苦了这为了搞一点甜的给马蜂蛰了满脸包的娃了。
蓝风每天的任务随着炼药高峰期结束也变少了,以脑子不好使为由,他礼貌的退出了棺材山未来大计的讨论组,尽管他算菜价时精准到每个小铜板,砍价让十里八乡最老的老太太都毛骨悚然,但是还是选择隔岸观火,每天以看着雷彻和赫连贺被各种爆炸信息折磨为乐。
首先是公务,接受了富婆的包养,活儿肯定是少不了的,雷彻和赫连贺在事情结束的一个星期后就收到了多封红皮信件,全是赤宫那边寄过来的,署名叫谷珩的男性皇帝——也就是谷明的弟弟,这个弟弟似乎活泼一点,虽然字里行间仍然还有些威严,但是语气给人的感觉要和气多了。
就是他给的任务一点都不和气。
赫连贺以古代人之躯和雷彻的现代人之记忆用一炷香的时间弄明白了什么叫做Excel,然后用一个晚上以及五六张揉烂的废纸放弃了Excel,开始准备用更简洁的方案解决问题。
他打算直接一路杀上赤宫。
雷彻叫上稀里糊涂的苏一桃拼了老命拦下他,大哥算了大哥,我们打不过她。
被苏一桃咬了一袖子口水的赫连贺气的眼睛发红,指着废纸大骂女皇,说这是纯粹欺负人,让半文盲和婴幼儿处理公务,亏她想得出来,大兴这还不灭他明天就上金水门试试单刷掌门的可能性。
努力拉着他的雷彻觉得,女皇就这件事情必须感谢他,阻止了一场有预谋的皇宫刺杀,虽说他个人觉得凭赫连贺的本事,应该对女皇本人连擦伤都无法造成。
最终,赫连贺退而求其次,选择逼迫有现代人记忆的雷彻学会了Excel。
当然,最先会的还是赫连贺自己,赫连贺别的不说,学东西还是老快了,就是坐不住,不喜欢处理长时间的工作,所以选择了其他方法,比如先自己学会,然后把嚼碎了的知识教给雷彻。
雷彻只得意了一下午,回头就被赫连贺骂的当了一个下午孙子,倒不是说雷彻多笨,赫连贺教的是按照他自己个儿的速度来的,那想法窜的叫一个快,雷彻这种慢热型的完全跟不上。
比如讲一个知识点。
“你把这个归类到这里,把那个归类到哪里。”
“哪里?”
“这里。”
“哪个?”
“……这个。”
“刚刚你说什么来着?”
“我说我现在想把你按进表格里分一分。”
就是这个样子。
雷彻的一切经验都来自于记忆,他清楚的记得所有的一切,一切事情对于他来说都有一个最基本的因果关系,所以他已经形成了习惯,即认知就是彻彻底底的认清楚才行。
但是赫连贺和他截然相反,据他自己说,他基本上没被正经教过,大部分知识都是从小在黑市和战场上学到的,学不会就有可能死掉,所以他总是竭尽全力的学习这些救命的方法,并不会在意因果关系,他学得快会的多,但是并没有深入发展的意思,所以遇到事情不会像雷彻那样深思熟虑,会选择直接行动。
“你都会些什么?”
雷彻有一次吃完饭后问他,两个人盘着腿对坐在床铺上,趴在桌子上边聊天边处理公务。
他有时候觉得这个景象也蛮怪异的,一整个山门,自己十八九岁,苏一桃作为人类的年纪也就十六岁,蓝风十五岁,赫连贺是他们中年岁最小的,只有十三岁。但是就是这四个人,居然能组建一个门派,还和几个高层开挂成年人一起斗智斗勇。
“暗杀,毒杀,轻功,处理尸体,套话,刑讯……”
“学不会他们就威胁你?”
“倒也不常常威胁,只是你知道,中门经常在处理妖怪和边境事物的第一线,如果我学不会,我在战场上自己都能把自己作死。”
赫连贺故意用了一个幽默的说法,这是他喜欢的做法,用恶劣的玩笑盖过可怖的现实。
“战场?”
雷彻不太了解边境的事情。
“我们在大兴国对吧,隔壁就是青覃国,为了给上面攒点好感,金水门每年有两个月会派中门去协助军队,不过说白了也是让一些被处理的外门弟子去送死,是常见的处理手段之一,那些人想让我死在外面。”
赫连贺说这些时表情平静,眼里没有半点情绪波动,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我第一次杀人是在七岁,之后不停的,不停的帮那些人干脏活,也是为了攒钱,我不想在他们的驻扎地呆着,每天十二个时辰,睡一个时辰起来干活,再睡一个时辰,就是怕睡太死他们会杀我,习惯留到了现在,也改不了。”
赫连贺解释了自己为什么站着睡觉,为什么容易惊醒,其实都是因为害怕被突然杀死。
“我有时候也会想干脆死了算了,但是我会想,就这么死了,他们肯定觉得我胆小,我怂,连带着嘲笑父亲……这些人就是这样,他们见父亲死了,自己又可以干脏活了,就开始嘲笑起父亲的坚持,他们打我的时候也会侮辱他,我那时候浑身上下疼的要死,但是听到他们骂他,我又不疼了,我觉得愤怒。”
“很多事情我不记得,我也忘记了父亲那个时候的很多事情……但是,我记得那种恨意。”
“我是妖怪,很难死掉,所以他们用烧红的铁棍捅我的喉咙,夹碎我的手指,把我腿上的皮肤全都撕下来……”
“……我想啊,我也许真的有一天受不了了,肯定要以最残忍的方式杀他们……但是我觉得,父亲大概只会杀了我,我也觉得,如果我真的杀用那样的方式杀了他们,我会疯。”
他抬起头,眼里薄薄的一层光,雷彻怔住。
“要是我真的有一天遇到杀我父亲的凶手,控制不住,要毁了我自己,你能拦住我吗?我不想就这么变成他们。”
要答应吗?
雷彻知道自己心里的答案。
他和赫连贺之间一直有一种联系,这种联系在他的记忆力是没有的,是新奇的感受,他知道赫连贺的想法,他们之间没有距离感,也不需要多少隐瞒欺骗。
或者说,即使不是今天,即使不是现在,往前一点,雷彻也会同意。
赫连贺没什么可以相信的人,他不需要愚蠢的人在自己左右,也不需要狡猾的人成为朋友,他宁愿孤身一人,宁愿周围没有任何人,为此,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但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以相信雷彻,相信在某一天,他可以为了自己的意志去阻止自己做出暴行,赫连贺知道,自己这辈子大概都没办法做一个能还清自己罪孽的人了,但是他突然发现,在这条路上,自己有了一个同伴。
一个真正理解他的人。
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以后有可能有什么样的剧情,都不重要了,至少在此刻,他如雾气一般捉摸不透的命运有了唯一一个确定的锚,另外一个同样迷茫的灵魂。
同样的罪孽,同样复杂的身世,相似的认知,他们在这世上终于可以像别人一样,与他人组成联系。
“当然可以,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他笑了笑,表情却没有以前那样【自然】了。
或许面具戴久了,连真正的表情都没办法顺畅的做出来了。
赫连贺低头,假装擦汗,实际上迅速抹掉了什么不想让雷彻看见的东西,雷彻恶劣一笑。
“你刚刚,是在擦眼泪吧?”
“谁哭了!?”
“嘁,你就装吧,你嗓子都哑了。”
雷彻后撤,躲过赫连贺怒意一拳,他看着赫连贺红红的眼周,指着他调笑。
最终两个人还是厮打在了一起,赫连贺给雷彻脸上结结实实抓了几爪子,雷彻把赫连贺捆成了粽子挂在房梁上,自己带着一脸的伤裹着被子睡觉,选择性无视张牙舞爪的赫连贺。
他们都不太知道怎么为感动的场景收尾,又都好面子,搞不出那种相拥而泣的苏一桃画面,只能挑起争端,连打带闹的跳过。
至于今晚的话,他们两个是不可能忘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