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架雁形飞具一次俯冲掠过,未飞多远又折了回来,继续自另一个方向俯冲而下,掠过那早已成为火海的村寨,待它们飞过,下面那片火海变得更大更炽热了。
它们便这般来来回回飞过多次,这厢众人乘坐的飞具也飞得远了,才远远望见,那两架飞具方才掉头远去。
只见那两架飞具适才是从北方飞来的,眼下亦正是朝北飞去。这时,那两架飞具已飞得极远,见不着踪影了,他们眼下所乘飞具这时突然偏了偏方向,亦朝北飞去。
适才或许是想避开那两架飞具,这架飞具朝东飞了段路程,这时又折向北而去。
待飞具飞过最近的一个山头,舱内这才有人说话,“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这又是怎么回事?”说话的是那年轻女子,适才眼见的那些情形着实令她震惊,此刻她正尽力使自个保持镇定从容。
坐她对面的无面对她及那年轻男子揖道:“多有得罪、甚是抱歉!而今竹海细泉村发生行尸祸乱,此事非同小可,我们搭乘你们飞具只是想要避祸。”
“所以我们不是打劫的,请你们放心。”无面又道了声。
对面那两人这才看上去稍稍放心了些。
那年轻女子又道:“适才飞过的那飞具又是何人?”
无面道:“那是方鹖的人。”
这时一旁高飏走近道:“他们是坏人。”
那两人看向高飏,虽未说什么,可他们眼神分明便是在说,你才是坏人。
年轻女子冷冷看他一眼,又看了看其余人,最后对无面等人说道:“有件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你们。”
“哦?何事?姑娘请讲。”无面道。
年轻女子又环视他们一番,这才道:“你们所有人,头上全都笼罩着一股不祥的气息。”说话之际,她的眼眸幽深寒冷,令人不寒而栗。
无面暗自一怔,随即说道:“哦?敢问姑娘怎生称呼,适才所言还望不吝赐教。”
高飏看了看无面:“这装神弄鬼的话你也信?”
无面伸手止住他说话,又转而对那年轻女子道:“姑娘,还望赐教。”
那年轻女子摇了摇头,“我只是看得见,但我也无能为力。”
高飏瞧着那年轻女子:“小姑娘,都说了咱不是打劫的,你怎的还咒上了呢。”
旁边坐着那年轻男子急忙走到近前,对高飏道:“大侠、大侠息怒!在下黎和熙,前头驾飞具的是我师哥钟砀,这位姑娘她是我师妹若风。我们是奉师父之命前来此地勘察,我们这一派,擅长观星望气,师妹她、她修为高,性子也直,适才可能看见了什么,便如实说了,多有得罪、多有得罪!”但见他一口气这般说道。
“勘察?勘察什么?”高飏没好气问道。
无面伸手止住他,转而对黎和熙道:“所以咱们才想弄明白,适才这位姑娘所言之事。”
黎和熙看了看她,对无面说道:“师妹她修为虽高,可看见许多常人不能看到的气息,但她也只是能看见而已,要她给您说出个所以然来,怕是也难为她了。”
这时若风说道:“我委实也只能看见这股不祥气息,却看不出它的来历,更不知道它的原因。我只看得到那是一团黑气,罩在你们头顶,仅此而已。”
众人瞧着这年轻女子说话之际,纷纷注意到,这是个大眼睛的姑娘,她的眼睛,很大、很灵秀。
无面闻言一怔,“好吧……多谢姑娘提醒!”
其余人也都是面面相觑,各自不禁犯起嘀咕来。
这时,若风注意到,后舱门打开,有两人自内而出。她记得,这两人还在刚上飞具不久便先后进得后舱,眼下方才出来。
只见其中一人相貌敦厚,另一人则眉清目秀样貌英俊。但见那模样清秀的年轻男子径直走到另一边的座位上坐下,一言不发抱臂望着窗外。
她分明瞧见,那股不祥的黑气同样也笼罩在这两个人头上。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飞具已然飞临登云台上空,朝下俯瞰,初来乍到者不免为之惊叹,只见无尽云海之中,群峦拱卫着一座巨大的台状山峰,山巅的平地上,建有成片的楼台房舍,云气缓缓流过这山与城,犹如水流遇山石,分散弥漫的云雾萦绕于楼阁之间。
放眼望去,此间竟宛如仙人的城池!
坐在前头的判官不由赞叹:“美哉、壮哉!”
坐他旁边的钟砀笑了笑,问他道:“先生是头一次来?”
“非也非也。”判官摇了摇头,“这是我第四次来了,这厢委实是个好地方啊!前几次来,都是登山上来的,唯有这次,是飞来的,所以看到了不同于前几次的景象。”
飞具降落在一处青瓦白墙的院落前,众人下得飞具,刚一下来,无面便问那三人:“想必几位便是这观星阁的门人吧?”
其余人也早已瞧见,眼前这片院落大门的匾额上,刻着“观星阁”三个大字。
钟砀黎和熙几乎同声应道:“正是、正是,不知几位英雄待前往何处呀?”
无面道:“我等前往这厢馆驿拜会老友。”
无面接着又道:“既然诸位已到,那我等也不便再扰,这便告辞。”
与观星阁等人道别之后,无面转而问辰冰夏辰初雪二人:“你们有何打算?”
她二人相互望了望,最后辰冰夏苦着脸说道:“我们是同村的孤儿,后被路经我们村行医的辰家收养,打我们记事便在辰家生活,待我们稍稍大了些,便被安排服侍小姐,还学些医理医术。此番是跟着小姐出来行医,来这竹海之地,听小姐说是找寻什么药材,没想到、没想到竟会这般……呜呜……”她越说越伤心,最后不禁抽泣起来。
见她哭得厉害,其余人也都纷纷上前安慰,无面对她们道:“这样吧,我认得一个好朋友,他正好跟你们辰家也是好朋友,此番我来这厢其实正是来找这个朋友的,咱们便通过他来联系上辰家,待联系上了,便安排你们回家,如何?”
她二人望着他点了点头,无面看了看远处天边,只见此刻已是夕阳西下的日落时分。于是众人稍作商议,遂在这登云台上找了处干净的客栈入住。
这连日的劳顿众人早已是疲惫不堪,纷纷是住下后草草吃了些东西,洗了倒床便睡,唐仙客与好人住一间房,还没待唐仙客解好衣服,好人那厢已是鼾声大作。
唐仙客摇头笑了笑,亦上床进了被子,眼下虽还是九月,可这山上的晚间可似入了冬,冷得厉害。
唐仙客哆嗦着钻进被子,待身子稍稍暖了些,便放缓呼吸,开始入静。
自打他上青丘拜了师,便在师父那儿学会了调息之法,调息之法并不是甚稀罕物事,很多寻常之人也会,只是不得要领,至多只是觉着舒服,可作缓解疲劳之用,寻常之人想通过调息来修仙成道,那是不大可能的。
唐仙客所以能成地仙修为,那是师父师娘慷慨相授,当整个修为上了一个等次之后,调息入静方能有更多作为,比如神魂出体。
只是眼下他并不想出离,他正处于离与不离之际,恍恍惚惚之际,这般感觉,甚是舒服,这般处得片刻,能抵得上睡一大觉。
在山上,师父曾告诉他,人睡觉不是身体累了,而是魂魄累了,是魂魄要休息而不是身体要休息,魂魄乃清扬之物,身体乃重浊之物,以神魂这般轻灵驾驭身体这般重浊,其实是一件挺费力的事,所以人要睡觉。
好比你驾了一天的车,觉着累要下马休息是一个道理。睡觉便是下马休息,下马之后一去不回,不来驾这车了,那便是死了。
恍惚之间,一宿已过,待他再次回过神来,已是上午时分了,他是被房外的人声给惊得回归了心神,好人似已起床了,因为他听见了好人的声音,便在房外不远之处,他起身穿好衣服,待出门看看外面的动静。
屋外走廊东头,高飏好人他们站在那厢,唐仙客心道:“那厢不是那两个姑娘的房间么!”
他走到那头敞开的房门前,凑近朝屋内看了看,只见无面跟织女还有判官在屋内,问他们这是何故,好人转过头说道:“跟咱们同行的那两个姑娘不见了。”
他们三个一起走进屋子,高飏似乎也刚被吵醒,正低声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这时,只见无面将手中的一张纸放在桌上,似乎是个字条,唐仙客凑近看去,只见纸上写着“我们走了,多谢一路照顾,再会!”
原来,今日上午,无面授意织女,令她前往辰冰夏辰初雪房间,叫她们早膳,不料织女多次敲门皆无回应,再一看,门只是虚掩,推开门一看,屋里竟已无人,但见房内收拾得整整齐齐,她们人跟行李都不见了,想必是悄悄走了。
唐仙客走近无面,“要不要我去找?”
无面摇了摇手,“不必了,由她们去吧,咱们还有更麻烦的事呢,这几日大家都好好休息,养好精神,不日又有活儿干了。”
高飏“哟呵”了一声,忙道:“大哥,是何活计?”
无面走过去合上房门,转而对众人说道:“这回是保镖的活儿,不似先前在竹海那般潜伏盯梢的活计。”
“保镖?保谁?保什么?”高飏问道。
无面道:“约莫是要保一事。”
“保一事?”其余人颇有不解,亦甚是好奇,此刻都朝无面看过来。
无面抬手示意道:“先别急,待我去趟雇主那里,回来再与大家分解。”
“这回叫他先预付一半的钱,竹海那厢憋死我了,在那杀了两年的猪,最后啥也没有,砍了几个喽啰了事,当真无趣!”
只听高飏这般嚷道,无面看他一眼,也不多说什么,转身便推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