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苦战,二人终于抵达目的地,身上也或多或少挂了些彩。与谢浅想的一样,二人在崖底确实能清晰感知到更真切的凉意,甚至魅兽的呼吸声都更加浓郁了,然而,二人将整个崖底探寻了一遍,竟一无所获。
“古籍说,五百年前就曾有人从梦中走出来过,既有魅兽,梦眼也一定存在,难道我推测错了?”
谢浅正徘徊琢磨,夜夙忽然悬剑在半空,道:“你看这里。”
谢浅抬眸顺着他视线看去,“除了光秃秃的崖壁外,连根草影都没有,它不会傻到将那么大一座悬崖当梦眼的。”
夜夙仍是道:“像不像,一张兽面?”
谢浅再细看了看,这悬崖高有数十丈,上下凹凸不定,确实与寻常崖壁不同,“梦中稀奇的事很多,石头形状诡异一些,也不会成了精……”
话到一半,谢浅却突然被自己的话惊住了。当他飞至半空,俯视而下时,有些哭笑不得的发现,这畜生还就把“悬崖”当梦眼了。
下面那两道起伏的山脊,不正是两条兽爪,一前一后的趴在地上,这一整座悬崖正正是那巨大的兽身!
……
二人飞到“峭壁”前,运起灵力。
下一刻,谢浅陡然睁开双目。
如他所料,坠入梦境的地方确实不在崖壁。谢浅缓缓坐起,已经有些僵麻的身子在看到周遭景象时,还是禁不住怔了一瞬——地面一片浅蓝色。
此地是谢浅收到木雨灵笺的地方,那时他正与殷鸿在一起,然而,本该出现在此的殷鸿不在,不该出现的人却悉数都横七竖八的倒在了地上。
他竟然又算错了。
那东西真正的目的,不是要将他困在梦里,而是要他出来,再给他献上一地的人,让他陷入两难的抉择中。不救,众人因他而死,救,那妖兽必须要死,到时搞不好,不用夜夙杀,他就一命呜呼了。
总之,左右落不到好。
谢浅嗤笑一声,耳边有脚步声传来,却并不回头,“不是要你躲远些吗?怎么又回来了。”
身后道:“已经等了六年,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谢浅缓缓站了起来,回眸时一弯嘴角,“怕我死就直说。”
夜夙冷着脸:“自作多情。”
谢浅咧嘴笑道:“自作多情有什么不好,万一美梦成真了呢。”
见那张脸又积满愠色,谢浅赶紧收敛笑容,一边在胸前摆手:“好了好了,说正事。这样好了,你先将他们送到观猎台,我去看看那只妖兽在不在那。”
“它不会跑,一起吧。”
我想跑啊,谢浅无奈翻了个白眼,这一地的人,他都不知能不能救,总不能再搭进来一个吧。
谢浅讪讪笑了笑,还是先跟他一起将人送了回去,否则那么大一只妖兽,地动山摇的,梦里没死,现实再给踩死了。
将人都送完后,谢浅挥手就布了一道结界,欲将夜夙拦住,谁知,小冰块绝顶聪明,早有防备,面色沉沉的甩了句“无聊”,乘剑就走。
谢浅追上去,笑道:“既然你这么愿意跟我呆在一起,那我便乐得有美人陪了。”
风声依旧,人无声。
既然他执意去,谢浅也拦不住,不如商议如何将那畜生治住的好:“我想过了,那魅兽卧在地上尚且有数十丈,立起来岂不要高百丈。如此庞然大物,一剑刺下去,想必跟挠痒痒没什么区别,所以……还须智取。”
“如何智取?”见谢浅不再玩笑,夜夙果然又开口了。
谢浅道:“还没想好,夜兄可有高见?”
夜夙想了想,道:“杀不得便封印。”
谢浅也想过,可是,那么一个庞然大物,少说活了也得有千年,凭借他二人的能力,封印还不如一刀一刀砍死来得实际。
夜夙想来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便不再开口。二人一路无话,很快便来到“崖顶。”悬浮在“崖顶”上空,果然像夜夙说的一样,正有恃无恐的睡觉呢,不过谢浅惊奇的发现,这座“悬崖”个头比梦里倒小了一些,样子还是一分不差。也不知沉睡了多少年,整个身上被砂石裹得严严实实,与真正的悬崖毫无分别。
“小了也没什么用,还是镇不住。”
谢浅绕着“悬崖”来回飞了几圈,将这妖兽整个看了一遍。妖兽头尾盘在一起,如同个圆球一般,只有一部分背部裸露在外。窝在连绵山峦中,如同一块巨石,裸露在峰顶,看似无懈可击。
然而,谢浅却忽然灵光一闪,
“既然寻常阵法不行,就将阵眼定在它身上好了。”
“如影随形,确实无法挣脱,可……”夜夙直言道:“它毕竟是活物,不会由人随意摆布。”
谢浅笑了笑,随手掏了个物件出来。
是一张木弓,看起来与寻常的弓箭毫无二致,甚至还要更旧一些,表皮已经被磨的铮亮,显然有些年头了。
“用这个,”他道。
“九熄弓……”夜夙微露讶色。
“眼光不错嘛,”谢浅笑赞道。
夜夙神色只一瞬便恢复了,静然道:“血符阵、九熄弓,都是传说中的神物,在古籍中看过,据说神物认主。”
血符阵便是那日谢浅二人被围追时所用的阵法,以符为阵,看似轻巧,实则是以画符之人的精血为引,极其耗神。
血符阵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阵法。
而是像剑灵一般,拥有自己的灵识。
当时谢浅就是被困在符阵中,破阵而出后,阵灵就自己钻到了谢浅的神识中,所以也谈不上什么认主。
而九熄弓,纯属被人嫌弃长的丑又不好用,抛掷荒野,被谢浅捡到的。
“传言而已,你用你就是主人了。”
谢浅随手就将弓抛到了夜夙手上,夜夙怔了怔,垂眸看了片刻,才试探着拉了一下,结果,竟然真的拉开了。
谢浅道:“若想将他封印,寻常阵法不行,必须要用归一阵,一会儿,我来画符,你用九熄弓将符射入阵眼即可。”
寻常阵法,最多阵眼不过五方,就可以将无妄境之下的修者镇压其中,至今世上还没有人将无妄境的修者镇压,而这庞然大物的修为,足可赶上两名无妄境修者。
而归一阵,则需九方阵眼,世上知归一阵者有,用者,一人皆无。
因为,那个曾用过五方阵眼的修士,此后,神魂受损,足足五年后才痊愈,开始重新修行。
夜夙面无表情的凝视着手中之物,闻言,眸色深深的沉默了片刻后,冷声道:“用封灵阵足矣。”
谢浅笑道:“此法最是稳妥,无需再想。”
说着,指尖化灵为刃,在右手食指上一划,殷红的血珠顺着缝隙渗出。在空中挥画了一刻,每一笔都殷满浓稠的血液,眨眼间,一道熠熠生辉的血色符篆立刻浮在夜夙眼前,然后展颜而笑,
“再不开弓,可就白白浪费了。”
夜夙面色沉沉:“你既想找死,就不要怪我死后将你挫骨扬灰!”一句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着莫名的痛恨。
谢浅也是一阵莫名,他至今不知夜夙杀他的原因,不过此时看,一定是恨极了吧,否则怎会如此执迷于一定死在他手里方才泄恨。
谢浅无奈一笑,扬风而起。
银色长剑上,他衣衫随风涌动,乌黑的墨发被吹拂着在风中缱绻翻飞。夜夙的手搭在弓上,胸口深深起伏了一下,终化灵为箭,将那道血符射|了出去。
与此同时,谢浅指尖又一道血符无声而成,却未交给夜夙,而是掌心一番,向“山崖”砸去。与夜夙射出的箭符一同划破长空。
落下的瞬间,
一道滔天嘶吼震天响起。
栖云山上空原本氤氲的空气,骤然一亮,如同太阳落入凡尘,耀目的光辉贴着栖山山顶如履平地般的扩散开去。
然而,只一秒,便萧静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