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峋疆,那是个令人生畏的地方,也是朝廷唯一一个不想管也管不了的地方。当年几乎所有被流放的人都被派遣到这个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但出乎朝廷的意料,活下来的人竟把峋疆建成了他们的桃源胜境。
峋疆位于这片大陆的西南角,地势很高,崇山峻岭,且终年覆盖皑皑白雪,显见任何活物。来此的囚犯不仅要经历刀割般的风雪,还要忍受无止尽的饥饿,所以这一路上,白骨森森断臂残骸比比皆是。
但求生是人的本能,越难以生存下去,越是要挣扎活着。被流放到这里的迷花族,竟不畏艰险登上了峋疆最高的雪山。到了山顶,才发现这山顶其实是一个巨大无比,类似于火山口的存在。它吞吐着云水,升起温暖的气息,又收回寒冷的风雪。
他们太渴望那种温暖了,一个接一个地跳入火山口中,没想到落脚之地,水土肥沃,长满野草,开遍野花,是极其利于生存的地方。
“天不绝我迷花族!”
从此,迷花族便在峋疆劳作生存,成为峋疆的第一个大家族。
“峋疆,最快的马得两日才能到。”饭后,西子泰听西子悠说准备去峋疆时,眼神中流露出思索和担忧。
“是,往返时间是不够的,所以我们得带子婧一起过去。”西子悠坚持这样。
太子遥看着眉头紧锁的西子泰,拍拍他的肩膀道:“你这个做大哥的要放宽心,子婧是个很坚强的女孩。”
“这一路上的颠簸,子婧她能受得了吗?”
“我和你们一起去。”慕无心开口说话了。
“无心姑娘,我就等你这句话了。”西子悠微笑道。
“好小子,我就知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呢。”慕无心说着,为在座的每一位斟了一杯热茶。
“无心……”西子泰抬眼看她。
“安心,我在,就相当于你在,我会照顾好子婧。”
“此行便仰仗殿下和无心姑娘了。”西子悠端起茶杯敬同行二人。
“那便如此安排,明日一早,我们便上路。”太子遥先与西子悠碰了杯,众人的目光落到西子泰的身上。
西子泰终于下定了决心,端起茶杯致敬道:“愿诸位一路平安。”
四人仰面饮下热茶,太子遥率先站起身来,与众人告别。西子泰为慕无心带了件衣袍,送她回去。西子悠再次回到西子婧的屋中,看看小妹的情况。
入皇宫要必经一座小拱桥。这拱桥不宽,只够两人一马而行;也不长,如果轻功很好,不用落地便可到达对岸。
皇宫外的夜很静,静到能听到桥下潺潺的流水声。太子遥一人一马,离开闹市区,行了半盏茶的功夫,便来到这里。
却见桥上正中站着一个黑衣人,一动不动的,不是在看风景,而好像是故意要挡住前来之人的道路。
天边一片黑云,鬼鬼祟祟朝着圆月而去。太子遥下了马,将呼吸放慢,他沉下心,但他感受不到那人的气息。那人背对着他,看那身形,太子遥觉得他是认识的人。
“朋友,夜已深,为何仍不回家呢?”
越走越近,太子遥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左手牵着马,右手按在微微出鞘的湛卢上。
天边的圆月被黑云完全遮住了,拱桥下的流水不再反射月光。太子遥与那人擦肩而过,他看到了对方流血的眼眶,和眼眶中涣散的眼神。
一股杀气瞬间升腾,太子遥下意识飞步过桥。瞬间密布的银针从桥的两侧飞了上来。
桥上已然倒下了一个人与一匹马,太子遥轻哼一声,一拔湛卢,纯黑的剑身上印着太子遥的一双眼,那眼眸是血色的。
湛卢的寒光在空中闪现几下,从桥下飞腾而上的几名刺客便坠落河中。
“嗜血眸,没想到,拥有这样一双眼的人竟然会是湛卢的主人。”当湛卢剑尖直顶在最后一人的喉结前,那人轻蔑地看着太子遥继续道,“据说看到这眸子的人,都不会活过当夜。”
“别废话了,说吧,谁派你来的?”
黑云散开了,圆月再次明亮起来,拱桥下的水荡起血色的波纹。太子遥一眨眼,用恢复正常的眼睛看着剑下之人。
“如果你有幸能在峋疆活着见到他,就知道他是谁了。”说着,那人直挺挺地躺倒在地,一股香气朝着太子遥吹来。
太子遥一转湛卢,毒气被湛卢吸向剑身,很快就变为细粉落在地上。他捂着鼻子低头看了眼脚下的香粉,看到的却是最普通不过的香料。
“虚张声势,”他返回桥上,合上马匹的眼帘,一阵叹息:“可惜了我这匹宝马。”
他伸手扯下刚刚拱桥上黑衣人的面罩,从那下面露出了一副兴奋而又扭曲的脸孔。他借着月光,辨认出那人。
“兵部尚书!”
深夜时分,西子泰的书房内,两个面容相同的人,分坐在桌案的两侧。西子泰为两人斟上解困的清香之茶,西子悠挑了挑灯芯,让室内更明亮一些。
“大哥,父亲走时可曾向你说起什么?”西子悠打破这片宁静。
“他让我走。”西子泰直言道。
“走?走去哪里?为何要走?”
“我不知道。今日上朝时,我似乎又听见了他的这句话。”
“难道是他想让你离开朝局?”
“姑且可以如此推断。”
“昨晚,我在梦中也梦到了爹。”西子悠给西子泰讲述了他在青楼的那一梦。
“这一留一走,倒是很像皇上给你我的任职。丞相每日陪在皇上身边处理朝政,大将军在外为皇上平定天下。也许这样的安排是爹与皇上共同商议过的。”
“爹如此谋划是为了他的两个儿子,那皇上呢?丞相先不说,大将军这样的任职已经空置了快二十年,此时启用,并将一对孪生兄弟放在如此重要的职位上,不是把他自己放在火上烤吗?”
“除非,皇上并不在乎这些权,而是真想做出些改变。”西子泰饮下一杯青茶。
“是啊,毕竟,大典上那带毒的暗器是冲着他去的。”
半夜被叫醒的皇上,走进寝宫的书房,看到表情从未如此严肃的太子遥,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有些不忍心再让太子去冒险。
“遥儿。半夜来此,有什么话要说吗?”
“父皇,兵部尚书也死了。我们身边隐藏的敌人太多,如果不找到幕后黑手,敌人在暗,我们永远都是被动的!”
“你有什么怀疑的人吗?”
“暂时没有,但我还会查下去,这次,我会和西子悠他们一起去峋疆。”太子遥脸上的表情极度坚定。
“峋疆……你们要去找迷花族?”
“是的。”
“峋疆山高路远,你又是太子身份,万万小心。”
“只是,儿臣不在,父皇身边无人,定要比儿臣更加小心。”
“放心吧,朕会的。”
“父皇,近些日子就莫要让西子泰离开皇城了,他定能护父皇安全。”
“嗯。”
“那儿臣告退了。”
“等等,你那师傅,找到了吗?”
太子遥抬眼,皇上在疲惫之中的神色中,渴求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尚未,若有消息,我会告知父皇。”
“好,去吧。”皇上的声音中,是毫无掩饰的失望。
“大将军,青楼女子,先皇,皇上,父亲,我。”西子悠将这六人分开着写在一张纸上,最后在他们的中间,写了一个迷花族。
这是西子泰和西子悠少时便用的方法。西贺在朝中遇到的悬案,会说给二人听,二人便作图进行推论,一步步接近真相。
“大将军与迷花族无直接关联,青楼女子是迷花族香料的买主,先皇流放迷花族,迷花族想杀现任皇上,迷花族中那位女子是父亲的故交,你呢?”西子泰用手指点着西子悠的名字。
“我自然是皇上和父亲都选中的丞相了。”西子悠开玩笑道。
西子泰轻哼一声,继续道:“这其中有些疑点。那位女子认识父亲是很早的,早过迷花族被流放,早过先皇崩殂。她是如何选中父亲的?”
“嗯,还有呢?”
“迷花族是皇城的香料大户,他们为何不惜要被流放,还要卖出这一份有毒的香料,要去害一个跟自己家族无怨无仇的大将军?”
“对,下一个呢?”
“先皇是因为流放迷花族而遭此横祸,那当今圣上呢?即使有杀父之仇在先,他也从没下达过关于迷花族的任何指令,放任他们在峋疆的一切举动,他们为何要谋杀皇上?”
西子悠又在纸上填了一个问号。
“迷花族的行为无法解释。但这其中存在一个突破口。”西子泰道。
西子悠和西子泰两人抬眼对视,将手指共同指向了一个人名:大将军。
“杀死大将军的,另有他人。”
“那这个人,与迷花族熟知,与皇上有仇……”西子悠写下一个“人”字,将线索重新连接,到了父亲的名字时,停住了笔。
“子悠,你忘了,咱们的父亲与皇上可是从小的玩伴。”
“想要除掉皇上的至交,也想要除掉查案的我。”
“还会有我。”西子泰在西子悠的名字旁,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么一看,清楚多了。对了,还需加上几笔。”
西子泰双手抱臂,撑在桌面上,看着西子悠点点画画。
“青楼姑娘,没毒杀大将军,反倒是自己被毒死;弹出九重叹的姑娘,没毒杀父亲,也是自己死了;突然出现的子婧,为我挡下暗器,却也中了九重叹的毒。”
“她们都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
“大哥,你对这个人有什么想法吗?”
“他很强大。前任大将军武艺高强,与其一战,竟会战至心房爆裂而死,这一定不是一般人。”
“这也是我所担心的。他可能仍在皇城之中。”
“既然如此,”西子泰将两人书写的纸张用灯火点燃,看其慢慢化为乌有,“那便让你我二人会会吧。”
“大哥可还记得与我同门的那个叫做‘寒蝉’的女子?”
西子泰点了点头。
“因曾有过救命之恩,她一直想报答我,所以这次我请她留在你身边助你。”
“嗯,好。”西子泰再度点点头。
“时候不早了,大哥,我们都休息吧。”西子悠起身,拍了拍西子泰的肩头离去了,留下西子泰一人独自陷入沉思之中。他脑中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对西子悠尽说。
那是慕无心告诉他的。
太子遥在找他的师傅——那个传说中的半仙人。
但半仙人是什么样的存在,都只在传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