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过后,转眼又到了樱花盛开的季节。秦雪收到了北京的一家互联网公司的offer,岗位是助理编辑。那时候服装设计还是热门专业,移动互联刚刚起步,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公司要求秦雪4月前必须入职,她匆匆做完毕业设计,踏上了北上的征程。
秦雪离开时,武汉到北京的高铁已经开通了,但五百多的车票让她觉得心痛,尽管我反复说起大二那年夏天在硬座车厢发生的惨痛经历,但她最终还是买了一张一百多的硬座。
秦雪走的时候林乐儿正在上海参加研究生复试,我和舒释把她送到武昌火车站。夜幕下的538已经不用再抢位置,光谷广场依旧灯火通明,武大的校门已经隐匿于黑暗之中。那个时候送站还可以进到候车厅,嘈杂的候车室里充斥着灰尘的味道,我和舒释帮秦雪拉着沉重的箱子,找了一个空位坐下。
候车室高处的上写着“人间四月天,麻城看杜鹃”,宣传画上,火红的杜鹃花上已经蒙上了一层灰尘,变得黯然失色。
“明天早上我让我爸爸去接你吧?”我对秦雪说
“不用麻烦了”秦雪摇了摇头。
“可是你这么多东西怎么拿啊?”
“没事的,我已经在网上看好了住的地方。我查了一下,离西站很近,在什么营。”
“达官营?”
“对对对,就是那里。”
“那你打个车过去,应该过不了二十块。要去的士站打车,不要在广场上打黑车。不安全还乱要价,就那一点儿路能要你五六十。出站往南广场的的士站走,那边近一些。从莲花池出去,走两广路看见个华联就是达官营。别让他们给你绕道,你看着点路。”
“知道了。你可真啰嗦,怪不多童晏说你是学妈。”秦雪笑着说道。
“我不是怕你吃亏!你自己小心点。那边特别乱,有两个长途汽车站再加上西站,我虽然从小在那里长大,但基本上也不怎么去那边。看好钱包手机,到了跟我们说一声。周末可以去我家吃饭,离得很近,坐两站车就到了。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说,我让我妈给你拿过去。”
“知道了,姚妈妈。”秦雪的嘴角依然保持着微笑,眼角却泛起了泪光。
“不要哭啊,哭不好看。”我拍着秦雪的脸说道:“我们会经常再见的,不要把离别弄得那么伤感。”
舒释在一旁沉默的站着,好像周围的旅客在观看他人离别的场景。到了检票的时间,检票口的人越来越多,我们像忘记了时间一样,还在没完没了的说着。
“车上人太多的话,一定要去补卧铺,不要硬撑着。”我反复叮嘱秦雪,秦雪始终笑着。
那天的记忆随着时间的推移蒙上了灰尘,犹如广告牌上的红色杜鹃,尘埃之下,依稀还能看到它炙热的样子,看起来却是那么模糊。所有模糊的记忆都停留在喧闹的空气中,最后只记得舒释说了一句,“时间差不多了”。
秦雪看了看检票口,人已经越来越少了。她望向舒释清瘦的脸庞,说道:“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舒释展开双臂轻轻地抱住她的肩膀,广播里传在“即将停止检票”的提示,秦雪却久久不愿松开。“谢谢你,舒释。即使从未开始,但你让我知道了心动的感觉。能在青春岁月遇到你,就已经是万幸了。我会在心里留一个位置给你,如果有一天你喜欢女生了,记得那个位置,不论多久。”
说完后秦雪转身向进站口走去,她拖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背着硕大的书包,那个娇小的背影显得格外坚强。
送走秦雪后,我和舒释从火车站出来,在广场上站了一会儿,四月的武汉已经不再冰冷。舒释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夜幕下似乎还是有些寒凉。我们向江边的方向走去,一路上昏黄的灯光伴随着安静的街道,偶尔有车辆飞驰而过,在夜空中留下一抹红光。
走过一段长长的马路,我们拐进一条巷子,没有了飞驰而过的骑车,周边变得格外宁静。路灯透过树叶散在路面上,形成斑驳的影子,路上已经没有了行人,古老的水泥楼房还是木质的窗棂,只有零星的窗户里还闪着微弱的灯光。舒释靠在路边的梧桐树上,点了一支烟。烟雾在轻轻的微风中缓缓上升,他的脸庞依旧白皙,眼角的泪痣看上去总带有一丝忧伤。
我透过烟雾看着舒释越发菱角分明的脸庞,说道:“我想退台了。”
他听到我的话,被烟呛了一口,咳嗽了一会儿,惊诧地说道:“为什么?”
“我的工作已经交给穆欣和晓梅了,她们做得很好。我想是时候该离开了。”
舒释望着黑暗的天空,吐了一口长长的烟雾。在烟雾的笼罩下,舒释的眼神变得更加迷惘。
“其实我也不会比你们早多久,过了晚会你和沐紫也要离开了。”
“我们不会那么早,大二的成员至今差强人意。我们想直接交给大一的,所以要等他们再成熟一些,可能要到过了圣诞节再退台。你真的想好了吗?我们这一届,只剩下我们仨了。”舒释低着头,不再看我。
我坐在树边的长椅上开始抽烟,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想到大一时,和欧阳渺说起大学的畅想,欧阳渺说她想谈一场轰轰烈的恋爱,想在社团做到主席,想保持稳定的学习成绩,到如今这些她都做到了。那时候我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只是期待在这里发生的一切,所以在那一刻我甚至想不到我得到了什么。
舒释看我一直闷头抽烟,继续说道:“其实你留下对他们更好。去年带新时,我看见梅晓梅自己在台里哭。她跟我说,她真的很怕你,但是又没有理由反驳你。她不想再坚持,跟我说想退台。我当时劝她再抗一抗,如果过了圣诞节还是如此,我也不反对她离开。后来还没有到圣诞节,她就跟我说,幸好没有一时冲动退台。她看到自己最初写的稿件,也想骂自己。对于他们而言,沐紫像一颗糖,而你像一条鞭子。人不能一直被打,但也不能一直吃糖。如果你走了,他们的内心也会觉得失落。就算是想想穆欣和晓梅,也先留下来吧。”
“可是她们已经很好了,我也不能一直陪着她们。她们需要自己成长。”
“其实如果你觉得没有工作可以再做,可以进台委会。我和沐紫也聊过这件事情。”
“再过俩月大三都结束了,这个时候进台委会也没什么意思了。还是把这个机会留个穆欣和童晏吧。你最近怎么样?骆珈没有再来找你麻烦吧?”
“没有。Mark已经回国了。没有了这个纽带,我们本来就是陌生人。”
我答应舒释等到大四一起退台。十八岁的夏天,我在学校林荫路无意间的抬头,看见了那个清澈如水的男孩。几年的时间里,他看上去依旧清澈,但时间让我们见证了彼此的故事,也明白了即使在清澈的溪水,水底也有看不见的泥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