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砺行跟随葛中义九年,已经领悟了他挽月箭法的精髓。其间,葛中义多次带着他一起出任务,也多次弃他而去,交给他的防身武器,从小木弓、匕首、长弓、角弓、龙舌弓,直到挽月长弓。
而这一次,师父将昆仑神弩和他的四方巡使令牌都给了自己。霍砺行顿感自己肩上担子沉甸甸的。
屋子外有人疾步匆匆,霍砺行顿生警觉,这人如此焦急,恐怕不妙。
人在高兴时候,步伐虽然也可能加急,落地却是轻快的。而屋外的步伐,焦急而沉重。
霍砺行的心也跟着一沉,双手一撑,分开门扇。果然,察部密使史潼带来了审部双杰追击魔教失利、损兵折将的消息。
霍砺行低声道:“就这样了?“
史潼道:“对方折了一半,没有活口,算是两败俱伤,没有一方占到便宜。”
霍砺行点点头,道:“多谢史大哥告知。韩部司还有什么交代么?”
史潼双眉紧锁,似乎很不服气这句话,道:“部司说了,他在圣峰期间,一切事务,你可以参与定夺!”
霍砺行一惊,身板一挺,目光顿时坚毅,道:“我明白了。”
数日前,他带着昆仑神弩与四方巡使令牌突然降临察部,察部众人自然知道他是葛巡使的弟子,对他格外关照。史潼也得到了部司韩方的授意,将各类事件适当让霍砺行得悉。重重厚待,不一而足,所以众人对霍砺行天然地抱有期望。
察部、审部、学部、行部都有唯一的首领,称之为部司。察部部司为韩方,与葛中义交情匪浅。四方巡使则终日游荡在外,直接听令于峰主。霍砺行唯一得知的就是,师父的突然离开,与峰主有关。
师父、韩部司给他的指令,都严格地划好了他的活动区域。他的任务很明确,就是协同审部,率领察部这一帮年轻人,保卫圣峰领域,扼守圣峰大门。
类似任务他以前也接过,但不是在“双杰”争锋的时机。霍砺行敏感地察觉到,这次任务,师父要考验他的,除了领导察部新人的能力,更重要的是考察他与穆丰“双杰”背后势力的协调能力。
他的师父,与审部也一直关系疏离。但是这个“关系疏离”恰到好处,既不会坏了任何一次任务,又能坚持自己的底线。
旋风寨剿匪那一次,作为敌人,刁三刀就碰到了他师父的底线,于是被毫不留情地当作首恶处理掉了。
但是同为四部,那又是另外一种底线。霍砺行开始思索,和穆紫铘他们相处,自己的底线又应该是什么?知道了这一点,那他就可以通过这一次师父设下的考验。只因为——
很多时候,坚持底线是唯一的选择。
普通人常常看不清楚,只因为妥协更加容易。往往多年以后,才会惊觉,从一开始就坚持底线,是能保障长久的关系的唯一之法。
想通了这一节,霍砺行心情平静下来。眼前最大的难题,依然是师兄苗杰的伤势。杏林馆从未见过那种附骨之疽一般奇怪真力,即使研究出来,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天玄山庄庄主林君更是远在天边,远水救不了近火。直路不行,则该考虑旁门左道,总比束手无策的要强。
霍砺行定定神,径直寻付如来而去。
付如来数日作为,在杏林馆可谓不受待见,但是他与审部高层交好,杏林馆也无法撕破脸将之直接驱逐出去,只能把他的住处安排住在了花圃之中,远远离开众人。明面上是礼贤尊客,实际上却是隔绝危害。
甫及院子,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刻薄笑声。
陶劲交手而立,侧目笑道:“霍小子,付老佛受审部保护,不见外人。”
何方也在一旁,不耐烦道:“你小子省点力气,直接回吧。”
霍砺行道:“两位圣使,我此番前来,是因为苗师兄的伤,有求于付老佛。”
陶劲两眼望天,勾嘴一笑,道:“我们审部弟兄们也有受伤的,也没有一个人敢闯此地。不知道霍小子你是看不起杏林馆,还是自以为察部比审部特殊?”
霍砺行拱手道:“俗话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苗师兄所中之邪门功夫,名门正派一时半刻没有办法,所以想来请教一下付老佛。还望两位圣使通融通融。”
陶劲嘿嘿冷笑,终于第一次正眼看上霍砺行,上下一扫,道:“审部也需要那枚证物铜牌,霍小子何不通融通融?”
何方也抱怨道:“你小子拿了令牌又不去追人,简直浪费。早给我们,我们也不可能跟丢人了!”
霍砺行诧异道:“你们跟丢人了?”
何方道:“可不是——”话未说完,见陶劲一白眼,回过神来,脸一烫,忙住了口。
何方自爆家丑,正是乘胜追击的时候,但霍砺行为人端方,根本不屑这种小人之行,便道:“苗师兄是见过魔教杀手的唯一目击证人,他的生死关系重大,还望两位圣使细细思量。”
何方一愣,觉得确实如此,掉头征询陶劲,却见陶劲一脸坏笑,满不在乎。
霍砺行微微皱起了眉。
陶劲一边晃着肩膀放松肌肉,一边道:“霍小子,你那个魔鬼同伴给我一剑,害小爷我痛到现在。今天你想过去,明着告诉你没门。至于你的苗师兄,倒是有一办法保他性命。”
霍砺行急道:“什么办法?”
陶劲哈哈大笑,道:“付老佛说过了,荼毒苗杰的,不过是那阴损武功,和苗杰本身的阳刚内力相撞,自然令他苦不堪言。要治疗很简单,不过,你先交出证物铜牌吧!”
霍砺行深目一寒,道:“恕难从命!”
陶劲也不着急,挖苦道:“那就请回吧,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过来!”
何方也催促道:“就是,我们审部也有折损,也想讨回公道。东西给我们又如何?”
霍砺行不再理会二人,提高声调,朗声道:“圣裁峰霍砺行,求见老佛!”
连道三遍,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陶劲何方颜面一黑,一齐指指点点,嘲讽道:“付老佛纳了新人,正自快活呢,不会出来的。”“就是,你又不是女人!”
霍砺行强忍心中怒气,无视两人的嗤笑,傲立在门口,一遍又一遍地朗声道:
“圣裁峰霍砺行,求见老佛!”
“圣裁峰霍砺行,求见老佛!”
“圣裁峰霍砺行,求见老佛!”
声音不屈不挠,如风雷般,在群山间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