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朝院中深处走去,将寤歌一人留在了原地,她虽然好奇到是没去打扰,主要是难得回一次曾经的家,她想多看看。
可又有什么看的呢?
之前繁华鼎盛的江家,如今只剩下了一座荒宅。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她脸上滑落,视线一阵模糊。
“给,擦擦吧!”茉姐儿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从怀中掏出一块方巾朝她面前递了递。
“……谢谢!”寤歌没有用方巾擦泪,只是用手随意拂了下让自己不那么狼狈。
她低头看了手上的方巾一眼,忍不住吐槽,“你这绣工……有点差!”,方巾上也不知绣的是什么玩意儿,寤歌看了许久恁是没猜出来。
茉姐儿暗中翻了个白眼,将方巾一把从这人手中抢了过来。
“拿着,”说着将一盒石榴熏香拿了出来放到寤歌的手上,“明明心中想要的不行却故意不拿,你这是怕睹物思人,还是怕这物的主人?”
“你不怕我吗?”寤歌疑惑道。
这个叫茉姐儿的,从她第一次见到这小丫头就知道这人视祖宗家法于无物。
这人不畏鬼神,不怕亡魂,初见面如果不是她的突然醒来,想必棺材里的陪葬品早就被这人扒拉了个干净。
知道了她的身份除了最开始的惊恐外,之后的反应也太过反常,这人好像骨子里就没有尊卑的概念,就像现在……
“你真的只是一个小丫鬟吗?”
茉姐儿吓了一跳,手中的方巾飘落在地,“肯……肯定啊,我除了是个丫鬟还能是什么身份?你……你想多了!”说着竟落荒而逃,这不明摆着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寤歌眉头紧蹙,她心中琢磨着这茉姐儿的身份。
无尊卑之念说明这人出生地位不低。
大兴朝子民家中人人供奉神明,这人不信鬼神想必也不是大兴之人。
道行太浅,心思太露,肯定也不是蛮族的奸细。
莫非这人是传说中的丘孜国人。
那个传说中的,充满神秘感的国家?
这边寤歌脑洞大开,那边钱大娘和姬焱的谈话却是不够愉快。
“……你的目的不是早就达成了吗?你还跟着我们干什么?”
这姬焱竟是一早就知道钱大娘故意将他们弄昏迷的事。
“小子,态度好点”,钱大娘还是那一幅凶相,“不管我做了什么,你这条命都是我救的。”
“……莫非姬长青就是这么教他儿子对待救命恩人的?”
姬焱:“……”
钱大娘的这一番话反而让他冷静了下来,他想起了自己的意图,将头颅低下,与地面齐平,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大娘,刚刚姬焱莽撞,确实是为不对,我在此再次谢过大娘的救命之恩”。
“……但大娘就没有一次怀疑过这次流民暴乱的真相吗?”
姬焱起身,将一条白色小纸条从袖中掏了出来,“大娘可知这送信之人为何要我二人昏迷?”
原来这小纸条早就被姬焱得了去。
钱大娘没说话,但对他所说之言显然是听进去了的。
“……为的就是阻止我们破坏他们的计划啊!!”
这话掷地有声,却让钱大娘内心一震,“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姬焱苦笑一声。
“我刚得知流民之事,接着就立马受了伤,紧接着就是找您续命。最终结果了,无非就是一觉醒来这流民之事已然爆发……这一桩桩一件件,想必我不明说大娘已然明白。呵呵……那幕后之人真是好算计啊!!”
姬焱无奈地摇了摇头,“若说这件事唯一的意外,就是我比您原先预计的要早醒两天……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所以大娘……”姬焱身姿挺直,面上满是不赞同,“您不知事实的因果,就贸然答应了那人的要求,委实不该啊!……”
“我知大娘并不是那狠心无情之人,有人却利用您的软肋让您犯下了这滔天罪孽,大娘确定还要与虎谋皮吗?”
钱大娘心神明显松动,姬焱步步紧逼,“您的目的不外乎是您儿子尸骨的下落,您何必去求他人,我告知您即可。”
这话果然令钱大娘动容,“你当真知道?”
“对,当真。”
驭人驭心,诛人诛心,显然姬焱深谙其道。
“我告知您儿子尸骨下落,您也得答应我不找寤歌的麻烦”,姬焱又朝钱大娘作了一揖,“我不管您与寤歌之间有何恩怨,但恳请钱大娘高抬贵手,放她一回。”
“……放她一回?”钱大娘嗤笑,“我儿子为她死了你让我放她一回,那又有谁能放过我呢?”
姬焱没有说话,他不知其中因果也安慰不了来人,但看着这人那满脸悲痛,他心中也难免一阵酸楚。
他懂这种感受,亲人离别,痛不欲生。
“你不是要找我合作吗,那你这姬府我却是非去不可了……”许久钱大娘开口。
“大娘……”
钱大娘抬手直接打断了他,“但你放心我不会对她怎样的。”
“……也是,我又能对她怎样呢?”老妇人低声喃喃。
“姬小子,一直在保护她的可不止你一个!!”钱大娘抬头看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枉姬焱自恃聪明,却读不出其中的意思。
但他目的终究是达到了,一吗,阻止了钱大娘沦为那些人的棋子,二吗,他确实需要钱大娘的帮助。
*
一行四人结伴朝姬府方向走去,路上各商店都大门紧闭,街上的行人很少,每隔段距离甚至都能看到未干涸的血迹,触目惊心。
这可是黎城啊,大兴的国都。
她不知道姬焱是怎么和钱大娘谈的,最终的结果就是钱大娘暂时去姬府落脚,其身份……是她的干娘。
没错,她在凭空得了个便宜哥哥后又意外得了个娘!这姬焱真是将她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她刚听到这个消息时也不是没‘委婉地’反对过,想当然反对无效!
唉!寤歌看了看钱大娘又看了看身份不明的茉姐儿,最终朝姬焱投去哀怨的眼神,这人真是会为她找麻烦。
黎城以一条河流为界,是为黎水,南富北穷,而不管是江府还是姬府都在南端,江府离姬府路程并不算远,穿过三条街,越过一个集市就到了。
这只是往常的情况,但今天的黎城显然于往常有异,这一路走来寤歌发现黎水两侧多了许多陌生人口,估计上千人。
他们被绳子捆绑着,有男有女,有老有幼,步履阑珊,衣不蔽体,骨瘦如柴,这大冬天的,他们瑟缩在一起取暖。
他们是来黎城避难的难民,他们被官兵把手着。
寤歌多看了几眼,发现这些官兵的数量至少上百人。他们目光如炬,恶狠狠地盯着那些衣衫褴褛之人。
到这时她终于明白她初醒时屋外那些嘈杂声是什么了,原来是在剿灭流民啊!
她这次昏迷到底错过了什么?心中不是滋味。
“他们都是从红城过来的难民吗?”寤歌指着那些人问道。
她是真没想到就她昏迷的这几天黎城竟发生了这么惨烈的事。
难民临城,家将不家,国将不国。
“可不嘛,这些难民是三天前的傍晚临的城,照理说他们是进不了黎城里来的。只是恰巧那天晚上雷雨交加,也不知怎的东大门竟被雷劈了个缺口,可不让他们趁着夜色钻了进来。你别看现在他们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前儿他们那副疯狂劲你是没看见,起先只是抢夺东西,到后面甚至开始杀人。就连我们那小院子也被他们毁的一干二净……真是又可恨又可怜!”
这茉姐儿想必心中早就屯了一口气,这会儿一听寤歌询问立马像倒豆子一样一咕噜地发泄了出来。
“这……不会连金甲卫都出动了吧!”寤歌倒吸了口凉气,主要她实在是不能将这群难民和茉姐儿口中的暴民联系在一起。
“嗯,不仅金甲卫出动了,而且还见了血,今天凌晨才消停下来,你看……这黎水都深了一个色度。不过因这难民的数量实在过多,大牢肯定是关不下的,可总不至于全杀了吧,所以现在对于这些人该如何处置朝廷上正争论不休,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有解决方案。”姬焱回道。
他们三在这讨论,钱大娘却是从始至终都未出声。
姬焱朝钱大娘那看了一眼,正好与她四目相对。
今天这场戏他们都只是看客,真正的唱角正涉水而来。
“你们看那是谁?好大的排场!!”茉姐儿指着黎水水面上空惊讶道。
水面上有一六人队伍从水面掠过,轿子周遭只有四根柱子相连,白纱为帐,风铃为饰,清脆入耳。
四个身穿白衫的清俊小哥一人站在轿子的一角,稳稳将轿子停落在了地面上。竟连鞋面都不曾湿过一分,端的是一手好轻功。
轿子最前端站着一个白衣劲装打扮女子,腰间配着把匕首,看不出年纪,想必是贴身丫鬟之类的角色,但那样貌、那气质,普通官宦人家小姐都比不了。
接着白纱轻掀,从轿子中走出一红衣美人,美人一身宫廷装扮,头饰倒是简朴,整个人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慵懒的气质。
宫装美人的视线停留在了他们这一行人身上,突然眼眸含笑,嘴角微扬,端是媚骨天成。
“长公主她真回京都了?那天在月老庙的就是她?”寤歌顿时朝姬焱望去,双目睁圆,真是吓得不轻。
“嗯,是她!!”
姬焱微微一笑,反手朝长公主挥手打了个招呼,那人遥相回应,寤歌却是浑身打了个哆嗦。
猜测是一回事,确定了又是一回事。
原来那天在荟鲜楼她真没看错人,风姐姐真回黎城了。
至于这长公主,寤歌对她情绪有点复杂。
先不论这人和赵阜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就单论她们两人,关系也是复杂的很。
坊间一直有传言,说这长公主曾直接扬言,这辈子非江华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