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写于2018.3.26）
一、
夏日一个明媚的下午，阳光毒辣，一辆绿皮火车驶进熙熙攘攘的西安北站，人们惊讶于这个年代还有这样的列车，开始议论纷纷，但随后他们的议论声被车上下来的人流的声音所掩盖，人们不再对这不寻常的事物好奇。目光闪烁的人们奔走于各自的路上，谁也没有注意其他人的脚步走向何方。
车上下来一个18岁的女孩，她的打扮透着一股朋克风，各式各样的金属饰品镶在她的头上，身上则穿着一件做旧的牛仔衣。她背着一个大大的包，却只提着一个小行李箱。她自从出了车站后，便头也不抬地向着北走。从喧闹的城市中央一直走到城乡结合地区。
那是一片新开发的地区，开发商在这里建了一个小区，命名为曙光小区。小区里高楼林立，每栋楼都有20层以上，然而对面却是一片黄土，小区门外只有一条单车道的泥路。几个混混醉倒在小区门口，他们中间还有一个人形机器人，虽然外观像人但依旧是金属外壳，也喝得醉醺醺的。那女孩从他们身边经过，走到了那条泥泞的路。混混们注视着那女孩，一直盯着她往前走。但没过一会儿，混混们发现那女孩突然消失了，他们以为自己醉酒看花眼了，但连那机器人也没有注意到女孩去哪里了。混混们面面相觑，思索着这奇异的事情，但随后又立刻拿起酒瓶，继续醉着。
二、
“你要去哪儿？”骑三轮单车的老人问。老人穿着白背心和一条小短裤，头上戴着顶草帽。那女孩瞥见老人的三轮单车，莫名有些嫌弃。但这宽阔的黄土荒漠中也确实没有第二样交通工具了。
女孩思索了一下，说了一个地方。
“好勒！上车吧！”老人答道。女孩提着行李上了三轮单车，一股汗臭味让女孩难以忍受，她捂住了鼻子。但接下来她还是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她拉上单车后座的帘子，旅途的劳顿让她很快就睡下了。老人挥汗如雨，骑着单车行走在单行道上。四周都是黄土高坡。
三、
“这么说，你确定要这样做了？”女孩的妈妈问。她们家在深圳的高楼大厦间。夕阳染红了半个城市，天空一片雾蒙蒙的，高楼浸泡在一片血色之中。
“那还能怎么办？不然你想让我没大学读啦？”女孩这样说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手上的iPad，即使母亲和她说话她也没有回头看过一眼。女孩嘴上说着不能不上大学，但心里巴不得再也不读书了，只是她不想坏了妈妈的心情。
“那你打算去哪里调研？”
“改革之前吧，或许还能见到外婆。”
母亲心里知道，女儿这样做只是为了安慰自己，她一直很有自己的想法。现在政府对于时间旅行的技术已经研究得足够先进，不会再出现传送错误的情况。但是她会以怎样的方式到达目的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却全都是问题。
“你为了高考加分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我决定好了。”
四、
“快醒醒！”老人掀开帘子，使劲地摇着女孩，女孩梦见自己在考场上汗流浃背，真实得可怕，以至于看到眼前的老人和无边的荒漠感觉才是在梦里。
“这是到哪儿啦？”
“你看天上！”
“那是什么？”
“我想是北极光。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这不是普通的北极光，它在天空中若隐若现，如同海市蜃楼。北极光变幻出各种形状。时而像强健的射手，时而像舞动的战士，时而像一头长毛象，时而像一只野熊。这些景象在天空中不停地变着，每个画面都停留不过三秒。女孩知道这是各个时空留下的投影，但第一次亲眼见到，还是觉得很神奇。
“我们继续走吧。”老人说道，随即把帘子盖上。女孩看着外面的景象，瞬时间睡意全无，被这景象彻彻底底地吸引了。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一辆三轮单车如三驾马车般行走在黄土荒漠中，天空中的北极光变换着形体。
五、
1976年的陕北，人们庆贺着文化大革 命的结束。他们并不清楚过去的10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做了些什么。只是收音机里不断播报着“粉碎四 人帮”“文化大革 命结束”“毛主席逝世”一类的消息，让他们觉得这个时代变了。人们敲锣打鼓，在空旷的黄土高坡上跳起了秧歌，庆祝仪式持续了一个上午和一个下午。女孩坐在土堆上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让她觉得乏味。她耷拉着眼睛，很快就困得睡着了。
跳舞的人群中有一个非常俊俏的女孩，她一身红衣，在本就喜庆的黄土高原上更添了几分火辣。女孩的皮肤黝黑，梳着空气刘海，再火辣的阳光也盖不住那女孩的俊美。她的舞姿肆意潇洒，在人群中显得独树一帜，使得许多庆祝的人都停下脚步欣赏她的舞姿。但她也不知道紧张，仍旧尽情地跳着，她的舞姿抚媚而不轻佻，观赏的男人们都很清楚，这个女孩再热情也不可亵玩。如果她知道，在500年前有个名叫爱斯梅拉达的吉普赛女孩，在巴黎圣母院跳着一样的舞时，她必定会惊异于两人的相似。
庆祝仪式持续到太阳下山，广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开始变得稀疏，本该平静的高原经过了一天的喧嚣又重归平静。太阳落山了，只剩下那跳舞的女孩和那朋克女孩。跳舞的女孩正是朋克女孩的外婆。
六、
外婆来到女孩跟前。女孩趴在自己腿上，已经睡了几个小时。外婆拍着女孩的肩膀，想把她叫醒。女孩眯着眼睛，眼前已经是一片漆黑，忽然打了个寒战，她仿佛觉得还在梦里。她看着奶奶，但不敢这样叫她。外婆的脸和母亲的简直一模一样，都是标准的瓜子脸。她有时候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因为自己的脸却像大饼一样。
“是时候回家了。”
“需要我帮忙做饭吗？”
“不用。你是客人，而且是政府派来的调查员，可不能委屈了你。”
女孩想起第一天来到这个镇的时候，她拿着70年代的政府委任工作书，挨家挨户地敲门。但他们看着这份委任工作书，却一个字也不认识，而且看这女孩的打扮，就觉得她肯定是骗人的。直到遇见了外婆。
这真是有缘分，她第一眼就觉得这肯定是外婆，因为她和妈妈实在是太像了，这就是年轻时候的妈妈。
“你说你来自哪里？”
“深圳。”
“深圳是什么地方？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一个小渔村。”女孩停了几秒，然后回答说。
七、
“这么说你还打算在这里待很久？”
“我的调查还没有结束，所以还需要再住一段时间。”
“我对你一直有些好奇，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对你没有怀疑过。你每天出去都在干嘛？”
“拍一些照片，这对我的调研有用。”
女孩放下碗筷，从包里拿出尼康单反相机，递给外婆。14岁的姨婆张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直盯着相机。曾祖母坐在姨婆旁边，平时总是沉默的曾祖母看到相机也放光了。曾祖母不到50岁，但已有了不少白发，她的其中一只眼睛看不见了，另一只眼睛也很模糊。女孩五岁的时候见过曾祖母的照片，那时候曾祖母已经去世十多年了。照片里的曾祖母要比现在更多白发，更加衰老。而姨婆自从嫁人之后就很少和家里联系过，女孩都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而现在她们都活生生地在自己眼前。
“我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相机。我以为相机都是很大的，要拿个架子架着的。”
“这个也可以有架子，只是现在不需要。”
“我记得上一次我们文工团去西安表演节目，那时候毛主席都来看我们，他们用的相机都是特别大的。”
“这个是新款。”
的确是非常新的型号，2022年女孩休学了半年去做兼职赚了一些钱，这个型号刚刚出的时候她就把它买下了，现在也只用了一年。确实是非常新的。说完他们就接着吃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