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身而坐,她仰起头来望星空,白皙的脖颈线条柔美,被光镀了一层暖意,教人想轻轻吻上一口。
“我在山上瞧惯了星星,还真是少了些兴趣呢。”她转头对狸吾道。
偏巧撞见他神色复杂,正盯着自己发呆,似被抓了正着,狸吾些许不自然地又转去看星。
“你盯着我想什么呢?”
狸吾想了一会儿,笑答:“盯着你也可以想你啊,我在想你。”
她又问:“想我什么?”
“想你何时穿上嫁衣与我日日相见呀,你我苦挨到现在,我可是心急得很呢。”
“不对,你方才分明是在苦恼,少说些漂亮话来糊弄我,还有,你这大半日上哪儿去了?”
白沐雪不肯顺他的好话听下去,已是蹙眉不笑瞪着他,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点线索来。
他良久未答,风儿吹进他微敞的衣襟里,拂过心尖,宛如被她柔柔捧在手中。
说到底还是拿她没有法子的。
狸吾让她在此稍等,便起身回他自己房中,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一个木盒。
白沐雪仍坐着,仰起脸去看他,他缓缓蹲下,在她眼前打开了木盒子。
是一片血红透亮的珊瑚。
“这是什么?”
狸吾又将盒子盖上,淡笑道:“红玉珊瑚,找了大半日,所以我今夜才来晚了。”
他知道她又要问原因,便先一步开口:“为你做个簪花,成亲那日让你戴着它嫁人,可好?”
白沐雪低下头去,将那片珍贵的珊瑚细细看过,若是将其做成簪花,当真能胜过许多珠钗宝石。
她扬眉,有些怀疑:“你做?你怎会做那般精致的东西?”
狸吾护宝似的把盒子一盖,道:“你这丫头就不曾对我说过什么好话,不给你了。”
粗手粗脚的男人肯为她做如此不擅的精细活儿,当是自己被细心疼爱,珍之重之的吧。
这刻,她能感受到幸运,这个人是上天予自己最大的恩赐。
“你怎么就想到做这个?”她淡淡笑,轻轻问。
“先前送你的口脂不是丢了么,我也曾答应你再送一件,这不就是了。”
‘先前’……已是十年前了。
韶华易逝,幸而你我为妖。
她突然感觉亏欠了他,一时间竟无言相对,像个温顺的猫儿倚在他肩上,悄悄扣上他的十指。
“当真要与我成亲么,我总归是有些刁蛮无理的,不如其他姑娘温柔体贴,你如今后悔的话,还来得及。”
狸吾侧目见她黯然又犹豫的模样,皱眉反问道:“现在还来问这些话?怎么,难不成是白姑娘你后悔了?”
“你才白姑娘……”
他捏捏她的脸颊,刚提起的笑意又落了下去,那青须先生的话总闯进脑中,叫他当做无事也办不到。
细听竹啸落叶声,片片闹乱他的心思,有挣扎,有斟酌,却不曾有过动摇。
狸吾望着眼前静谧四合院,悄然启齿:“雪儿,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嗯?”
“你……可喜欢孩子?”
白沐雪一愣,直起身来:“啊?什么孩子?”
“呃……就是小孩子啊,那种要吃奶,又不会说话,吵得要命的孩子……”
“你在说谁的孩子呀?”她歪着头,一脸茫然,不知他所言何意。
即便笼着银白月光,也明显察觉到他的脸突然就红了些,匆匆别过眼不敢看凑过来的姑娘。
架不住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追问,这才含含糊糊说了句:“自然是……是你,你和我的……”
相扣的指节一紧,攥入一缕绵软的发丝,她疼得松开了手,忙去梳理被风吹乱的发,将它们铺散在腰背后。
复再看他,惊诧道:“你已经想得这么长远了?倒也不必如此心急吧。”
“谁急了……我不过是随口问问,想知道你喜不喜欢孩子罢了?”
白沐雪看他眸中认真之态,知他绝非随口问问这么简单,但也坦白告知:“我也不知道,没什么实感,算不上喜欢也没什么不喜欢的。”
是吧,毕竟是个未经事的小姑娘,哪里能知自己可会想要孩子,喜爱孩子。
但,倘若那青须先生说得是真的,他又该如何叫她面对?
让她欣然接受与自己一生无子,而自己又该如何做才能叫她不受压力,一生欢愉。
“如果……我是假设,假设我不喜欢孩子,你……你可愿意不要孩子?”狸吾问得很小心,很忐忑,怕她多虑,也怕她委屈。
白沐雪垂下眼睑,视线一路降下,停在一片竹叶上。
她细细思量,心里不明白狸吾为何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她还是老老实实的去设想,去感受。
狸吾不催促,只默默瞧着她,等着她。
兔儿灯被夜风吹灭了,她回过神,对上狸吾认真的眼眸,试探问:“当真?可……可你不能没有孩子呀,你得有血脉留下才……”
“不管这些,我只想知道你喜不喜欢,你愿不愿意,其他无需多虑。”
瞧着眼前这张真切面容,眉宇间透着不算成熟的坚毅,白沐雪虽不明所以,却无法逼问。
如此,她莞尔一笑,伸手摸他脸,从额眉一路而下,轻轻擦过覆有薄汗的面颊……
她揽住他的脖子,倾身拥抱,狸吾的手回应在她紧束的腰肢上,往自己怀里收紧。
“既是你不喜欢,不要便不要,你我相知相爱才要在一起,也并非为了个素未谋面的孩子才成亲,对么。”
绵绵细语吐在他耳边,钻入躯体,润泽肺腑。
“对。”
他的声音轻得如同一声惋叹,这短短一个字,已是赋予她所有该有的温柔。
美人坐怀,连空气中沁染的竹香都教人沉醉,他低声浅笑,揽在腰肢上的掌转去捧她精巧的脸蛋,瞳里是痴痴的迷恋。
“你说你无理又刁蛮,我怎么半点瞧不见呢,这般温雅乖巧的大家闺秀,只怕我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再极致的赞美也无法描绘他心中的爱人,也不知这是什么蛊,什么的毒,仿佛是天造地设的情感,交揉缠绵,至死不渝。
﹉
花灯会后的寂静无人关注,岛中的人许都困乏入梦,哪管天际翱翔而来的黑鸟。
青须先生站在海岸边,将手中字条绑上黑鸟脚上,高抬手臂轻轻一挥,黑鸟消失在夜色茫茫的海上。
﹉
翌日,四合院外传来开锁声,还有阵阵交谈声。
两间厢房,竹帘皆是紧密拉下,完美阻挡了窗外白光的叨扰。
异床同梦,酣然未醒。
红叶和旋龟站在院内,望着相邻的两间厢房一片寂静,不像醒来的样子。
再看头顶敞亮的日光,时辰已晚,二人分开两道去叩门。
三五声后,红叶眼前的门打开了,白沐雪满脸倦态,惺忪睡眼蒙了一层雾气,一个哈欠挤出泪花来。
见是红叶来了,她才把门又打开了些,一边转身进屋,一边抬手揉搓眼角的水痕。
红叶见她寝衣清凉单薄,挂在肩头松松垮垮,无奈赶紧将门掩好,跟着进了屋。
“你啊,衣裳也不换就来开门,也不怕被旁人瞧了去。”
“唔……哪儿有旁人……我再躺一会儿。”
她甚至是光着脚去开的门,这会已是直接爬上床,抱着被褥趴窝着打算继续睡。
红叶坐到床沿,将她怀里绵软的被褥抽离,惹来一声低哑软糯的不满。
她拍拍懒猫的大腿,笑道:“日上三竿了,我娘喊你们一同进餐,快起来收拾一下呀。”
“不嘛,我不吃,你们去就好了,我要躺着,方才还有个梦没做完呢,兴许现在睡下还能接上……”
“说什么傻话,快些起来,一会旋龟可要进来喽。”
红叶也不在床边与她周旋,自顾自去取屏风上的衣裳,再丢到床榻上。
待白沐雪慵懒得被人收拾妥帖,开了房门,院内等候的二人已无聊的开始叠竹叶玩儿。
瞧她出来,总算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敢责备什么,只能乖乖一同出门。
由于蓬莱岛地生,几人整顿饭都用得很拘谨,中间也只有话多的旋龟和三夫人寒暄几句。
随即他道明了来意:“三夫人,我是奉我们当家的命令,来邀请三夫人和红叶姑娘去云牙山的。”
“哦,何事?”三夫人道。
“半月后便是我们小姐大婚之日,还请二位赏脸,想必红叶姑娘是不会拒绝的吧。”
旋龟转去看红叶,却发现她身旁的白沐雪正一脸懵地望着自己。
未曾有人告诉她是半月后,下聘那日分明听爹爹与娘亲商量日子,少说也是三个月后,怎么……
她转头看狸吾,竟发现他也顶着一张莫名其妙的脸与她相看,连手中的筷子也定在空中一动不动。
场面突然窘迫又尴尬起来,三夫人瞧着这群孩子神色各异,一时间也不好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