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成德没有再去找过武荷香。

并不是因为没脸再去见她，也不是不好意思给武荷香低下一步，而是这一头的张仙桃对他展开了凌厉的攻势。

一天不见就给他打电话。

他有时候有事关机，她就会打出租车直接找到煤矿，见不到吴成德誓不罢休。

在煤矿办公区上班的人没有不知道吴成德和张仙桃事情的。

这样一来，张仙桃的家就成了他们互相取暖的安乐窝。

给他开车的司机会很熟悉地把车每次开到张仙桃家门口来等他。

有着张仙桃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期盼，有着张仙桃极尽温柔体贴的服侍，有着就要初中毕业女儿的这一纽带，没有了武荷香吴成德反而觉得放松了很多，解脱了很多，更重要的是温馨了很多。

渐渐地，武荷香在他心中的地位在悄悄地被颠覆，悄悄地起着莫名其妙的变化。

自从吴成德到了煤矿后煤炭的产量上升了零点五倍。

价格一天一个样，产出的煤炭供不应求，形势一片大好。

在煤矿的职工看来是吴成德管理有方，但从整个煤炭行业看更应该归功于大气候。

所有煤矿的经济效益都让煤老板们笑得合不拢嘴。

武学兵的车队生意也是水涨船高非常兴隆。

为了适应有关管理单位的要求，从财政局编外的会计事务所聘用了一名兼办会计。

于小兰当起了车队的出纳兼太太。

公司的经营和管理日趋正规化。

没想到有一天在门房值班的人给武学兵打来电话说田广荣带着两个人要见他，被他们拦在门外。

正好碰上于小兰就在跟前。

于小兰一听面露惊恐之色，有过上次的教训，她准备找个房间藏起来。

被武学兵拽住：“小兰你怕什么？我们现在是正常夫妻，你已经和他离了婚，有什么好躲的？”

“可是，学兵，咱们毕竟还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她面露忧色地说。

由于武学兵和武二妮的婚还没有离，他们的婚也就不能结。

“那有什么，与他田广荣有什么关系！你就坐在这里，看他进来能怎地。”

他的话才刚说完，田广荣等人已经径直走了进来。

门卫也跟着走进来说：“不让他们进来，他们还要硬往进来闯，拦都拦不住。”

武学兵下意识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非常警惕地观察着对方。

一反常态的是，田广荣进门站定后就满脸堆笑，顺势就一边的沙发坐下去，接着往沙发的后背上一仰。

看着十分不友好的武学兵说：“武经理，我今天不是来闹事的，是来办事的。”

武学兵一看这情势，临战状态稍稍放松了一些，挑了挑眼皮面无表情地：“您田总会来我这小地方办事？这我不信，我还以为你是来送钱的呢，看起来又要失望了。”

田广荣不由地把眼光移到于小兰的脸上：“还是武经理的生活条件好，小兰的气色比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好多了。呵呵。”

于小兰看到他那副假惺惺的面孔就心生厌烦，听他这样一说更加讨厌，把脸扭到朝窗一边一副不搭理的样子。

“有话就说，小兰的好与不好与你何干！”武学兵语气非常生硬。

对待这种人他没有好心情。

“呵呵，还是武经理快人快语，那好，我就直话直说了。”然后朝身边的一个人递了个眼色，那人把手中的几张带有文字的纸递给武学兵。

田广荣接着说：“这是武家岩村的万方水池建筑协议，水池已经建好二年，这账也该算算了。”

武学兵一边翻看着那个合同一边听田广荣说完，然后不紧不慢地把那合同书往桌子上一推：“村里的事，田总是不是找错人了？这里可不是武家岩村！”

田广荣完全没有了当年那种傲气，脸上带着不自在的笑：“武经理，你就大人不记小人怪，给老弟松松手把。我已经去过村里好几次了，他们你推我我推你，说验收工程单上要有全部支委和村委的签名。”

“那你让他们签上不就结了吗？你来找我是什么意思，替你求情？”武学兵审视着他问。

“不是，武经理，您现在不还是村里的支委吗？这上面也要有您的签字才行。”田广荣显得很恭敬。

武学兵笑笑：“哪里有那么多的规定，验收工程的事有书记村长不就行了吗？我这个村支委是有名无实。”

“武经理，以前的事就当是我耍酒疯，我做错了。武家岩的事只有您才能给我解围，通过这件事我才真正知道了您在村里的威信。没有你点头，你不把大名写上去，任何人都不愿往上签字。”田广荣看上去很佩服。

武学兵口气一转：“可我看你那合同上面签的交工时间是二00四年年底，到今年已经超时二年有余，这算不算你违约？按上面的要求是要扣百分之二十违约金的，书记和村长就没有给你提起过？”

田广荣的脸上非常歉意而无奈：“武经理，您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个我也和村里的领导协调过了，村里给抬抬手，我甘愿赔付百分之十的违约金。说起来您也知道，当时候为桦富煤矿的事情就把我自己搭进去了，一住就是二年，这不就耽误了嘛。所以——”

“田总，实在不好意思！这个字我不能签！”武学兵把那几页纸又往桌子边推了推。

田广荣显得很尴尬，脸上一直挂着不自在的笑容：“武经理还是记挂我当年的事情。可是，武经理，您和小兰一直以来——我不是也没有打扰你们的正常生活吗？看在小兰的面上就放过我这次吧。”

于小兰把眼一撇丢出两个字来：“无耻！”

武学兵不听则已，一听反倒把眉头倒竖起来：“你的意思是我还要领你的不扰之情？”

田广荣一看，方知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赶紧弓腰曲膝地连忙道歉：“不不，武经理，是我不会说话，我不是这个意思，有所冒犯还请原谅。”

武学兵不想与他多纠缠计较，收起刚才的盛气，平和了一下口气：“田总，我再提醒你，小兰现在和你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我们在一起是真心相爱，是我们自己的事。”

“是是是，武经理说得对，我们已经离婚，已经没有了关系。不过——”说到这里，田广荣把眼光移向于小兰：“以前的种种不好，还请小兰多多原谅，你和武经理走出的这一步，我从心里一直在默默为你们祝福。”

武学兵不想再听他这种口是心非的无聊话就把话题扯开：“田总，我不能签字的原因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既然你要让我签字认可，那我也总要对工程的质量有所了解吧，现在不说二话就把字签上去是不是有点不负责任？”

“对，对对对，还是武经理考虑周到，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派我的车过来叫上您一起过去视察视察，那样对双方都好说。”田广荣显得很虔诚。

“好吧，现在我还有事，改天咱们有时间再说。”武学兵说。

这句话既是在回答田广荣，又像是下达逐客令。

田广荣他们也很知趣，话说至此只得站起来皮笑肉不笑地点头哈腰退了出去。

临出门的时候武学兵像是开玩笑也像是提醒警告：“田总以后要是再当了煤场的场长，可别再把我的车队给拒之门外啊。”

田广荣听了扭回脸来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哪里哪里，武经理这是在寒碜我，没有煤场厂长当了。”

望着田广荣离去的背影于小兰唾了一口说：“看了就让人作呕！”

随后武学兵给村里打回去一个电话，建议他们把工程质量验好，储水后检查一下有无漏水的地方，然后再根据实际情况支付田广荣，付款的时候也就不要再让他签什么字了。

村里这样做也正是武学兵原来的初心，提前给武会中他们打过招呼。

其实验收工程不需要所有的村支两委在上面签字的。

于小兰怒气未消：“拖着他吧，让他这种小人也知道点厉害。”

武学兵笑笑：“当时候大力促成田广荣这项工程，本意就是想打压一下田广荣目空一切的嚣张气焰，回头想来也没多大意思，这几年他在桦富煤矿的损失也不小，还赚了二年的牢，这些且都不说还白白送给我这样一位美丽而聪慧的老婆，其实应该感谢人家才对！”说着，武学兵用指头刮了一下于小兰的鼻子。

于小兰不好意思地羞涩一笑：“讨厌，就你会说话！”

话说又是暮秋季节，长风浩荡，阴云高凝，一派萧瑟气象，真是：

疾风卷来劲草稀，

北方秋暮毛雪低，

水流缓缓凝肤脂，

日落提早润长夜。

一觉醒来雪花压枝群山涂白，风动之处落叶刷刷叶雪相牵，过早的寒冷又偏心地开始垂青北方大地。

胡小红的歌厅生意因为王文涛的娱乐大厦而大不如前。

他曾组织兄弟们到港方投资的娱乐大厦闹过几回，又都被公安局拘留了好几次。

究其主要原因离不开政府二字。

这并不是仅仅因为港商承包了政府所属大楼，而是港商投资的时候，政府就承诺给人家一个良好的经营环境，有了政府撑腰，胡小红他们不吃苦头才怪。

看看软的竞争不行，硬的又讨不到彩头，不由地生出改行的念头。

凭着这几年挣了不少钱，便打起了最热门行业的主意——投资进煤矿。

可是正逢行情高涨，现在的不利时机就是提着猪头也很难找下庙门。

因为煤矿正数钱数得手软。

他求财心急，打听到离桦沟村不上二里地的蒿苇坡村掘地三尺都是煤，就动了心。

带了十万元悄悄来到蒿苇坡，找到几个有开小黑口挖煤经验的老手，用高工资聘用他们来做，干起了偷偷摸摸的小老板。

没有国家的开采证，私自挖煤是有相当风险的。

但求财心切胆大妄为的胡小红哪顾那些。

说干就干！

随着十万元的投资，黑窟窿里的黑煤面源源不断地被偷偷挖出来。

一到晚上就吸引着不少外地的车辆来悄悄拉走，都是现金交易，一叠一叠厚厚的钞票流进了他的腰包。

他的煤价不到大矿的三分之二，那些拉煤车也是朝着这个优势来的。

不过除了拉煤车，还有一些不速之客会闻风而至，那就是煤管局的巡夜。

在胡小红开歌厅的时候这些面孔经常会光顾，他们消费从没有眨过一下眼。

现在过来更不眨眼，而是瞪着眼。

这些人专门下夜就是为了杜绝小黑口，为了惩治胆敢和县政府政策对抗的不法之徒。

胡小红掏出最好的烟来每人发了一包，那些人烟随手装进了衣兜却没有要买账的意思，又开单又处罚的一点情面都不给。

有几个雇佣工悄悄地把胡小红拉到一边献策进言：“这伙人胃口可大了，凭你那几盒烟就想把他们打发走，一点门都没有。”

胡小红一开始见了这阵仗心里也发憷，毕竟是政府工作人员，人家是秉公执法，对抗就会使先前的投资泡汤不说还要被罚上一大杠，那可是十几万哪，有几个心中会不发虚的？脊梁骨会不冒冷汗的。

听这些工人所言，知道他们以前都干过小黑口有经验，就问：“那，老哥你说，怎就能过这一关了？”

那雇佣工笑了一下，在不太明亮的灯光下面黑乎乎的脸膛露出两拍黄白的牙齿：“那还用我教你，就是这个呗！”说着，伸出三个手指搓了几下。

胡小红心里已经很明白，其实他不用问也能想到，就是给人家点钱呗，可又是投资又是下夜的，白白给别人钱还真的不忍。

刚才故作不知只不过是想听听有没有更省钱的办法，问过以后心里踏实了也无奈了。

来了三个穿煤管局执法服装的工作人员，气势汹汹。

胡小红给每个人点了一千元钱后几个人露出了笑脸，其中一个故作同情假惺惺地给胡小红出主意想办法。

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这笔钱也不百花，那伙人装了钱以后就会拜拜溜之大吉，消失在黑乎乎的大山沟，找都找不到他们的踪影。

有车来拉煤你尽管大胆地装，没车拉煤你尽管地往外采。

在幽暗的山沟里昏暗的灯光下，胡小红激动地数着大把大把的钞票。

天一放亮的时候，所有的采煤简易设备和采煤人员都会销声匿迹，就像老鼠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们并不是钻进小黑口子里面，而是都回到村里开始了日月颠倒的大修整，一觉放黑又当是他们开始精神抖擞披挂上阵的时候。

在白天上班的时间，各个巡查队，各个检查组，包括县里组织的多部门巡视都会一无所获。

不过，也有让偷煤贼如惊弓之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