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鱼的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中午葛俊成他们回来后,一家人便简单吃了点午饭。吃完饭葛俊成就说,他想买件西装,办酒席的那天穿。家里有几套,但都是旧的,不太好意思穿出来。虽然这一次也不算是正式婚宴,但好歹有那么多亲戚在场,太寒酸了总不好。
其实阮惠婷是知道的,在千岛县的家里,葛俊成是有两套新西装的。只是为了带海鲜,而没法带过来了。可是事到如今,这话她能说妈?轮得到她说吗?于是阮惠婷的睡觉计划再度搁浅,被迫跟着葛俊成一起,去了瀛洲市的中心百货。听说那里元旦在搞促销活动,打折力度还是蛮大的。
阮惠婷并不怎么喜欢逛街,再说了,就算逛街,她也习惯性地愿意选择自己的东西,而不是买男人的东西。虽然从习俗的角度来说,葛俊成已经是她的丈夫了,作为妻子,她确实有为丈夫选购衣物的义务,但阮惠婷就是没有兴趣。
倒是葛俊成自己非常有兴趣,几乎一个下午都泡在了男装区,转了不下十个来回,才总算选定了一套西装,二件衬衣,外加一条皮带。另外还给葛母买了一条驼毛围巾,给葛君波买了一双毛皮鞋。说是女孩子坐办公室比较冷,脚趾头受不了。
阮惠婷全程面瘫脸,不想问什么,也不想附和什么。总算让葛俊成察觉到了一点什么,于是在付款的时候看了看阮惠婷的脚,然后说道:“你这脚再过些日子该肿了吧?现在买鞋有些不划算,等生了孩子再说吧。”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的脚会肿?”阮惠婷冷冷地反问。不买没关系,反正她买东西也不会考虑葛俊成的,更不会考虑葛家人的,但是不买还要在她身上找理由是什么意思?
“我妈说,她生我们兄妹俩的时候,脚都肿过了,女人怀孕后期脚会肿很正常啊。”葛俊成不以为然地一边付着钱,一边理所当然地说道。
“我妈说,她生我们兄妹四个的时候,一次脚都没有肿过。幸好,我不是你妈生的,是我妈自己生的。”阮惠婷高冷地说着,突然话风一转,“不过你这话也给我提了一个醒,这样吧,你给你妹买的鞋子,去换双尺码大一点的吧。你妹以后怀孕了,脚肿的可能性比我大多了。这双鞋子这么贵,总不能只穿一二年就扔了吧?不划算呢。”
葛俊成顿时沉了脸,转过头盯着阮惠婷,脸阴得能拧出水来:“阮惠婷,你半点亏都不能吃的是不是?就算我说错了,你指出来就是了,干什么诅咒我妹?”
阮惠婷冷冷地针锋相对:“葛俊成,你不把我当家人直说就是了,找借口体现你的口才好还是嘴欠啊?你说我脚肿就是为我考虑,我说你妹脚肿就是诅咒她。我怎么诅咒了?脚肿会死人啊?还是会不孕不育啊,你张口就说是诅咒。”
葛俊成一叠钱猛地甩在了收银台上,低声怒喝道:“阮惠婷,你还没完是吧?这么看不上我家,当初仗着怀孕逼我结婚的是谁?”
“我也不知道啊,我现在都不知道是谁让我怀孕的,是谁让我别流产的,是谁说要结婚的了。都说一孕傻三年,还真是准,葛俊成,要不你帮我好好捋一捋?”
葛俊成咬牙切齿,却也知道想要在口头上压倒阮惠婷,基本是不可能了。他只能怒气冲冲付了钱,然后拎起买的东西,甩脸就走人了。
阮惠婷也不在意,走出中心百货,眼看葛俊成没影儿了,她索性自己逛了起来。凭着记忆找到了市里比较繁华的解放路贸易城,在这里慢慢走着。反正回去也睡不了觉,说不定被葛母看到,还要被使唤着干活儿呢。今晚葛俊成的小姨带着她的男朋友要来吃晚饭,阮惠婷用脚趾头也想得出,自己出现在葛母面前的话,会有多少事情在等着自己。
葛俊成的小姨和葛母年龄差得有点大,葛母今年已经五十五岁了,葛小姨才三十八岁。据说长得非常漂亮。当年省越剧团来瀛洲市招人,她一眼就被选中了。只是葛小姨的父母舍不得小女儿走太远,这才没去成。但是并不妨碍葛小姨从今以后美名远扬,甚至还因此进了当时炙手可热的国家单位粮食局。长得好,单位又好,让葛小姨有了足够的底气对婚姻各种挑三拣四,所以直到现在还没有把自己给嫁出去。
葛俊成心情好的时候,也说起过自己小姨的事情。不过他主要是解释葛小姨没有出嫁的原因,不是因为挑三拣四,而是因为被人骗了。被一个有妇之夫骗了,足足等了他八年,等他跟自己的妻子离婚。结果八年后,那个男人带着妻儿回了老家,只留下葛小姨目瞪口呆。于是被爱情伤透了心的葛小姨,迟迟不愿意再恋爱,才会耽误至今。
这种说辞,阮惠婷根本就连半个字都不相信。她倒不是觉得婚外恋可耻什么的,她只是讨厌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因此对于葛小姨,还未见面就已经是嗤之以鼻了。
阮惠婷想着,一边流连在各个摊位之间。她确实看上了几件衣服,打算买下来。就算现在怀孕不能穿,她也不想委屈了自己。哪个女人结婚的时候不置办几件衣服,就因为她怀孕了,就要放弃这个权利吗?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转念想到现在买回去的话,免不了要被葛母一番询问,再加一番教育,心里就极度不爽。花自己的钱,买自己的东西,让别人来指手画脚,可不是她的作风。所以她决定明天过来先找到邮电局,然后买好了直接寄回家,省得被人问三问四的。当然不是寄到自己和葛俊成住的那里,而是寄回岗下村的家。
盘算好了,阮惠婷才挺着肚子,慢悠悠往葛母家里走去。葛家一般都是五点半吃饭的,现在走过去,正好赶上饭点,挺好的。
果然,阮惠婷一到家,就看见餐厅的餐桌已经被拉开,由原来的四人座变成了六人座。餐桌正中央放着红彤彤的三个大螃蟹,周围八个菜,海鲜占了五个,基本都是他们从千岛县带回来的。从大小上可以看得出,应该挑好的烧了。
看见阮惠婷回来,葛母忙招呼了一声,及至看到她两手空空,这才挂上了笑容:“小阮回来啦?你看阿成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就算嫌东西买多了,拿着重,那叫个三轮车不是好了,怎么就把你扔下自己一个人先回来了呢?”
“不是,是我难得来市里,想到处逛逛。他拿着东西不方便,我就让他先回来了。”阮惠婷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发现葛俊成不在,便随口问了一句,“客人还没来吗?”
“这不是阿成去接了,马上就到。你不用忙了,坐着就好了,一会儿就开饭了。”葛母说着,跟着阮惠婷进了房间,一边问道,“你喝什么饮料啊?他们男的喝酒,我们就喝点饮料吧。对了,你喝椰子汁吗?”
“随便吧,我一会儿吃点饭就可以了。”阮惠婷走得有点脚酸,就顺势坐在了床沿边。
“也好,这饮料里面很多添加剂的,你怀着孩子还是尽量别喝了。没事儿,等孩子生完了,再喝个痛快。”葛母说着,乐呵呵地直起了身。阮惠婷才发现,这个房间的角落里,堆了好几箱的饮料,还有一些水果。
饮料确实有添加剂,她喝了不太好。但是水果没有啊,葛母也没招呼吃个水果啥的。阮惠婷腹诽着,屁股往床里挪了挪,两脚悬空晃荡着,抬头打量着这个房间。
房间的摆设很简单,一张床,还是那种以前一米二的双人床,而不是现在流行的一米五的,一个书桌,一个老式的三门衣柜。整个房间唯一让人能看出一点喜庆色彩的,只有贴在门上和窗户上的红色“囍”字,其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看得出葛母并没有因为结婚而特别布置点什么,想来也是因为考虑到他们并不住这里,想省点钱吧。但是省钱省到连个样子都不愿意摆一摆,阮惠婷还是有些失落的。她伸手摸了摸床上的被面和床单,看得出是前两年百货公司清货的时候抢购的。当时阮母也抢购了好多,本来阮平庄结婚的时候给了姚惠女几条,但是被姚惠女退了回来,直言不要。所以阮母就跟她们姐妹俩说了,这些东西给她们姐妹平分,就算是嫁妆了。
阮惠婷轻笑了一声,正想打开衣柜看看里面有些什么,就听见外面传来了说话声,是葛母的声音:“怎么这么晚,你今天下班晚了?”
“没有,这不是我就说了一句,我喝不惯果汁,阿成就非要去饭店里,给我点了一扎鲜榨橙汁。我们等着榨橙汁呢,这才晚了。小波,一会儿你多喝点啊,整整一扎呢,小姨可喝不了这么多。”随着说话的声音,人就进了餐厅,“咦,阿成你老婆呢,怎么还没回来吗?”
“回来了,她在房间里呢,可能没听见我们说话的声音,我去叫一声就好了。”葛母说着,阮惠婷就听见有脚步声朝房间过来。她想都没想,顺势往被子上一倒,假装睡着了。
果然,葛母敲了两下门,见没人应声,就推了开来,一眼看见阮惠婷睡在床上,便上前推醒了她:“小阮啊,该吃饭了,别睡了。”
“啊?”阮惠婷装作睡眼惺忪地看着葛母,然后一个激灵反问道,“我睡着了?”
“可不是睡着了。”葛母依然是一脸的慈祥,“小姨也到了,赶紧出去吃饭吧,不能睡了。”一边说着,一边还顺手拍了拍被子,拉了一下床单,稍稍整理了一下。
阮惠婷赶紧搓了搓脸就起身了,跟着葛母来到了餐厅。果然葛小姨和一个看上去四十来岁的男人已经坐在那里了,正和葛俊成热火朝天地聊着什么。就见葛俊成从客厅的沙发上拿过刚买的西装,撺掇着让那个男人换上,一边说着:“小盛叔你试试,别看是打折的,款式一点都不过时,就你这个岁数穿着正好呢。我的身材跟你差不多,这衣服你肯定能穿,不信你穿上试试,撑坏了算我的总行了吧。”
“男人的衣服哪有款式会过时的。”葛小姨佯嗔地瞟了葛俊成一眼,然后也看着男人说道,“阿成让你试试,那你就试试嘛。要是真的不错,一会儿我们也出去买一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