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在打官司的日子里
一向大度豁达的李忠建,近来沉默寡言,脸上呈现出几分老成的细纹。他毕竟已过不惑之年,又在市面上闯荡,奔波。细心的妻子曾美姣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她特地到顺康医药店批了10盒红桃K,在丈夫睡前起后送到他嘴里。他几乎机械地接受妻子的体贴关照,一天到晚忙着公司的业务。眼下,绿宝石罐头因销售不畅而积压了上百吨。然而,农户按合同规定源源不断地向公司交售鲜辣椒,又不能拒收。尽管他铭记着市长经常告诫的:搞企业不能光找市长,要找市场。他还是决定去找他,提前半小时在市长办公室门前等市长上班。没有等到市长,倒把市长助理捕住了。助理明白他的来意,告诉他找市长没有必要。还透露了邓 先生不与他签销售合同,可能与他的河南洛阳经济案打败官司有关;可能老人家产生了疑虑,只好借口说是来考察投资项目的,包销合同这次不谈。李忠建终于弄明白了邓先生突然改变此行的本意,放弃包销绿宝石的原因。他现在不是当心百吨绿宝石罐头的出路,而是自己的人格和名声。
一
那天,初夏凉爽。李忠建换上金利来西服,这是他在重要交际场合才肯包装的。他来到市宾馆贵宾楼的接待休息室里见到市长。市长告诉他,邓先生刚到一会,到房间休息了。他用期待的目光望着市长,恨不得立即去那先生房间拜会他。市长也一眼就明白他的意思,很婉转地告诉他。邓先生这次来不准备和你们谈生意。李忠建听市长这么一说,全身凉了半截,脸一下阴沉下来。他迫不及待地问市长:“为什么?上次不是说定了的,邓先生也到我们公司考察了,怎么就变了呢!”
“为什么,我怎么知道为什么。”市长这样回绝了他,心里都是沉的。晚餐在包间里举行,市长趁着酒兴,一再向邓先生推荐绿野公司的绿宝石罐头,味鲜可口,维生素丰富。邓先生一摆手说,别提绿野公司,别提那个李忠建。晚上,市长终于从邓先生口中探出了所以然。
李忠建回到家里,百思不得其解。“叮铃铃”的电话铃声响起,他抓起听筒,对方急促地说:“李总,是您吗!我到宾馆去了,满以为这次的销售合同签定了。您知道吧,听说那外商反悔了。我到处找您,这才向您家里打电话的。这生意一告吹,可怎么办?”电话是销售部经理打来的。
“我知道,你先别声张。你想办法去找信用联社营业部的王主任,临时贷50万,我们付最高利息,一定保证收购农户的辣椒。”他又马上否定已出口的话:“货款的事我叫财务部去办你别管。”
他当机立断,抛开一切顾虑,连夜找到宾馆邓先生的房间。他在避静处蹲了近两小时,顾不得腿酸眼花,待所有一个一个会邓先生的客人离去。他突然出现在邓先生面前。邓先生一愣,马上镇静下来,很威严地说:“你有什么事!”
李忠建马上微带笑意地说:“我们绿宝石的事是您预先意向过的。您怎么……”
邓先生忙打断他的话,热情地招呼他坐下,然后带着生硬的普通话说:“这次我来你们厂,是想考察投资的。致于销售的事,还未列入我的日程。” -
“您不能为我过去和人家打官司事,那是对方不讲理,不讲良心,搞地方保护主义。再说我们现在是股份制企业。那官司是我个人的事。不能扯到一块。”
“你多疑了。我说了,未列入日程。”
李忠建咧嘴还要说什么,邓先生抬手示意制止,然而说:“这事以后来谈。不早了,你该回去休息了。”
明人不要多讲话。李忠建知道邓先生已下逐客令,话再说多些也是徒劳的。他没有向邓先生说声告辞谢语,悻悻地走出宾馆。他脑子里一团乱麻,千怨万恨集中到那一张判决书上。他回到家里,拉起铜环,打开双开门的衣柜,从衣柜抽屉里翻出一叠诉状和判决书。合同无效,付给拖欠被告货款及赔偿金。十万零四百五十三元一角三分。他恨不得将这些发黄的废纸撕个粉碎,或化为灰烬。。现在他不这样做了,他已经看到了它们的无形价值。
二
一九八七年四月二十二日,李忠建经同村二粉厂的介绍,带了一名助手到河南省洛阳市购制粉丝的淀粉原料。他们转了几次公共汽车,又来回踏着硬板的水泥路,终于在一条老街上看到了并不显眼的南阳淀粉厂的招牌。他带着满意的希望和一位女业务员进行了交谈。女业务员介绍了淀粉的质量和厂子的有关情况,约好第二天再具体谈。李忠建和助手还饿着肚子,踏着异乡他地的幕色,吞着街市的吵闹,找到一家叫花城旅店。他们正在总台登记住宿时,上来一中年人热情招呼他们。听说他们是来洛阳购淀粉的,便自我介绍是洛北淀粉厂的,今明两天在饭店举行业务洽谈会,又忙招待他们到餐厅就餐。餐厅已经开过晚餐,又特地单为他们开餐。有河南烧鸡、蒸排骨、烧牛肉等。餐间,中年人说明已向你厂发过邀请函,怎么迟了一天才到。李忠建说:“我们没有收到。”其实他办厂四年还是第一次到洛阳进原料。他被厂方的热情所感动,旅途的疲劳使他惬意地睡了一觉。第二天,李忠建以湖北省玉沙市李港四粉厂厂长、法人代表的名义,与河南省洛阳市洛北淀粉厂厂长杨宗义,签订了一份玉米淀粉购销合同。合同标的210吨,平价1270元,金额26.67万元,押金500元。他与杨厂长谈得很投机,两人兄弟相称。他当即付定金500元。货款到后发货。
李忠建回到厂里,粉丝销路很好,还有预订货的,只是原料不多了。他趁夜黑到信用社主任家中申请贷款,见主任有工作可做,便塞给他现金2000元。他的5万元货款也很顺利地到手。他把现金存款家当凑齐,于第二天电汇货款9.33万元,并派人带车去洛阳提货,然而对方拒绝发货,造成运输汽车放空。李忠建不信杨宗义是那样的人,忙吩附妻子找娘家兄弟姊妹借2万,又心灵一动去请信用社主任再帮忙:“您路子宽,我愿意出30点的息,就用1个月,再借2万。没有贷款指标,你找熟人挪也可以,人家相信您。反正我认账。”信用社主任和他不是打第一回交道,深知他的为人。第二天把自己的积蓄拿出2万,又叮嘱: “这是想法子找乡里乡亲几百几十地凑的,是人家的血汗钱。你可得讲信用。我是用人格向人家担保的。”
李忠建带上汇票,带车再去洛阳。他再一次向洛北淀粉厂付4万元,提回了40吨淀粉。他趁着天气好加班生产,想加速资金回拢,减少利息交出,尽早履行合同。一星期过去,余下的淀粉洛北厂没有发货。曾美姣极为担心,唠叨看催忠建问信。他便到邮局与洛北厂杨厂长通了电话。
杨厂长告诉他:“钱还要通过工行才能转到我的账上。只要钱一到厂的账j我马上发货。老弟放心好了。”
李忠建从此不隔日地与洛北厂联系。时间一天天过去,他终于急了,干脆花1100元在家里安了一部电话。并选了个7463998的号子。邮局开票的小姐嫌他罗嗦。他说:“人家香港人特别讲究个吉利数。我一个农民,还不想沾党的政策光,发点小财。这些你们是永远不会懂的。”“可惜我们这里不是香港。一个土憨巴,丢三拉四的。”李忠建本想再回敬她几句,一想到和气生财这个信条,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去。
李忠建装好电话机的当日,就与洛北厂挂电话,挂了四次,晚上才打到杨宗义的家里找到他。杨宗义又告诉他:“跑了好多路,说了好多话。好不容易今天下午出纳才把钱转到厂里账上。不瞒小弟,最近淀粉断档,争取下个月给你发货。再说你的货款也没有到齐。”
“合同上没有说货款全部到位才发货,应该是随到随发么。你可不能嘴喊弟兄,心里搞盘算,这不行。主要是我的厂没原料要停厂了。”李忠建半玩笑半认真地笑着说。
“你总不能逼着牯牛下儿吧!”
李忠建嘴在笑,心跳却聚紧,忙缓了口气说:“老兄,算是小弟求你了。你的路宽,无论如何想办法,也要给我发货。我们这是第一回打交道。一回生,二回熟。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这次违约的损失我不找你。你还可以找其它厂家借一借。”
“这不是开玩笑的。谁能借给你吧!”杨宗义侉了下,又说:“李港二厂是你的分厂吧!”
“不是。我这是我个人办的一个小厂,叫李港四厂。” 李忠建按着说:“你和二厂有业务?”
“好吧,再说多了要电话费。下个月争取把淀粉送到你厂门口。”
“这……”李忠建还要说什么,电话听筒里传出“嘀嘀”声。
他以通话中似乎悟感到什么,一放下电话机就赶二里路,来到二厂。他在厂子里喊人,找人,没人应声。一牵牛的老汉告诉他,二厂欠河南的债,东家躲债去了。李忠建尤如晴天霹雳、眼磊耳鸣。难怪杨厂长那样吞吐,难道是二厂差洛北的款子,想让我抵债。这可是关系到生家性命的天大的事。
三
中原农村的晚饭到晚上八九点钟才吃,和城里比叫倒三餐。今天李家的晚饭就更晚了。曾美姣等得肚子咕咕响了,李忠建才回家。厂就是家,他们全家全部吃住在厂里。他勉强扒了两口饭,还是躲不过妻子的眼光。她问他是不是为淀粉的事,他没有回答。他突然想起,得赶紧和杨宗义说清楚,二厂和四厂不是一个厂,没有经济关系。他又去打电话。杨宗义不客气地说:“小弟,你别跟我逗圈子了。你们做生意还得讲点良心。我可是几百号人天天找我要饭吃。共 产 党的钱也不能白白地送给你们。”
“这样吧,杨厂长。电话里咱们说不清楚,明天我把有关证件带来,你看了就会相信的。我们和二厂根本是两码事。”他很义愤,有心里说杨宗义,这人怎么是这样的!
“美姣,我们得往洛阳去一趟。”他很坚定地说。
“明天。”曾美姣知道事件的严重性。她看丈夫这样消沉的样子,也不好再责怪他。
“不。马上动身。”他接着说: “我们给了洛北厂十三万三千三,他才发四十吨淀粉。如果余下的八万二千五被他扣了,我这一世可完了。”
“怎么办?”
“有摩托还不能去。”
“这么远,大几百公里,坐公共汽车都得一二天。你能行吗。再说天已黑黢黢的,行夜路怕不安全。”
“怎么这么罗嗦。不是行夜路,要你去做什么,厂子里还有那么多事要你支派。作个伴么!这就叫同甘共苦吧!”
“好,好。什么时候还这样逗。”
春暖的夜晚,轻风仍带有寒气,撞击着李忠建和曾美姣,直扎进他俩的心窝,只觉得心都是冰凉凉的。美姣紧紧地抱住忠建的腰,被吞没在茫茫黑海中。那风驰电掣的“叱咤”声覆盖了大自然的蛙唱虫鸣。她时刻警告自己不能打瞌睡。他们穿梭在黑夜里,觉得夜太长太长,路太长太长。当他们驶到一个小镇,天边才开始显白。注意人们已起床开门打闹台;那做早点的小摊小馆们开始生火张罗,不一会烟雾冲混了大自然经过一夜过滤后的清新。李忠建觉得头重脚轻,有些飘飘然。他开始感觉到了口渴和肚饥。他刹住车,在一个路边小馆里讨了杯水喝。她接着要了两碗面条。他们对坐着,相互注视着对方的面容。那发光的表皮失去了生机,暗淡了一成,眼眶发青还扩大了一圈。她又叫店主弄碗猪肝鸡蛋汤。据说这汤对熬夜的最能补偿。他闻着飘香的热汤,觉得一阵阵的腻人、恶心,一点胃觉都没有,一点食欲都没有。她喝了几口热汤,喉管像被什么堵着似的。他安慰她:“你吃饱,我不想吃。”
“你还是勉强喝点热汤。可不能把身体搞垮了。”她说着不觉眼圈湿润。她自从嫁给他,看着他是一条硬汉子,是家里的一个柱子,更是自己的依靠和主心骨。他叫她带上几个馒头,怕想起来了在路上吃两口。
下午四时许,他们到了洛阳市洛北淀粉厂。然而,四处找不到杨宗义,他们只好在厂部办公室里等着。不一会,围上了10多个离退老人,他们冲着李忠建喊:“你这个骗子,骗走我们的淀粉,不还钱,看老子不和你拼了。”
李忠建站起来,大声喊:“你们说谁是骗子,睁开你们的眼睛看清楚,我看你们看花眼了。”
“你说谁花眼了!我们有四个月没有领到退休工资了。就是你小子坑害了我们。”
老人们七嘴八舌,把李忠建围住,简直要打人似的。曾美姣忙上前劝解,又遭到老人们一阵攻击。双方扭了起来。此时,一中年女士挤到人群中,将李忠建拉出了办公室。李忠建死活不依,还要和那些扯不清的老人们分辩。待他认出她是南阳淀粉厂的业务员,才罢休离去。老人们直哄到厂门口,看着李忠建被人推出厂门。
“你是南阳淀粉厂的吧!”李忠建说。
“那天你不是到过我们厂,后来怎么?”她说。
“因为那天没有碰到你们厂长。后来又碰上洛北厂开洽谈会。不然怎么会扯出这么大的乱子。”
“她就是我们厂长。”一小青年忙插话。
“你是……唉。”
“我叫陈丽华。”
“陈厂长,我真是有眼无珠,得罪了!”
“你怎么和他们火上了。他们厂现在的日子很难。他们借我厂五万都快半年了,一个指也没有还。”
李忠建向陈丽华讲述了洛北厂把他们和李港二厂误认为一个厂,扣他们8.25万元款的事。曾美姣听丈夫说着,“哇”地痛哭起来。李忠建也沮丧着脸说:“陈厂长,我这是跳进黄河也没法解脱。”
“别急,有法律会为你们说话的,事件一定会扯清楚。”陈丽华怕他们急坏了身子,忙劝慰说。
“这姓杨的王八蛋,不但躲着不见人,还把那些老人骚起来,反咬我们一口。”
“今天要不是您,还不知他们把我们怎么样,我们还有没有人回家去。”曾美姣此时真正感觉到了身在他乡,举目无盼的悲凉心情。她接着说: “事情不搞清楚,钱不搞到手,我们还回得了家?!不然,老子就死在那姓杨的屋里。”
“这样吧。要把事情搞清楚,得靠法律来帮忙,先去吃了晚饭,再想办法。”陈丽华指点他们说。
“我怎么吃得下去。我这一世都难还得了这笔债。”
“听陈厂长的话,先吃点东西。你可是两天没有吃饭了。”曾美姣劝丈夫说。
四
陈丽华安排好晚饭,又陪他们吃了晚饭。餐间,曾美姣向陈丽华讲述了丈夫闯世界的事。
李忠建1974年在县城一中高中毕业回乡务农(1985年玉沙县改为玉沙市),81年农村普遍分田到户,鼓励发家致富。82年,他找亲友借了200元,购了四箱蜂子,搞起家庭副业。这一年,他手里终于有了900元现金。这个不安分的新型泥腿子,把蜂子变卖办起了家庭百头养猪场。几年累积下来,存款达到五位数。他筹划更宏伟的计划——办工厂。这可是他祖宗八辈子没想过的事。85年,他四处打听,觉得加工粉丝既简单,又是大众普通消费的食品,又不缺原材料。他一申请这事,工商所就准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土灶土炉,水缸晒架什么的像变戏法似的有了,一个粉丝加工厂就落成了。这年,李忠建刚好进了而立之年的门坎。
她叙了这些事,最后还是苦求陈丽华:“您一定帮我们这个忙。我们是撂了盐知道咸淡的。您的恩情,我们全家都不会忘的。”她还说了从湖北一天一夜没休息,骑摩托车来河南的事。陈丽华听着,在心里打上深深的烙印,一种正义激 情油然而生。
第二天清早,陈丽华刚起床,李忠建夫妻俩就找到她家,并带了点水果。陈丽华望着水果很严肃,而带着锐利的目光说:“看你们浪费钱做什么!节俭点还有用钱的时候的!”
上午,陈丽华引他们找到洛阳市郊区人民法院。法院的同志告诉他们洛北淀粉厂已经起诉李港四粉厂。李忠建一下脸却气乌了,大声申辩:“杨宗义不是人。恶人反告状!这样的人,你们法院就相信他的。还有没有公道!还有没有让人说话的地方!”
“你们法院是不是共 产 党的……”曾美姣已嚷起来。
陈丽华也很气愤,怕他们和法院的同志吵起来,忙截住他们的话,说: “不过杨宗义起诉是他们的权利。但你们法院也得把事情调查清楚。李港二粉厂和四粉厂是两个厂,不是一个企业法人。”
“你们不要激动,要相信法律是公正的。你们先回去,我们会认真调查、公正审理的。”法院戴平顶帽的人说。
他们被陈丽华挽留回到她家,商议对策。
“天晓得他法院怎么判,我又不懂那些程序。”李忠建担心的说,而心情比较平静了。
“这官司不知得打多长时间。粉厂的生产,特别是借的钱怎么还,信用社的都好说,就是我娘家的,那都是他们牙缝里挤出的养命钱。”
“我对打官司方面的事也不大了解。”陈丽华接着说:“我看这样两手抓,不能因打官司影响生产,那样的后果更不堪设想。我先给你们200吨淀粉,慢慢周转,等你们生产销售后再给钱。同时,你们回去到你们那里请一名好律师,有律师帮忙,我看这官司一定能打赢的。”
李忠建夫妻听陈丽华这样一说,心里亮了许多,双双跪下叩谢,热泪涌出眼眶。陈丽华忙拽起他们,说:“别这样。我看你们是厚道人。忠建也是很有能耐的。一个地道的农民,闯到这一步也不容易。我乡下也有一些表亲戚,他们就知道种憨田,几辈子也发不了财。”
“陈厂长,我该称呼您大姐吧!”李忠建感激地说。
“嗯,应该是小妹。”曾美姣看她羡慕的脸上粉红红的,一定比自己小。
“我是53年的,癸巳的。”陈丽华笑着说。
“那是该叫您大姐!”曾美姣接着说:“您生得这么年轻漂亮,怎么看也得像小我们的。”
“陈厂长,陈大姐!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怎么报答得了!”
五
他们回到粉厂,生产依旧进行。李忠建到市律师事务所请了小有名气的吴天成律师担任委托代理人。他们准备了有关能说明四粉厂和二粉厂不是一个法人经济体,不负法律连带责任的营业执照,税务登记, 《关于城镇劳动者合作经营的若干规定》,《民法通则》等证据材料。然而,洛阳市郊区人民法院并没有通知李港四粉厂到庭。李忠建在吴天成的催督下,赶赴洛阳。找到上次接待他的刘法官。
“洛北厂起诉的是你们李港二粉厂。我们叫他们先到偃师县法院去起诉。”刘法官漫不经心地说。
“你们怎么能这样哄骗人呢!让我们在家里等着,一直没有音信!”吴天成气愤地说。李忠建记起临行前妻子嘱咐他,在外地说话办事不能凭你的性格来,要以八万元钱为大事,该忍的忍让一点,他忙向吴天成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发火。
“小吴,你是搞法律的,说话要有分寸,要负责任,不能凭一时的冲动信口开河。”刘法官教训人似地说。
“刘法官,也难怪吴天成,是我说在家里等你们的通知。”李忠建说。
“既然是这样,我们有权利起诉洛北淀粉厂。”吴天成说。
“当然是你们的权利。”刘法官说。
李忠建按照吴天成的意思,在一家叫如家的旅社住下。旅社是一家街道办事处办的。它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卫生整洁,朴素无华,服务周到,价格便宜。每人每夜才15元。再好一点的旅社每人每夜至少30元。吴天成用了两个多小时代 写好民事诉状,又到打字复印店打印好20份。他们连夜摸到刘法官家里。
“有事明天到庭里去办,跑到家里来干什么!”刘法官说。
“白天,我们说话过了点火,特地来向您赔罪的。”李忠建解释说。
吴天成递上一份诉状。刘法官安然看着。三人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刘法官将诉状还给吴天成,两人的目光对视了一下。
“您说我们该怎么办?请您帮忙指点指点,”李忠建打破僵持局面说。
“明天到庭里去再说。晚上我还要查看几个案卷。”刘法官说着同时起身,摆出了送客的架势。
李忠建和吴天成只好起身告辞。李忠建待吴天成走出门又转身进屋,塞给刘法官200元的纸包,连连说是赔罪的。刘法官是经济庭庭长,第二天很快帮他们办理管理此案的法律手续。还很自信地对他们说;“你们下月再来。首先给你们调解,如果淀粉厂不服,再给你们判决。”
他们如约赶到洛阳,是一名叫王为的法官审理此案。他们在陈丽华的帮助下找到王为的家。王为说:“这个案子事实很清楚,你把几个证据迅速弄来,我马上处理,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但话说清楚,我也有难处,案子一到手里,就有很多人来找我,不过我还是要帮你忙的……”
李忠建从王为的话中悟出了“奥秘”,随后为王为报销了一副水晶眼镜,又花钱在王为父亲承包的东华大酒家招待了一顿。仅此,陪客中有人认为还不够“火候”,应该给王总钞票。李忠建一听心都凉了,但转念一想: “我一个外地人,人生地不熟,不花钱,有谁能为我说话呢?即使是雪里送炭也一定得送!”于是,他写了一封哀求信和1000元钱装在一个信封里,心里像揣个兔子似的,次日交给了王为。此后,李忠建找他,果然在言语上很够朋友。
他们在洛阳等了一星期,等到了一个最好的消息:王为提升为副院长了。李忠建对吴天成说:“这下我们可是找到靠山了。”他再次找到王为副院长时,却说:“这个案子,一则洛北淀粉厂对我意见很大,二则行政压力很大,上上下下的领导都来说情,要我把这个案子拖下去。如果要做工作,我还得到这些领导家里去跑一跑,看你是否能准备一些人情?”
这一次李忠建更是心里忐忑不安了,他又用信封装上1000元送到王为家里。王为当面表态说:“你放心,我会把你的案子交给我的心腹接着办的,不会让你白破费的。”
第二天,王为告诉他们, “案件已转到一个姓刘的庭长手里,就是第一次接待你们的,我都安排好了。”
他们在法院二楼经济庭找到刘庭长。刘庭长告诉他们:“案卷才转到我手里,你们再等几天吧。”
他们又等了一星期,终于盼到一张开庭通知书。
六
难熬的半个月过去。李忠建和吴天成按开庭通知书的时间,满怀信心地再赴洛阳。刘庭长主动到旅馆给他们报喜:“这个官司你们赢定了,后来开庭只是一个过程。你们放心。”他将地加重语气,接着说明白:“我这是自己去买菜,顺便来通个气的!”
李忠建听后万分感激,喜得浓眉舒展,真恨不得把自己的肉都割下来给法官吃。只好将自己随身带的芙蓉牌香烟塞给他一条。然后,又陪刘庭长到菜市场买了牛肉、烧鸡、火腿等,送给这位热心而公正的法官。
这天上午,肃穆而威严的法庭在审判长的宣布下,在庄严的国徽照耀中,严肃的开庭。由一位法官宣读了案卷,随后开展法庭调查。吴天成作为原告的委托代理人,充分施展他法律本科和专业律师的法律才能,对事实进行清晰的陈述。洛北厂厂长杨宗义在法庭审判长的提问下,理屈词穷,尽管他的委托代理人竭尽全力狡辩,却都一一遭到吴天成的有力回驳。经过半天的法庭辩论,事实真相大白,是非一目了然,书 记员字字记录在案。这时,刘庭长宣布:“休庭,当事人双方各自回去,等待判决书。” ,
李忠建扬眉吐气,凯旋而归。他把一切最美好的希望都寄托给了判决书;他可以尽快还清陈丽华的货款;他可以全身心地投入粉丝加工生产和经营;他可以最完美地实现自己的人生之梦!他天天找邮递员,再就是挤出生产时间亲自跑到邮局去查询。然而,就是不见鸿雁飞来。这期间,他焦急地给河南不知打了多少长途电话,每次答复都是“再等”。他等啊!等啊,这一等就等去了半年。年底,李忠建正全力投入旺季生产,意外地接到洛阳方面寄来的经济判决书。
判决书称二、四粉厂以不同的字号对外经营,实为一个合伙组织,欺骗经营,违反合同。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第八十四条第二款,第八十七条,第一百零八条, 《中华人民共和国经济合同法》第七条之规定。判决:
一、原被告一九八七年四月二十日签订的购销淀粉合同无效。
二、原肯拖欠被告货款及赔偿金。共计人民币十万零四百五十三元一角三分,扣除被告已扣回原告的款项八万二干元及收原告的购货定金五百元(合计人民币八万二千五百元)余款一万八千四百五十三元一角三分。在判决生效后十日内付给被告。
三、原被告为此纠纷的其它损失,各自承担。
本案征收诉讼费一千元,原告承担六百元,被告承担四百元。
如不服本判决,可在接到判决书的第二天起十五日内,写出上诉状及副本两份。上诉于河南省洛阳市中级人民法院。
七
官司败诉了。李忠建从引导乡亲们脱贫致富的县劳动模范,乡人大代表,一夜之间竞变成得贫穷潦倒。当地一小有名气,人称师爷的笔杆子。闻此义愤填膺,自荐为其代笔:书写了一张呼吁——执法呼?!枉法呼?!向全社会奋力呼吁。呼吁书被绿色使者送往全国人大常 委会、法制委员会、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 察院、河南省人大常 委会、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河南省人民检 察院、河南省洛阳市人大常 委会、洛阳市中级人民法院、洛阳市人民检 察院、河南省洛阳市各区人大常 委会、人民法院、人民检 察院。河南省洛阳市洛北淀粉厂。 《民 主与法制》、 《法制日报》、 《中国乡镇企业报》。1988年《法制日报》第49期《读 者来信摘编》,又以《要求追回我厂83000元被扣货款》为题,全文刊发李忠建的来信。此文刊出的当天,最高人民法院院长便在《谤者来信摘编》刊头空白处写下批示:郑增茂同志,此件请省高院查处并报结果。”郑院长十分重视,连忙将此件批转有关部门督办。
各级领导如此重视此案的信息传到李港,父老乡亲们无不为李忠建拍手称快。吴天成再三帮助李忠建分析了洛阳郊区法院的判决书,又代 写了民事上诉状和补充上诉状。他俩又一道收拾行囊,直奔北京上 访。在北去的列车上,李忠建的心中像轱辘的铁轮,无底无数。他问吴天成:“到北京去找谁才能解决问题。”
“为了使此案定性准确,适用法律得当,要找权威当家论证,得到理论上的帮助和支持,以便二审辩护的顺利进行。”吴天成呷了口白开水,润润嘴唇后说。
他们辗转来到中国人民大学,慕名找到青年学者王利民副裁授。王教授又尽力引荐他们找到自己的博士导师,参与制定国家《民法通则》的学术权威佟柔教授。
佟老谦和地听完他们陈述后,气愤地一拍大腿:“怎么会有这种事情,怎么会有这样的法官!他们读我们写的书,可就是不照我们写的去办案!”他接过申诉材料,还说:“一定尽力提供帮助。”
李忠建怀着激动不已的心情告辞时,佟老硬是将李忠建拎去的一壶香油塞到他手上,还很威严地说:“维护法律的尊严是人人都应该做的。你把这香油一定给我拿回去。”
佟教授将李忠建的申诉材料转到了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法院通过电话、信函多次督促河南省高院对此案实施监督。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过去了。洛阳市中级法院经济判决书,终于下达了第236号。判决:一、撤销洛阳郊区人民法院(1988)郊法经字第124号经济判决;二、一九八七年四月二十二日双方签订的购销淀粉合同有效,对未履行部分予以终止;三、淀粉厂现存四厂的货款和预付款押金合汁八万二千五百元,扣除二厂欠货款四万二千一百四十二元五角,下余在判决后十日内退还给四粉厂。
李忠建拿着判决书对吴天成说:“二审判总算比一审判决要公平一些。承认了合同有效。”
“你知道吧,这是花了多少心血才换来的。这不是我的最终愿望。他们对你和二厂的连带责任没有从根本上公正判决。”吴天成不满地说。
“我看还是按中院的判决,先拿回4万再说。”李忠建对打官司也搞得精疲力竭;就想多得不如少得,少得不如现得。
然而,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偃师县法院又判决,冻结李港四粉厂余下的4万多元的货款。李忠建的最初愿望落空,无可奈何,只得请吴天成代劳,立即向洛阳市中级法院上诉。又是半年过去,李忠建的上诉被驳回,法院维持原裁定。职业的天性使吴天成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他鼓励李忠建一定要上诉,把官司打到底。“官司打到这地步,我家再没有信心了。”李忠建说。
八
祸不单行。就在李忠建吃了败官司之后,他又听说南阳淀粉厂的陈丽华因赊销淀粉给自己,还有8万元未收回,而被撤职。
“人家可是救过我们,才引火上身的!”李忠建不安地对妻子说。
“反正是洛阳的厂子。他们搞地方保护主义,制造冤假错案。反正你已经被扣了八万多,况且,你现在已没有这个能力来偿还南阳厂的钱。万一你良心过不去,就给陈丽华个人送点钱。”吴天成在一旁说。 ,
“吴律师说的有道理。就按吴律师说的办。”曾美姣说。
“你知道么事!”李忠建冲着曾美姣说:“当时人家给淀粉我们,支持了我们。要不然我们肯定早抛尸洛阳了。现在人家为了我们,承受着那么大的损失和压力。她现在身败名裂,心里不知有多痛苦。我们是做过这种人的。又是我们连累了她。我们现在置之不理,我们还是人吗!”李忠建越说越激动。
吴天成听着,像是冲自己说的,脸刷地红了。李忠建又转向吴天成,缓和口气说:“我现在就是破产,也要想办法把陈大姐的钱还清。往后,一心一意打官司,就是讨米也要把官司打赢。请你吴律师不要泄气,一定把我这个忙帮到底。”
“说实在的,你这个官司打到这种程度,我还真没有把握。这样吧,今后打官司的费用,我来承担一部分。”
李忠建找买主先卖掉了祖宗留下的九柱三间大瓦屋。尽管他自从建粉丝厂后就再也不在这里住,他还是站在屋的大门前,独自落泪了。他恨自己不仅没有发展祖业,连守也没能守住。他眼前反复浮现自己在这大门前的空场上打陀螺的情景;小鸡依随鸡婆的情景;母亲目送他启蒙上学的情景;父亲持树条追打他的情景……他再一次走近墙壁抚摸了一下,然后将手指放到嘴里,把那墙上的青苔咽进了肚里。他的嘴里留下了这永恒的涩味。最令他心痛的卖掉粉丝厂。粉丝厂建在公路边,是他人生的寄托和事业的希望;是他苦心经营了四年多,并在心理极度痛苦中的依托。然而,他又恨它,是它让自己吃了官司,弄得家败业衰。变掉厂子,就意味着他这个以土为生的农民,在这个地球上没有了属于自己的立足之地。
曾美姣在极度痛苦中,要搬到娘家借住,追回那已失去的美好童年。李忠建怎么也想不过来,一个五尺男儿怎么能栖身于丈母家过日子。吴天成帮他们在城郊的老同学家借住一间房子。搬家的那天。他雇了板车,要不等天亮就搬完。据说是图吉利。家搬了,天亮了,象征着越搬越兴旺。车主绊好绳子,等待东家发令。李忠建扶着晒粉架,滋润着架上的露水,凝视着泛白的天际。全家人不禁泣泣地哭了。车主也被感染得掉下热泪。
李忠建凑齐8万元,在去河南的前夜找到吴天成商议打官司的事,请他拿主意。
“这两天,我买了几本法律书,反复看,也找不出个良方。”李忠建说。
“我这几天琢磨着,你可以在我们市里起诉。”吴天成说。
“怎么个起法?”
“不是起诉洛北淀粉厂,也不是起诉杨宗义。而是起诉李港二粉厂,要求二粉厂偿还你为他负连带责任被扣的款。我明天去法院扯一下。看他们的态度。”
“明天,我和美姣去洛阳,看望陈大姐,把钱还了。我心里好受些。那法院的事就请你吃亏帮忙。我这一身和全家老小就指望你这大律师了。
九
李忠建夫妇俩风尘仆仆赶到洛阳,一进陈丽华家门就万分道歉:“陈大姐,实在不好意思,把货款担误久了,把您为难了。今天我们把款子带来了,全部还清。”李忠建忌讳她被撤职的事,望了下曾美姣,就止住了语话,等待陈丽华的训斥。
“我们把款子还,您还是可以再担任厂长。”曾美姣忙插话。说话间与丈夫的目光碰了一下。她领悟到自己的话说漏了嘴,不再往下说。
陈丽华同样热情地招呼他们坐,又问候旅途辛苦之类的话。便说:“你官司没打赢;哪来钱还账。”
“我们把……”曾美姣要说把房子和厂子都卖了,以表示他们没有忘恩负义。然而,没有等她把后话说出,李忠建忙接过话题:“我把销售粉丝的款都拿来了。其实早应该还了,免得惹出那么多麻烦。”
“没有什么。我们的情况还可以,日子还过得去。我只担心你们为官司吃不住,名利两空。”她接着说:“今天要不是一点小事耽误,我就出远差了。”
“您还在为厂里操心。”曾美姣见陈丽华不理解地等她再说明白些,接着说: “说您为了货款的事受处分、撤职了。”
陈丽华淡淡一笑:“现在的厂长不好当,要真撤了,我就有事了。”她换了语气豪爽地说:“厂里是有些议论。有的人还说我和忠建有什么不寻常的关系,简直瞎扯!”她这一说,趋得三人都哈哈大笑了。
这一笑,使得李忠建心中放着的东西被驱散了。他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陈丽华见他们笑后忙沉默下来,便严肃地说:“这钱是怎么来的,是不是又拿的高利贷!”
“现在的处境,有谁还愿意借钱给我们。”曾美姣哀叹地说:“忠建把房子、厂子都卖了。”
陈丽华见李忠建低着头,忙大声说:“你好糊涂,忠建!房子、厂子都卖了,你怎么生存,怎么养活老婆、孩子。我可从来没逼你要过货款。”
“听说为了货款的事,您被撤职。我很愧疚。现在卖了房子、厂子,心里倒踏实痛快。破釜沉舟,专门打官司。我要把官司打到北京去,而且一定要打赢!”
“官司是要打。但不能因打官司,影响你的一切。不能像个包公案里的,受害者一生就为打官司,弄得家破人亡。最后官司赢了,人也老了,一切都完了。你们听我的,把钱带回去,把房子和厂子再赎回来。赚了钱,有了钱什么都好办。没有钱,没有起诉费,法院还不受理呢!”她真如亲大姐似地劝说他们。
“道理是这么讲。可货款拖累了您,实在也是我的心病。”
“我的厂在市里是排在前面的。这也是我说话的资本。货款的事,等你们转过气来再还,我又不怕你们赖账。”
李忠建夫妻俩再一次在穷途末路中和死亡的边缘看到一线生机。他们激动得流出了热泪。曾美姣拿过李忠建手中的黑提包,忙数出20张钱,塞给陈丽华。“今天来得匆忙,没有带什么。这给您自己买点合意的东西。”
陈丽华的目光很严肃起来:“现在不是时候。等你们发财了,就是给座金山我,我也收了。”曾美姣硬是和她推辞着。陈丽华火了:“那你硬要这样,就把8万元都给了!”
“美姣!”李忠建大喊了一声,然后对陈丽华说:“陈大姐,您的恩情我们记在这里。”
十
李忠建回家后,接榜承包了城郊东刘村轮窑厂,也就是他借住的那个村。轮窑厂创建于大力发展乡村企业的1991年。随着1989年通货膨胀后的治理整顿,砖瓦行业处于低落。加之由村里集体经营,村长具体分管,管理不到位,产品成本大,销售难。两年下来累计亏损22万元。不仅吃掉了村里的积累,而且还叛渍2万多元。于是,村里决定招聘能人承包轮窑厂。年缴承包费28000元,承包时一次交清。这个数字也是经过商讨的,意思是承包方与发包方“两发”,即都发财。李忠建用8万元,付了承包费,维修和添置了搅拌机、砖机和瓦机,还有推土机。他直接从山西煤矿购进上百吨烟煤。他日夜蹲到车间里,测试土坯砖的用料量和每小时的出砖量,又到轮窑上测试用煤量,火候,和成品砖瓦出窑所需的工时。把各种考核指标定到每个工序每个工人;把原材料消耗降到最低限度。就是对电的耗用也制定了严格的管理措施。他又召集建筑公司和私人工头到厂里,征求意见,看样选货; 通过市电视台做广告宣传。
轮窑厂在李忠建的苦心经营下,一下红火起来,由日产10万块红砖,l万块平瓦增加到12万和2万。随着房改的推进,建筑行业得到启动。李忠建全心身地投人当窑老板。繁忙的生产和事业的兴旺,使他淡化了与洛北淀粉厂的经济纠纷。一年下来,他在轮窑厂纯赚了4万多元。他续包轮窑厂,年承包标的提到4万元。东刘村按他的要求,接受他为该村村民。从此李忠建由距城郊20里的李港村的纯农民身份,转为了城郊农村的荣农身份。
1995年7月,李港四粉厂与洛北淀粉厂的案子有了两种相反的判决。过去:洛阳市中级人民法院以李港二粉厂,四粉厂所开户的信用社账号560×2为同一个账号,而判两厂为合伙经营,负连带责任。李忠建所在本市法院,对他的起诉有了明确的判决。认为二、四粉厂各自所经营的独立的,各有字号的私人企业,既未合伙经营,亦非合伙体。原告李忠建所经营的李港四粉厂,没有替其他粉厂承担连带清偿债务的义务,二粉厂也没有追偿权。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第三十条,第三十五条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一百三十条之规定,驳回原告李忠建的诉讼请求。吴天成按时法律的程序,又代理李忠建向中级人民法院拟了民事上诉状。中院裁定,双方当事人按原审判决执行。并为终审裁定。
李忠建不想沉人官司的胜败之中,只好对吴天成说:“这个案子把你拖累了这些年,还影响到你的声誉。依我看算了。这几年在窑厂赚了几个钱,把南阳淀粉厂的货款还清,让陈大姐解脱解脱。”
“两种判决结果,就是到国际法庭上也说不通。”吴天成接着激动地说: “我找农行取了证。560科目是全国信用社在农业银行的存款科目。你和工厂使用的账号是李港信用社在农行营业所的存款序号,根本不属于哪一个企业或个人的账号。仅以使用同一账号为判定为合伙是没有法律依据的。你要有信心,再申诉到高院。”
“他们简直在亵 渎法律。我是想这官司赢不赢都无所谓了。听说南阳淀阳厂要兼并洛北淀粉厂。陈大姐不仅是大好人,还是难得的女强人,女能人。”李忠建停了下,又说: “吴律师,案子的事只要你坚决打下去。我还有什么求之不得。就是这些年来,为我的案子,你操心、劳累、受气,我实在过意不去!” “谁叫我吃律师这碗饭。说实在的,你用了不少钱,特别是心理摧残,是任何一个人都经受不了的。你的为人,你的坚强,你的男子汉气魄,你的一个普通农民的毅力,也给了我不少力量和启发。从你的案子中,我也学到了很多在大学里,在课本上学不到的东西。更认识到了在改 革开放和竞争激烈的今天,一个律师应承担法律义务是何等重要。”吴天成一句句认真地说。
“看来地方保护主义比法律更管用。”李忠建半真半假地说。
“我总觉得在洛阳的地方保护主义背后,隐藏着什么。他们到我们这里调查三天,找了工商、税务、信用社、法院等单位,还找了原李港二粉厂的厂长、会计及部分职工,收得了大量的事实及其证据,有力地推 翻了合伙之说。他们在根本不是构成合伙的法定条件下,转而到账号上大做文章。560×2根本不是哪一个储户的具体账。你的账号是45,二厂的是11。他们一再作出如此违背事实和法律的判决,一错再错,知错不改。以“莫须有”的理由,歪曲事实,颠倒黑白,枉法裁判。我不信河南没有包青天。”吴天成像放鞭炮似地,越说越激动:“上次的开庭再审,你看到了。经过法庭调查和辨认,我以事实为根据,据理力争,事实更加清楚,条件真相大白。可开庭以后的结论仍然是继续等待。希望顿成泡影,。结果遥遥无期。现在倒好,来了两个判决结果。”
“我看,这既是不熟悉银行业务,也是不尊重事实的具体体现。”李忠建说。 .
“不是他们不熟悉银行业务。他们是想以我们不熟悉银行业务来坚持他们的错判,蒙哄我们。”吴天成说。
“他们哪里知道,现在的人都不是法盲,骗不了的。”李忠建说。
他们俩谈得很深,很久,相互都觉得松了一口气。
十一
李忠建承包轮窑厂的三年承包期已到,村里决定收回改造成股份合作制企业。李忠建预测到房改后,基建热得冷却下来。他看到村民发展的大棚蔬菜,产量高,而销路不畅。菜椒上市每斤1元跌到2角,还要靠贩子发慈悲。他谋划着新的开发目标。他要把不仅是本村的菜农,还有邻村、邻乡、邻县市的菜农组织起来,投资兴办辣椒腊肉罐头加工业。他的设想得到市分管农业的书 记的充分肯定。他拟定了组建宏达实业股份有限公司的方案,并通过电视台等有关谋体,宣传公司的宗旨。公司下设有辣椒企业合作社,村民只需缴纳100元的股份;即可成为企业社的社员。社员享有辣椒保价交售权,年底根据专业社的效益情况还可获得红利。
李忠建走村串户,听取农友们的反映。在不到半月的时间,吸收社员8000多户,建立辣椒生产基地1万多亩,仅按亩产3000斤计算,可产鲜辣椒1500多吨。除去市场销售鲜辣椒,他设计了一个年加工辣椒1000吨的加工厂。加工厂以供销社闲置多年的酱菜加工厂为址,供销社以此作资本人股。他共募集股本280万元,其中他个人人股达40%。他亲赴东山寿光学习脱水腌制技术,将鲜辣椒脱水经过腌泡,相人熏烤的瘦猪肉,包装成食品罐头,经上市试销;便成了市场的抢手食品。受到有关食品专家和消费者的好评。可谓鲜脆可口,营养丰富,为人们日常食品增添了新成员。他在工商部门进行注册登记,取名湖北宏达实业 股份有限公司。省工商厅经过查对,发现已有宏达名称的注册。便改名为绿野实业股份有限公司。罐头的注册商标为绿宝石。公司举行正式挂牌成立庆典前夕,李忠建专程去洛阳接陈丽华来玉沙市做客,并带去8万元的货款。
李忠建到洛阳,陈丽华告诉他:“我已经同意兼并洛北淀粉厂。有关账务正在清理中。”她欣慰地说:“据初步查证,杨宗义在经济上还有问题。在你们的纠纷案中,个别办案人员受了他们的贿。这是影响案子公正判决的原因之一,还有分管市领导为保证洛北淀粉厂的稳定,也和法院打过招呼。所以,你只有吃败官司了。还听说你们湖北李港二粉厂不差洛北的货款,是杨宗义吞了,给了二厂一万。这几年,你总算熬过来了。”
“像杨宗义这样的人怎么能把一个企业搞好。要您兼并洛北是你们市领导的明智之举。就说你陈大姐的为人,南阳淀粉厂一定能办成淀粉生产行业的一流企业。”李忠建又说:“余欠的货款我已经和您厂的财务室结清了手续。本息共12万多元。”
“他们按多少点算的息。不会太高了吧!”
“按你们的有关规定执行,我不能例外。对我这拖欠户,还应该多罚才是。”
“这也不能全怪你。听说你没有承包轮窑厂了,在办公司。”
“我今天来,是特地来接您的。请您到我那里去做客。同时,我没有办过大事,现在组建了股份制企业,很多管理工作我都不适应,还请您去现场指导。”
“你别谦虚了。说实在的,我从认识你的第一天起,就很佩服你,你是块搞企业的料子。”
“官司的事,你打算怎样办?”陈丽华问。
“还能怎样,我该申诉的申诉了,该跑的路跑了,该花的钱花了,该呕的气呕了,都尽到了。我不抱什么希望了!”李忠建想到,再要打下去,不是在和陈大姐上法庭,他的感情上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你不要有什么顾虑。该怎么打还怎么行,你一定能胜诉的!”陈丽华告诫他。
十二
时过境迁。又一年多了,李忠建再没有提过打官司的事。可眼下和邓先生签约的事泡汤,他觉得是杨宗义害苦了自弓。一股强烈要求打赢官司的欲 望再次从他心头涌起。官司败了,丢钱财不说,关键是名声。不知内情的人,会怎样看自己。就像邓先生这样的人,不签合同是借口,关键是瞧不起自己,不相信自己。李忠建是最怕被人另眼看待的,他有强烈的自尊和自信。他连夜到吴天成的家,要吴律师帮他打赢官司。
“其实你没有找我,我一直没有放松你的案子,我在找机会。”吴天成接着说: “我已经了解到,河南省高院对抵 制地方保护主义卓有成效,建立了错案追究制度,我们完全可以申请河南省高院按审判监督程序予以再审,重新做出公正判决。”
“就按你说的,再向河南省高院上诉。”李忠建恳切地说。
“下一步是不服终审判决,向高院申诉。要拟申诉状,请高院直接提审此案,作出公正判决。再不行的话,就通过新闻舆论,甚至中央电视台的焦点访谈来曝光。”
“好!就这样办。”李忠建坚决地说。
吴天成连夜代申诉人李忠建写好申诉状。详细说明了申诉的事实和理由。李忠建千里迢迢来到河南省高院。门口负责接待的同志一看此案曾经高院裁定过,洛阳市中院又有了再审结果,认为“没什么告头了”,将他拒之门外。他伸冤心切,次日再次出现在高院门口,接待的还是那一位老同志,李忠建又被挡了回来。第三天,李忠建照样又来排队。当轮到询问他时,那位接待的同志抬头一看,诧异地问:“怎么又是你?”
“对,肯定又是我,我的冤一天不伸。我就会天天到这里来。”李忠建恳求地说。
老同志感动了,给李忠建开出了通行证。随后,接待他的是位女法官。又是让坐,又是倒茶。李忠建此时此刻想起自己在洛阳找法院催案时,法官们那脸总是冰冷的。不管是三伏还是数九天。自己和律师“遵令”在门外一等就是半天,连个坐下来歇脚的地方都没有。他感慨,同样是人民法院,同样是头戴国徽的法官,怎么差别就那么大呢?
高院院长亲自督办此案,很快依法组成合议庭进行审理。1996年12月24日,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下达(1996)豫法告申经监及第244号经济判决书。撤销原终审判决,对李忠建的诉讼请求成立,予以支持。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一百五十三条第一款第三项,第一百八十四条之规定,对申诉人被扣货款及利息(按同期农行贷款利息计算),全额退还,并支付10%的违约金,双倍返还定金。案件再一次震动了河南、湖北两地的媒体。
10年的诉讼终于有了个说法。李忠建在凯旋归来的当晚,就向邓先生发去了河南省高院的判决书传真,他充分相信,自己的毅力、人格是会真正感动邓先生的。
一向大度豁达的李忠建,近来沉默寡言,脸上呈现出几分老成的细纹。他毕竟已过不惑之年,又在市面上闯荡,奔波。细心的妻子曾美姣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她特地到顺康医药店批了10盒红桃K,在丈夫睡前起后送到他嘴里。他几乎机械地接受妻子的体贴关照,一天到晚忙着公司的业务。眼下,绿宝石罐头因销售不畅而积压了上百吨。然而,农户按合同规定源源不断地向公司交售鲜辣椒,又不能拒收。尽管他铭记着市长经常告诫的:搞企业不能光找市长,要找市场。他还是决定去找他,提前半小时在市长办公室门前等市长上班。没有等到市长,倒把市长助理捕住了。助理明白他的来意,告诉他找市长没有必要。还透露了邓 先生不与他签销售合同,可能与他的河南洛阳经济案打败官司有关;可能老人家产生了疑虑,只好借口说是来考察投资项目的,包销合同这次不谈。李忠建终于弄明白了邓先生突然改变此行的本意,放弃包销绿宝石的原因。他现在不是当心百吨绿宝石罐头的出路,而是自己的人格和名声。
一
那天,初夏凉爽。李忠建换上金利来西服,这是他在重要交际场合才肯包装的。他来到市宾馆贵宾楼的接待休息室里见到市长。市长告诉他,邓先生刚到一会,到房间休息了。他用期待的目光望着市长,恨不得立即去那先生房间拜会他。市长也一眼就明白他的意思,很婉转地告诉他。邓先生这次来不准备和你们谈生意。李忠建听市长这么一说,全身凉了半截,脸一下阴沉下来。他迫不及待地问市长:“为什么?上次不是说定了的,邓先生也到我们公司考察了,怎么就变了呢!”
“为什么,我怎么知道为什么。”市长这样回绝了他,心里都是沉的。晚餐在包间里举行,市长趁着酒兴,一再向邓先生推荐绿野公司的绿宝石罐头,味鲜可口,维生素丰富。邓先生一摆手说,别提绿野公司,别提那个李忠建。晚上,市长终于从邓先生口中探出了所以然。
李忠建回到家里,百思不得其解。“叮铃铃”的电话铃声响起,他抓起听筒,对方急促地说:“李总,是您吗!我到宾馆去了,满以为这次的销售合同签定了。您知道吧,听说那外商反悔了。我到处找您,这才向您家里打电话的。这生意一告吹,可怎么办?”电话是销售部经理打来的。
“我知道,你先别声张。你想办法去找信用联社营业部的王主任,临时贷50万,我们付最高利息,一定保证收购农户的辣椒。”他又马上否定已出口的话:“货款的事我叫财务部去办你别管。”
他当机立断,抛开一切顾虑,连夜找到宾馆邓先生的房间。他在避静处蹲了近两小时,顾不得腿酸眼花,待所有一个一个会邓先生的客人离去。他突然出现在邓先生面前。邓先生一愣,马上镇静下来,很威严地说:“你有什么事!”
李忠建马上微带笑意地说:“我们绿宝石的事是您预先意向过的。您怎么……”
邓先生忙打断他的话,热情地招呼他坐下,然后带着生硬的普通话说:“这次我来你们厂,是想考察投资的。致于销售的事,还未列入我的日程。” -
“您不能为我过去和人家打官司事,那是对方不讲理,不讲良心,搞地方保护主义。再说我们现在是股份制企业。那官司是我个人的事。不能扯到一块。”
“你多疑了。我说了,未列入日程。”
李忠建咧嘴还要说什么,邓先生抬手示意制止,然而说:“这事以后来谈。不早了,你该回去休息了。”
明人不要多讲话。李忠建知道邓先生已下逐客令,话再说多些也是徒劳的。他没有向邓先生说声告辞谢语,悻悻地走出宾馆。他脑子里一团乱麻,千怨万恨集中到那一张判决书上。他回到家里,拉起铜环,打开双开门的衣柜,从衣柜抽屉里翻出一叠诉状和判决书。合同无效,付给拖欠被告货款及赔偿金。十万零四百五十三元一角三分。他恨不得将这些发黄的废纸撕个粉碎,或化为灰烬。。现在他不这样做了,他已经看到了它们的无形价值。
二
一九八七年四月二十二日,李忠建经同村二粉厂的介绍,带了一名助手到河南省洛阳市购制粉丝的淀粉原料。他们转了几次公共汽车,又来回踏着硬板的水泥路,终于在一条老街上看到了并不显眼的南阳淀粉厂的招牌。他带着满意的希望和一位女业务员进行了交谈。女业务员介绍了淀粉的质量和厂子的有关情况,约好第二天再具体谈。李忠建和助手还饿着肚子,踏着异乡他地的幕色,吞着街市的吵闹,找到一家叫花城旅店。他们正在总台登记住宿时,上来一中年人热情招呼他们。听说他们是来洛阳购淀粉的,便自我介绍是洛北淀粉厂的,今明两天在饭店举行业务洽谈会,又忙招待他们到餐厅就餐。餐厅已经开过晚餐,又特地单为他们开餐。有河南烧鸡、蒸排骨、烧牛肉等。餐间,中年人说明已向你厂发过邀请函,怎么迟了一天才到。李忠建说:“我们没有收到。”其实他办厂四年还是第一次到洛阳进原料。他被厂方的热情所感动,旅途的疲劳使他惬意地睡了一觉。第二天,李忠建以湖北省玉沙市李港四粉厂厂长、法人代表的名义,与河南省洛阳市洛北淀粉厂厂长杨宗义,签订了一份玉米淀粉购销合同。合同标的210吨,平价1270元,金额26.67万元,押金500元。他与杨厂长谈得很投机,两人兄弟相称。他当即付定金500元。货款到后发货。
李忠建回到厂里,粉丝销路很好,还有预订货的,只是原料不多了。他趁夜黑到信用社主任家中申请贷款,见主任有工作可做,便塞给他现金2000元。他的5万元货款也很顺利地到手。他把现金存款家当凑齐,于第二天电汇货款9.33万元,并派人带车去洛阳提货,然而对方拒绝发货,造成运输汽车放空。李忠建不信杨宗义是那样的人,忙吩附妻子找娘家兄弟姊妹借2万,又心灵一动去请信用社主任再帮忙:“您路子宽,我愿意出30点的息,就用1个月,再借2万。没有贷款指标,你找熟人挪也可以,人家相信您。反正我认账。”信用社主任和他不是打第一回交道,深知他的为人。第二天把自己的积蓄拿出2万,又叮嘱: “这是想法子找乡里乡亲几百几十地凑的,是人家的血汗钱。你可得讲信用。我是用人格向人家担保的。”
李忠建带上汇票,带车再去洛阳。他再一次向洛北淀粉厂付4万元,提回了40吨淀粉。他趁着天气好加班生产,想加速资金回拢,减少利息交出,尽早履行合同。一星期过去,余下的淀粉洛北厂没有发货。曾美姣极为担心,唠叨看催忠建问信。他便到邮局与洛北厂杨厂长通了电话。
杨厂长告诉他:“钱还要通过工行才能转到我的账上。只要钱一到厂的账j我马上发货。老弟放心好了。”
李忠建从此不隔日地与洛北厂联系。时间一天天过去,他终于急了,干脆花1100元在家里安了一部电话。并选了个7463998的号子。邮局开票的小姐嫌他罗嗦。他说:“人家香港人特别讲究个吉利数。我一个农民,还不想沾党的政策光,发点小财。这些你们是永远不会懂的。”“可惜我们这里不是香港。一个土憨巴,丢三拉四的。”李忠建本想再回敬她几句,一想到和气生财这个信条,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去。
李忠建装好电话机的当日,就与洛北厂挂电话,挂了四次,晚上才打到杨宗义的家里找到他。杨宗义又告诉他:“跑了好多路,说了好多话。好不容易今天下午出纳才把钱转到厂里账上。不瞒小弟,最近淀粉断档,争取下个月给你发货。再说你的货款也没有到齐。”
“合同上没有说货款全部到位才发货,应该是随到随发么。你可不能嘴喊弟兄,心里搞盘算,这不行。主要是我的厂没原料要停厂了。”李忠建半玩笑半认真地笑着说。
“你总不能逼着牯牛下儿吧!”
李忠建嘴在笑,心跳却聚紧,忙缓了口气说:“老兄,算是小弟求你了。你的路宽,无论如何想办法,也要给我发货。我们这是第一回打交道。一回生,二回熟。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这次违约的损失我不找你。你还可以找其它厂家借一借。”
“这不是开玩笑的。谁能借给你吧!”杨宗义侉了下,又说:“李港二厂是你的分厂吧!”
“不是。我这是我个人办的一个小厂,叫李港四厂。” 李忠建按着说:“你和二厂有业务?”
“好吧,再说多了要电话费。下个月争取把淀粉送到你厂门口。”
“这……”李忠建还要说什么,电话听筒里传出“嘀嘀”声。
他以通话中似乎悟感到什么,一放下电话机就赶二里路,来到二厂。他在厂子里喊人,找人,没人应声。一牵牛的老汉告诉他,二厂欠河南的债,东家躲债去了。李忠建尤如晴天霹雳、眼磊耳鸣。难怪杨厂长那样吞吐,难道是二厂差洛北的款子,想让我抵债。这可是关系到生家性命的天大的事。
三
中原农村的晚饭到晚上八九点钟才吃,和城里比叫倒三餐。今天李家的晚饭就更晚了。曾美姣等得肚子咕咕响了,李忠建才回家。厂就是家,他们全家全部吃住在厂里。他勉强扒了两口饭,还是躲不过妻子的眼光。她问他是不是为淀粉的事,他没有回答。他突然想起,得赶紧和杨宗义说清楚,二厂和四厂不是一个厂,没有经济关系。他又去打电话。杨宗义不客气地说:“小弟,你别跟我逗圈子了。你们做生意还得讲点良心。我可是几百号人天天找我要饭吃。共产党的钱也不能白白地送给你们。”
“这样吧,杨厂长。电话里咱们说不清楚,明天我把有关证件带来,你看了就会相信的。我们和二厂根本是两码事。”他很义愤,有心里说杨宗义,这人怎么是这样的!
“美姣,我们得往洛阳去一趟。”他很坚定地说。
“明天。”曾美姣知道事件的严重性。她看丈夫这样消沉的样子,也不好再责怪他。
“不。马上动身。”他接着说: “我们给了洛北厂十三万三千三,他才发四十吨淀粉。如果余下的八万二千五被他扣了,我这一世可完了。”
“怎么办?”
“有摩托还不能去。”
“这么远,大几百公里,坐公共汽车都得一二天。你能行吗。再说天已黑黢黢的,行夜路怕不安全。”
“怎么这么罗嗦。不是行夜路,要你去做什么,厂子里还有那么多事要你支派。作个伴么!这就叫同甘共苦吧!”
“好,好。什么时候还这样逗。”
春暖的夜晚,轻风仍带有寒气,撞击着李忠建和曾美姣,直扎进他俩的心窝,只觉得心都是冰凉凉的。美姣紧紧地抱住忠建的腰,被吞没在茫茫黑海中。那风驰电掣的“叱咤”声覆盖了大自然的蛙唱虫鸣。她时刻警告自己不能打瞌睡。他们穿梭在黑夜里,觉得夜太长太长,路太长太长。当他们驶到一个小镇,天边才开始显白。注意人们已起床开门打闹台;那做早点的小摊小馆们开始生火张罗,不一会烟雾冲混了大自然经过一夜过滤后的清新。李忠建觉得头重脚轻,有些飘飘然。他开始感觉到了口渴和肚饥。他刹住车,在一个路边小馆里讨了杯水喝。她接着要了两碗面条。他们对坐着,相互注视着对方的面容。那发光的表皮失去了生机,暗淡了一成,眼眶发青还扩大了一圈。她又叫店主弄碗猪肝鸡蛋汤。据说这汤对熬夜的最能补偿。他闻着飘香的热汤,觉得一阵阵的腻人、恶心,一点胃觉都没有,一点食欲都没有。她喝了几口热汤,喉管像被什么堵着似的。他安慰她:“你吃饱,我不想吃。”
“你还是勉强喝点热汤。可不能把身体搞垮了。”她说着不觉眼圈湿润。她自从嫁给他,看着他是一条硬汉子,是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