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历史记载,宋宁宗赵扩智商低下,所以他在位期间朝政被韩侂胄和史弥远两名权臣操控。赵扩因八名亲生子皆幼年夭,命宰相史弥远找寻品行端正的宗室继承沂王王位,最终史弥远在民间选中了皇室宗亲赵与莒,于嘉定十四年将赵与莒选入宫内,改名赵贵诚,继承沂王王位。嘉定十七年,宁宗驾崩,史弥远联同杨皇后假传宁宗遗诏,废太子赵竑为济王,立赵贵诚为新帝,改名赵昀,是为宋理宗。
宋代理学兴起,重男女之防,开始对官员狎妓有所限制,嘉祐以前,提刑点狱不得赴妓乐。熙宁以后监司率禁,至属官亦同。而理学对女性的制约也初现端倪,中国女性的命运从此进入一个悲惨的时期。
正是清明时节,春色正浓,细雨如丝,我坐在窗前无聊,便叫丫鬟杏花将箱子里的短琴拿了出来,调了调弦,随便的弹了起来。
“小姐,你弹的可真好听!”一曲弹罢,在旁边做针线的杏花放下手里的绣棚,夸张地拍着手。
“好听吗?要不要我教你?”我故意逗她。
杏花的头摇的像拨浪鼓,“小姐,你还是饶了奴婢吧,这是像您这样大家闺秀才能学的,像奴婢这样的,会绣个花,做几道拿手小菜就算本事了。再说这琴这么金贵,奴婢拿着都觉得烫手,可是不敢学。”
“你这丫头真嘴贫,行了,不弹了,你收了去吧。”我挥了挥手,杏花会意地过来将琴收起,嘴里还嘟囔着:“老爷也真是疼小姐,听说这琴一百多两银子呢。能买好几个我了。”
我抿嘴一笑,我爹年过五十才得女,膝下只有我一个,自然是视我珍宝的,我们周家原也是书香门第,只是到我爹这里,他做了一任小小的县丞就告老还乡了。反正家里有薄田几百亩,也足够我们一家三口过上舒服的日子。我爹将我当男儿教养,亲自教我琴诗书画,弈棋茶艺,就等我及笄之后招个上门女婿呢!
爹爹前几天去山里烧香,顺便和熟识的云海大师谈佛法,他说好清明回来的,怎么还没回来呢?
“是半路救人耽搁了。”三天之后,爹爹终于回来,向我解释道。他说在归来的路上看到一个去京城赶考的书生身负重伤,上前一打听才知道遭了贼人,他就好心将书生送到城里的医馆,还按照书生的吩咐找到了他的家人,一切安顿好了才回来的。
“你看人家还非得送谢礼给我,喏,就是这块玉佩,说不值什么钱,让我回来带给你玩。”爹爹拿出一块雕工精美,花纹华丽的玉佩递给我。“哈哈,幼芳啊,倒不是我贪图人家这礼,关键我一见这玉佩就喜欢上了,想着你挂在腰间正好。于是我就接了,不过我偷偷地给他行囊里塞了张五百两的银票,就算是买他的好了。”
我们都以为这原本是件小事,却没想正是这玉佩惹了祸,那个人并不是什么书生,而是江湖上的一个采花大盗,这玉佩是他跑到秀王府玷污了王爷的一个宠妾,顺便偷了出来的。王爷震怒,着人四处偷偷查访。几日后,我带着这玉佩逛街时被认了出来,于是祸从天降,爹爹被官府捉去,非说他是采花大盗的同党,对他严刑拷打,逼问他那采花大盗的下落。
我爹年纪大了,经不起受刑,第二天就惨死在公堂之上,我家被抄,家产充公,我娘在知道我爹死的当晚就寻了短见,十五岁的我做为罪犯家属,被送到台州营妓院,一夜之间从大家闺秀变成人人鄙视的风尘女子。
“行了行了,别哭了,都哭了三天了,看你新来的,长的又好,出身又好,妈妈才忍住不说你,不过你再这么下去的话,小心挨妈妈的打。”赵娟一边往头上插钗子,一边不耐烦地劝我。“快帮我看看,这蝴蝶钗佩我今天的发髻合适吗?”
赵娟比我大两岁,却已经在营妓院呆了三年了,她为人泼辣,心却是不坏,她告诉我说如果我不趁年轻有姿色攒点钱,到老了可就惨了。
“好在现在没战事,咱们能像官妓一样接外客,挣些傍身的钱,要是运气好的话碰见贵人,没准还能脱籍呢。”赵娟眉飞色舞地说着。“你呀,还是想开点吧。不然你难道真想有朝一日让那些粗当兵的糟蹋?”
我不是笨人,这些道理我很快就明白了,我慢慢地擦干了眼泪,呆呆看着窗外无边无尽的黑夜,一颗心如掉到冰窖一般的冷了下去。
我没有自尽的勇气,那日子总得过下去,很快我就成了远近闻名的行首,每天都有豪门子弟、风流浪子前来一睹我的芳容,惊叹于我的绝色容颜和过人的才华,想尽办法与我春宵一度。
做为营妓,我还常常被官府中人叫去陪席,不过按法度来说,我们只能唱曲吟诗助兴,却不得私侍寝席的。
“哈哈,今天是七夕,严蕊姑娘颇具才华,就以眼前这桃花为题,作个曲子来可好?”唐仲友捻着胡须,笑吟吟地看着我。
严蕊是我为自己取的花名,取自李杜的“ 霜凋楚关木,始知杀气严,寒花开已尽,菊蕊独盈枝。”就当以前的周幼芳死了吧,反正如今的我也没有脸去见九泉之下的双亲了。
“都是众人谬赞,小女子不敢当的。”我朝他盈盈一笑。唐仲友是台州太守,今年四十有余,他当年考入进士时,我还没出生呢,论起正经学问来,我自然是比不上他,不过是在诗词小巧上有些歪才罢了。我想了想,轻捻琴弦开了口。
“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醉?”
“哈哈,好个人在武陵微醉。”唐仲友抚掌大笑,“曲中不见桃花二字,却在最后一句暗中点出,甚妙甚妙。”
“既然小女子做的好,唐大人可要多喝一杯啊!”我嘴上调笑着,心里却在感叹。时人常习惯把青楼比做桃溪,不知五柳先生在世,可会认为他梦想中的世外桃源被我们这些不堪的人所玷污呢?
“光喝酒怎么行呢,大人得有赏吧?”在旁边的赵娟插嘴道。她虽然在才艺上比我差些,但这爱说爱笑的性格也让不少男人趋之若鹜。
“好好好,当然得赏,来人,取两匹缣帛!”唐仲友今天的兴致很高,他转身对赵娟说:“陈亮兄和我说了,要为你脱籍呢,这倒也是好事,不过以后你去他家,怕是没有这上好的缣帛可用了,哈哈。”
“太守这是何意?难道那陈公子是穷鬼?”回去的路上,赵娟和我开始嘟囔。陈亮是唐仲友的远方亲戚,在一次的酒席中与赵娟看对了眼,两人柔情蜜意了好一阵子,最后陈亮对赵娟许诺要想办法为她脱籍并纳她为妾。
“要是他家真一贫如洗,那我到他家还不得让正房当丫鬟使?我可不受那个罪。”赵娟眉头皱的紧紧的。
“无论如何,能脱籍总是好的。”我只能这样安慰她。
赵娟把脸一扭,看向轿子外,“你别笑我没出息,这几年在人堆里打滚我也惯了,你以前是富贵人家出身,没受过什么磋磨。我以前家里穷,很是吃些苦。如今习惯了好吃好喝,还真不愿意再吃糠咽菜了。特别是这两年,老天爷不疼惜人,去年大雨,今年又大旱的,卖儿典女的多了去,能如你我这样每天有酒有肉的,也是难得了。我也是想开了,能快活一天算一天吧。”
人各有志,既然赵娟这样说,我也不好说什么。回去各自梳洗一番就歇下了。
其实唐仲友不过是和赵娟开个玩笑而已,陈亮是个性情豪爽之人,爱呼朋唤友,手脚散漫,不过家里倒还宽裕。赵娟偏就当了真,等陈亮再来找他时,她就冷淡了许多,陈亮得知是唐仲友说闲话之后大怒,在朝廷派来的巡查使朱熹面前诬陷唐仲友与我有苟且之事,正巧朱熹要拿唐仲友的错处,于是我就稀里糊涂地成了牢狱中人。
“你这女子真是嘴硬,说,你都在何时何地陪侍过唐大人?还不如实招来?”
公堂上的人一拍惊堂木,面目狰狞,胡子似乎要飞起来。
“禀大人,奴家一向只陪酒唱曲,从没有与唐大人有过枕席之事,请大人明鉴。”我跪在地上,强忍着昨日受的杖刑伤痛抬脸答道。
“严蕊,别说本官不惜香怜玉,你这细皮嫩肉的,可经不起几板子。你还是如实招供,以免受苦吧!”上边人的语气又开始温和起来。
我凄惨一笑:“禀大人,奴家身为低贱的妓子,陪男人睡觉就是本分,算不上什么不光彩之事,也不怕人知道。只是我常去唐大人官衙陪酒这件事的确有,但与唐大人绝无私情,我断断不能胡说八道,随意诬陷唐大人。”
堂上的人恼了:“你这女子真是可恶,上边已然定了唐大人的罪名,多这一项少这一项又有什么关系,你还为他遮挡?可见真是有私情。来人,夹棍伺候!”
一声令下,就有如狼似虎的衙役涌上前来,将夹棍套在我纤细的十指上。等我从疼痛中醒来时,已经在牢房之中了。
“你看你,就认了得了。”同监的女犯劝我,“就是真同那太守睡了,你也就是个杖刑,打几下就放出去了,这倒好,你都快被打死了,图个什么许呢?唉!”
是啊,为什么呢?明明昨晚我疼的彻夜难眠时,都暗下决心,今天干脆就按他们说的,胡说一通算了。可是今天一上堂,我又想到了白发苍苍的爹爹,他是否也是这样被人诬陷,却又坚持下去呢?
“幼芳啊,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做人还是要有气节嘀!”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听到了幼时爹爹的教导。
当奄奄一息的我被放出来时,已是两个月之后了。这官司最后打到天子那里,天子认为这不过是文人斗闲气,不算什么大事,只是把唐仲友调任而已,朱熹也就自讨个没趣,真正倒霉的不过就我一个人。
“这帮杀千刀的怎么这么狠呢?”赵娟对着骨瘦如柴的我嚎啕大哭,我用力挤出一个笑脸来安慰她:“没事的,我这不好好的吗?”
是啊,我还活着,这已然比我爹爹的命好很多了。
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等我伤好之后,照样得开门接客,照样得奉承新来的官员。
“你就是严蕊?”继任太守岳霖上上下下打量我,“百闻不如一见啊!”
此时的我大病初愈,面色苍白,看起来十分憔悴,岳大人这是嘲讽与我吗?我暗自思量着,只是轻轻笑笑。
“你受无妄之灾的事都传到京城了。”岳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难得你一个妓子有侠义之心,听说你擅长作词,你可把自己的心事说上一说?”
说什么?我敢说什么?我能说什么?岳大人这样表明态度已然是难得了。我这样的妓子,仰俯随人,不能自主,我多想早日跳出这无边的苦海之中啊。心思所想,我不由轻启朱唇,慢慢吟唱起来: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又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正所谓否极泰来,没想到岳大人真的如我所愿,替我除了妓籍,放我从良。
“哎呀呀,幼芳,你真是命好啊!虽然现在你是正室,以后被扶正也未可知。赵公子还是皇室宗亲,那你就是老封君了。”赵娟上上下下打量着装饰一新的房间,艳羡不已。是的,我恢复了本名,严蕊已成过往,周幼芳又重新回来了。
我看她一脸兴奋摸摸这儿摸摸那儿,心里感慨万千,从良以后,我经人介绍认识了赵严,他刚刚丧妻,看起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暗暗思忖这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一番交往之后就认定了他。
“别傻了,我们这样的怎么可能被扶正呢?这样我已经知足了。”我给赵娟倒了杯茶。“对了,陈公子最近来找过你吗?”
赵娟不去接茶,她呆呆的站在那里,最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