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六集
赵贞吉不徐不疾地读完了急递,郑泌昌、何茂才愣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谭伦低头不语,王用汲满脸错愕,唯有海瑞一人不加掩饰地对着赵贞吉怒目而视,双眼仿佛要喷出火来。赵贞吉面无表情地环顾了一周,观察了下众人的反应,急递的内容这姓海的肯定是听懂了,郑、何二位似乎像是听懂了,却还有几分迟疑,也罢,自己干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再提点他们几句。赵贞吉一本正经地坦然问道,“没听明白嘛,那我就将要紧的几句再读一遍,郑、何二犯唯财是贪……是其贪墨之罪尚可按律论定,而其移祸之心虽凌迟难诛”。蓬头垢面的郑、何二人对视了一眼,这些话其实第一遍就听明白了,只不过幸福来得如此突然,让人实在是有些猝不及防,来不及反应罢了。
等赵巡抚又点拨了一遍,二人便再无顾虑了,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哪怕就是根救命的稻草,郑、何二位此刻也要牢牢地攥在手中。郑泌昌眼中一亮还未来得及开口,身旁的何茂才却早已跪倒在地,信誓旦旦地说道,“罪员并无意攀扯,都是海瑞逼的,罪员愿意将原供收回。泌昌兄,你不是一直喊冤吗”,何茂才一边伸手指向海老爷,一边冲郑泌昌挤眉弄眼地发信号。郑泌昌站在原地拱了拱手,郑重其事地说道,“罪员并未攀扯,供状上凡攀扯之词,都是问官海瑞所设”,说罢也伸手指向了海瑞。
赵贞吉无非是从急递中摘抄了一句,绘声绘色地多读了一遍,两位钦犯便心有灵犀般地当堂翻了供,还不约而同地把矛头指向了海老爷,一切似乎都在按照急递设计的剧本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赵巡抚心中也是一阵欣慰,随即一本正经地继续念道,“浙江巡抚赵贞吉等一干钦命官员,奉旨主审要案,该何等明慎?今竟容郑、何二犯移罪攀扯,扰乱朝局,是诚何心?现将原呈供状掷回,着即重审,务将实情七日内呈报朝廷。倘再有不实情词,则问官与犯官同罪!”刚才那几句是读给钦犯听的,现在这几句是读给海老爷听的,也不知道这重审的人,会不会和被审的人一样识时务、明事理、知进退,不过赵巡抚也把丑话说在了前面,“倘再有不实情词,则问官与犯官同罪”,这大概也算是海老爷这一生中,离犯贪污罪最近的一次了。
内阁与司礼监的急递已经宣读完毕,巡抚大人也亮明了自身的立场,既地方服从中央、下级服从上级,少数服从多数、个人服从组织,当然以上仅代表内阁、司礼监及赵贞吉个人的态度与立场,并没有任何给海老爷施加压力的意思,钦犯选择当堂翻供也是他们的基本权利,这案子该如何重审,还是海老爷说了算。王用汲先是瞠目结舌地盯着赵贞吉看了半晌,然后又担忧地望向了海瑞,最后用匪夷所思地眼光询问谭伦,这特么到底是搞的什么飞机,谭大人此刻眼睑低垂,故意不去看海瑞、王用汲,脸上也不见一丝表情,仿佛如老僧入腚一般。王用汲心中则是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为了倒严,海瑞跟自己拼了性命在前面冲锋陷阵,最后就落得这般下场,朝廷申斥尚在意料之中,赵贞吉中途变脸也就算了,你谭子理竟然选择视而不见、一言不发,当初不是说好了要和衷共济,一起清君侧于一役的嘛,甭管鹰派、鸽派,清流的嘴都特么的是骗人的鬼,为清流卖命,终究是与虎谋皮,不仅流血还要流泪,这是多么痛的领悟阿。
此时何茂才忽然向前膝行了两步,大声喊道,“罪员愿意将实情重新招供!但请中丞大人亲自审讯”,郑泌昌见状也跟着跪了,随声附和说“罪员也愿请中丞大人亲自审讯”。正常人是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的,碰瓷儿的除外,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郑、何二位可以说是畏海老爷如虎了,给海老爷当上级的时候都占不到什么便宜,就更别说给海老爷当阶下囚了,如今好不容易捞到个翻供的机会,谁不想洗心革面,重新做一个单纯的贪污犯呢。俗话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这海老爷可是个不要命的狠人,就凭一句“则问官与犯官同罪”一准儿是拿捏不住他的,要是再让海老爷重审,只怕会是节外生枝、预后难料了。
作为十几年的老刑名,何茂才当然明白,对审案而言,所谓的是非黑白并不重要,人证物证更无所谓,案子怎么判关键要看审案的是谁,赵贞吉这厮根本不会在乎自己的死活,但剩下那哥仨可都憋着劲儿等着弄死自己呢,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较起来,还是姓赵的靠谱点儿。对郑、何二位而言,既然选择了当堂翻供,此时便再无退路,生死全在一线之间,赌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当务之急便是争取最大的生存几率,除了刚刚亮明态度的赵贞吉,谁来当这个主审,郑、何二位心里都不踏实。
对于两位钦犯的殷切期盼,赵巡抚表示充分理解,但那终归只是一厢情愿罢了,趋吉避凶本是人之常情,浙江这趟浑水赵巡抚从一开始就避之唯恐不及,有些因果是绝不能沾的,沾了便是天大的干系,当然心里怂归怂,可话说出来必须要硬气,“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前问官所审供词是一种说法,后问官所审供词是另一种说法,这样的供词能够再上报朝廷吗?原来谁审的供词,现在还是谁审。还有七天日期,两天审结,第三天八百里急递五日内必须送到京师!”赵贞吉面无表情地站起身,用不容置疑地语气布置好了工作,抄起海瑞审的那份供词往大堂的砖地上一掷,随即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赵巡抚端的是来也匆匆,去也冲冲,最后一个来的却非要第一个走,自己才把话说完,也不问问底下人的意见,全然不顾别人异样的目光,着急忙慌地扭头便走,只留下身后郑、何一连串的哀嚎之声。
赵贞吉的话其实也算有一番道理,好汉做事好汉当,姓海的捅了篓子,让他自己擦屁股去,不要连累别人就好。如果姓海的识相,按照急递的意思重审,案子审完赵巡抚签个字呈报朝廷,道长那边自不必说了,即使裕王殿下追究起来,那也只能怪他自己手下人是群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可不关赵巡抚的事;如果姓海的不识相,一门心思要给毁堤淹田翻案,那也无所谓,反正赵巡抚肯定不签字,有本事姓谭的你就继续往朝廷报,等朝廷追究下来,到时候看谁挨板子。别看人家赵贞吉脚底下溜得快,其实这叫审时度势、进退有据、游刃有余,这案子甭管海老爷怎么折腾,赵巡抚都能做到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理学之臣不但能言善辩,这身法也是端的了得。
顺便插一嘴,虽然内阁要求的是七日内回话,但急递在赵贞吉的案头压了两天,所以赵巡抚要求“急递五日内必须送到京师”,似乎也没啥毛病。去掉路上的时间,留给海老爷审案的时间还剩两天,诸位可千万别嫌这两天时间少,要不是谭大人今天来巡抚衙门报捷,按赵巡抚这尿性,估计最多也就给海老爷剩一天时间去审案。一天也好,两天也罢,总之是时间急任务重,只要郑、何二人能咬死不松口,等耗到最后一分钟,赵巡抚自然会现身去逼着海老爷草草结案,逼良为娼、赶鸭子上架,这才是赵贞吉的真正杀招。职场上类似的情况也不少,总有些不安好心的领导,会给下属一个匪夷所思的dead line,再布置一大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说穿了就是借工作之名行整人之实。遇到这种情况也别慌,大大方方、客客气气地公开拒绝就好,尽量强调各种客观理由,实在不行也可以承认自己能力不足,承担不了这种艰巨的任务,总之一定要多学学赵贞吉跟朱七,遇到坑厚着脸皮能躲就躲;千万别学海老爷,一言不发梗着脖子迎难而上,毕竟职场不是电视剧,现实中可是没有主角光环的。
赵贞吉说了两句片汤儿话,拍拍屁股大喇喇地扬长而去,谭伦站起身扫了一眼兀自跪在地下鬼哭狼嚎地郑、何二人,板着个脸郑重其事地说道,“上命如此,那就只能请海知县重审,王知县笔录了”,谭大人语气中套着一股淡淡地疏离,眉间藏着一抹似有若无地羞赧。海老爷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故意不去看谭伦,胸中好似塞了一团火,高声回复道,“当然由我重审,来人,将郑泌昌、何茂才押回大牢”,几个衙役走上堂前,不由分说从地上薅起郑、何二人,犹如拖死狗一般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