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透的窗户纸上映照出一个男子的身影,微微低头,双手背后,在屋子内踱来踱去。李阿玉看了一眼书房的影子,对王婆婆说:“好了,我回来了,你去跟公子说,就说我回来了。”王婆婆点了点头,扶着她一同经过了书房的廊道。
她蹑手蹑脚,捏着步伐,小心翼翼地迈开,弓着腰身,尽量不让自己的身影倒影在窗户纸上。走着走着,快要离开书房的木格子门扇的边缘。她心里想着,再迈一步,我便可以放松地直起身子回房了,心里窃喜。
此时,书房里响起上官南寻充满磁性的声音,“站住!去哪!?”她的步伐瞬间停落在半空中,咧开的嘴角也慢慢收紧,摆动的手臂不自觉得开始僵硬了。她拍打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灰尘,扶了扶头上的黑色帽子,扯了扯衣衫,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相公,我去街上溜了一圈,又回来了。”
“进来吧。”上官南寻认真地说。她低垂着脑袋,犹如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子,伸出食指,对着王婆婆轻嘘,用口型小声说:“千万别提王实甫。”王婆婆点了点头,狡猾地说:“公子,姑娘走了一晚上,累了想要休息,我看还是明天再说吧。”说完王婆婆朝她努了努嘴,瞪了瞪眼,示意她先走。
谁知上官南寻根本不好糊弄,他终于开口了,“李阿玉,你给我留下!”李阿玉眯了眯眼睛,彻底没了辙。她摘下发冠,任头发披散下来,推开雕花木格子门扇。一股淡黄色的灯光流溢出来,她一身白衣,衬托得她气质出尘,宛若九天仙子。
门扇轻轻合上,王婆婆守候在门外,时刻关注里面的动静。李阿玉迎面上去,坐到床沿边上,望着靠在枕头上半身立起的上官南寻。
只见他脸色苍白,脸颊凹陷,眼窝是暗色的,嘴唇发白,浮起一层细碎的死皮。李阿玉望了望床边的台子,顺势端了药碗,手捏着白瓷勺子,放在唇边一探温度,却是温热的。她这才放心地舀了一勺子,送到他的嘴边。
他喝了一口,干瘦的脖子上的喉结鼓动。当她再次将药送到他嘴边时,被他推开手拒绝了。他清醒地说:“我知道肯定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瞒着我?”
她有些心虚,眼神闪烁,淡淡地说:“相公,我也不是有意瞒你。你身子刚好,应该好好养病才是,莫要多思。”上官南寻似乎猜测到了,伸出拳头往床沿上一砸,口中蹦出愤怒的话语,“王实甫,我跟你不共戴天!欺负阿玉就是欺负我!”他因为生气,激动,胸口起伏得厉害。
李阿玉忙伸出手抚了抚他的胸口,感叹说:“好了,好了,不要生气了,气坏了可不好。”他一口气泄掉,瘫倒在床头上。“都怪我,身子不争气,无法保护好你。”说着说着,眼睛里映照出闪闪的泪光。她继续端起药碗,劝说:“好了,把药喝完。”
他点了点头,强忍泪水,喝下了浓稠的药汁,舒了一口气。
上官南寻继续养病,李阿玉时不时去房间里探望她,王婆婆日常照顾他,他的病有些重,好的有些慢。再加上天气不太好,空气过于潮湿,久病难愈。
饭桌上,依旧是一碟酱黄瓜,一锅稀得能看见锅底的米粥。王婆婆拿着铁勺子在米锅里面搅拌着,盛满稀饭,倒掉汤水,抽出干的饭给李阿玉盛了一碗,照顾着说:“姑娘,你多吃点,不够再盛。”李阿玉扒拉了一口饭,歪着脑袋,突然一滴水滴入碗里,她抬起头一看,房顶上面好像在渗水呢。
她放下碗筷,问:“王婆婆,这屋顶是怎么了?”王婆婆叹了一口气,说:“这几日天气潮湿,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雨,屋顶漏了。”这可如何是好,上官南寻还在休养,家里没人会修补,王婆婆一下子犯了难。她思忖说:“姑娘,要不我去叫个瓦匠来?”李阿玉大手一挥,笃定地说:“不用,我自己来!”
“你?”王婆婆用诧异的眼神望着她。
搅拌泥水,登高,涂抹漏雨处,李阿玉做得像模像样。她站在高高的木制扶梯上,手中裹满了泥浆,努力往漏处一抹,正好填补了瓦当处的空缺。待泥水干透,屋顶完好无缺,不再漏水。
她更是攀爬到屋顶上,整理铺放在屋顶上的瓦片,一块一块,整理整齐,免得有了缺处,避免落雨。
隔壁的刘大婶刚从屋子中出来,推着卖臭豆腐的小车,准备出摊。刘大婶扬起脖子,看了她一眼,问:“阿玉啊,自己修房子啊?真是能干呀!”她转过头,笑靥如花,说:“刘大婶,出摊了啊?生意如何啊?”刘大婶逗趣着,故意说:“我好多客人都提起你,说你怎么不来了啊?没有你,他们都不想来买了。”
她听完,心里一阵甜蜜。
她从木凳子上下来,迎面碰上王婆婆。她看到李阿玉在收拾晒干的画作,好奇地问:“阿玉,你这是干什么?”李阿玉转过身,无奈地说:“我替相公出摊,家里米缸里没米,等着钱买米,耗不起。”她手中拿着一块抹布,摊开,说:“姑娘,真是为难你了。”她摇了摇头,摆摆手,说:“别这么说,都是一家人。我走了啊。”
她将画作整理收齐放进布袋子,扎紧袋口,驮在肩膀上,往街市中心最热闹的地段而去。到了上官南寻平时摆摊的地点,她停了下来。将袋里的画作一幅幅拿出来,悬挂在搭建好的木架子上,然后坐在旁边的一张木桌子旁。
眼看天色越来越白,愈来愈亮,街道上的行人也是变得多了。特别是包子铺门口聚集了一群人,翘首张望,望着木屉子里的小笼包。一股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腾而起,弥漫了整个包子铺。
喧闹声,小摊贩的叫卖声,人群发出的唏嘘声,走来走去的脚步声,融合在整个街市中,犹如一曲音调婉转的乡间小调,充满了烟火气和生活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