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春有百花还是夏有凉风,也不管是秋有明月还是冬有白雪,历史的长河滚滚向前,永不止步,带着所有人的眼泪和笑容,心痛和得意。
当二00九年又一个元旦的钟声响彻在神州大地的时候,凤阳县地税局又迎来了一个超额完成任务的喜讯。
这几年的连超气势十分地震撼。
让市局刮目相看更让县政府非常满意。
县里派大员给大家送来了温暖的慰问,带来两份丰厚的礼物,一份是一辆崭新的丰田越野小汽车,一份是八十万的地方大奖,够实惠的。
直让本县所有单位为之而羡慕和嫉妒,就连国税老大哥也不由得垂涎三尺自叹弗如。
吃过了年终会餐饭,喝过了年终庆祝酒,总结评比会上,任必长从未有过的豪气万丈,就像在指挥千军万马。
话语里把今年的收税堪比为三大战役,所得说汇算战役,混合税战役和煤矿改制税清理战役。
接下来要求大家“宜将剩勇追穷寇”,争取春节前再结余税量,好好安安心心地过个正月天。
虽然口气大了点,但出发点还是好的。
所有人在等着领取大额奖金的同时都又按部就班地投入了新的“战役”。
于此同时,任必长一边在给各个征税单位擂着战鼓一边坐在家中分享着临近节日的战利品。
上门答谢、看望、拜访他的客人络绎不绝,有企业,有个体户,也有同学、朋友受人所托上门谢情的。
任必长就像一个吸毒上瘾的人,长期沉浸在这一片的奉承和赞扬声中,沉浸在走马灯式的你来我往朝拜习惯中,偶尔一天冷清,没人来求他,没人来看他,没人来拜望他,他就会感到极其不自在。
他需要别人卑躬屈膝的笑容,需要称顺,需要这毒品般的兴奋剂给他带来的短暂愉悦。
但也未免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不乏有些令他不满意的不会处事的蛮人惹他懊恼和生气。
眼看就要过年,有一个人一件事的出现就令他很不爽,那就是吕鑫。
按说以前任必长对他的照顾可不少。
一次又一次地少交税款,这次在煤窑整合税款清理中一共二十多万,才交了不到一万,这也就罢了,谁让他和吕鑫有着不为人知的那层关系。
可让他恼怒的是吕鑫这次一反常态,该尽的礼数全然不顾!
鉴于任必长以前和吕鑫那种不明不白的关系,也没有硬让税务所催他。
原本想即使不想交也应该有个人情吧,谁想这人情也没有了。
何以见得?
他下这个结论不仅是已经临近年关,年前已时间不多,也不是因为吕鑫现在没有了实体企业。
而是偶然的一次相遇直觉告诉他吕鑫已经不把他放在眼里,更别指望吕鑫能登门拜访求情了。
一天晚上,他被一个企业的老板邀请在拱月大酒店吃饭,从一个开着门的餐厅包间走过,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正席上的吕鑫,吕鑫也正往外面看,他确信吕鑫看到了他。
他迟疑了一下试图停下脚步与吕鑫打个招呼,按照往常的习惯,不用他先说话吕鑫也会首先向他打招呼,但是吕鑫却很快地收回了目光。
这时他才看到坐在吕鑫旁边的几个人,其中就有刘有才。
那晚上,任必长的酒喝得很不顺溜。
他一直等待着隔壁的吕鑫,说不定一会儿会过来敬个酒,走个场面什么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彻底感到了失落。
他迟迟没有等到这个礼节的到来,等他出去的时候吕鑫他们那个包间已经杯盘狼藉人去屋空。
这让任必长很不爽。
你吕鑫欠着税款不交还竟敢这样无理,不给你一点厉害你是不知我马王爷长着三只眼。
现在可不比从前,以前你有县长父亲的光环罩着,现在充其量你也就是个小老板,竟然如此目中无人。
第二天一早就把分管原吕鑫煤矿的税务所所长温小强召来用不容商量的口气给他布置了一项硬性任务,让他们全所放下所有事情,一心尽快将吕鑫的税款催征入库。
只要吕鑫的税款入库全所就可以提前放假过年。
温小强不知内情,不明白任局这是中了哪门子邪专盯吕鑫这块硬骨头。
但再硬也得啃,任局下达的死命令谁敢违抗!
他们所里的人都知道吕鑫已经被华富煤矿兼并,现在吕鑫居无定所,没有固定的办公场地,临年傍节的到哪里能找到吕鑫。
再说那吕鑫在冯阳是有名的上层混混,就是找到谁又能奈何得了?
可任局如今的话那就是军令如山啊。
何小强给所有所里的人下达的任务就是无论如何要先把吕鑫找到再说。
功夫不负有心人。
上天有眼,一个专管员在银行里碰到了吕鑫。
他以前常去吕鑫那里收税彼此间也都熟悉,一边和吕鑫闲聊一边就给温小强打了个电话,温小强骑上摩托车在最短的时间赶过去。
温小强和吕鑫寒暄了几句后就切入了重点,问吕鑫什么时候把税款交了。
吕鑫心想现在摊子都撤了还交什么税,但又不愿意一下子把关系搞僵就敷衍了几句,并告他说这次兼并一分钱都没拿到,过年都困难,哪有钱交税。
还没等温小强回过神来,就推说有事匆匆开着豪华车而去。
吕鑫毕竟是一个办企业的,虽说不愿多和温小强他们纠缠,但心里还是不免有点内虚,又怕把事闹大,弄到市里税务局更不好说。
一下就想起了刘有才。
他们小时候在一个大院里住过,那时的吕鑫比刘有才他们都大,常号领着他们玩。
何况前几年刘有才当稽查局长的时候经常去矿上,他也没亏待过这个哥们,前几天还在一起刚吃过饭。
遇到这种事还是觉得找刘有才比较妥当,也方便。
刘有才不能给他免税,只有给他出奇招躲避。
他告吕鑫说,只要他们年前找不到你就拿你没撤,年后时间一长,你又没个固定场所,那就慢慢没人找你了。
不说吕鑫刻意回避,只说温小强见了吕鑫连根鸡毛都没抓着,对这事犯上了愁。
没想到刘有才又找他有事。
进了门,刘有才就让他把门带上,然后问询了一些税务所这几天的工作。
温小强照实说了一遍。
作为老领导和发小,有幸能在一起闲聊闲聊,这也是温小强求之不得的。
他也有意和刘有才再套套近乎,这有利于以后的前途发展。
再说,就是不说从小的那层关系,人家刘有才现在毕竟是纪检组长,过问一下所里的工作和纪律情况也是正常的。
闲聊了一会,刘有才把话题转移到了吕鑫那里,问他这几天税务所可是向吕鑫追过税款。
温小强如实说了,并带出许多的无可奈何的情绪,一脸的不情愿。
刘有才感到很好奇,既然你们追着向吕鑫要税款,为什么反而又情非所愿呢?
温小强见刘有才问得紧,只好一五一十地把任必长的要求都和盘端出来。
刘有才首先想到的就是一定是吕鑫对任必长没尽到礼数,要不然,原先任必长对吕鑫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
一细想,无非就是要过年了,任必长想通过温小强他们的手段敲打一下吕鑫,提醒他别忘了尽过年的礼数。
想到这一层,刘有才最敏感。
这么多年来自从升纪检这个格就没有得到过多少额外的红利。
不比在稽查局的时候,尽管冯清水不好使唤,也不缺有人来向他进贡求情。
现在倒好,两袖清风,无利无礼。
心想如果在这件事上能多少帮上吕鑫一点,也算让他领一份情,至于能不能得到吕鑫的答谢,那也只能看他的态度了。
心想至此就对温小强说:“这大腊月天,大多企业都放假了,你们去哪里找人。再说即使不放假,吕鑫也没有个固定去处,你们总不能天天在他家门口守着吧?依我说,你们就说找不到人不就完事了吗?”
温小强有怒不敢言,内心也大有不情愿,听刘有才这样支招,正中下怀。
次日一上班就敲开了任必长的门。
任必长满以为温小强会把此事办利落,即使收不回税来也能把人传来,便直截了当问:“怎么样,那件事落实得如何?”
温小强显得很无奈,无能为力地:“一连几天,我们连吕鑫个人影都没逮着,我就直接蹲守在他家门口,就这,还是没见着。”
“温小强,你说你能做了个啥,税收不好不说连个人都找不到,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别以为上个副科就有了资本,我告你说,可以推你上位也可以把你换下来。不用多说了,你去吧,想想该如何把工作做好。”任必长怒气冲冲。
温小强虽然在任必长的面前装得一副奴才样,心里是满腹怨言。
你不就是个副局长吗?有什么了不起!
没见你在高山时候那种倒霉相!
现在遇上王爱国,小人得志,就如此猖狂!还要拿掉我的副科,你也不好好照照镜子,你是谁!
他把任必长的话传给刘有才,刘有才冷笑地授意说:“那副科是市局任命的,又不是他任必长给的,怕他怎的!该做啥做啥,别理他!”
任必长盯上的人能逃出手心的可不多,只要任必长在心里把一个纳税人立为黑名单,就一定要受到应有的制裁。
任必长对温小强的办事不力而不满,又不由地想起一个可以使用的工具,一个执法工具,那就是他分管的稽查局。
这张王牌是在不得已的时候才想到使用的,平时不用是害怕反刺扎了手。
这次适逢其时,正好让他们一显神威。
把吴玉春叫来很严肃认真的样子:“玉春,眼看就要放假过年了,没料到税务所报来一件棘手事,还需要稽查局出马才行。”
吴玉春听他夸夸其谈的次数多了,不以为是。
什么“出马”什么“征战”,不就是有事情需要做吗?现在企业都放假了,你还要让我们能往哪里出马?
看了看任必长没有搭腔。
“不说你也知道,我们的任务能在去年的高基数上再上一个新台阶,主要的税源来自煤矿改制。到目前为止,据统计的数字表明我们这次的战役是打得漂亮的,但从中也发现了一个特别的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仍有个别的小煤窑对国家税法置若罔闻不肖一顾,仍然在不惜一切手段在躲避偷逃国家税款,你们稽查局肩负着打击重点偷税漏税的使命,所以我交给你们一项刻不容缓的艰巨任务,尽快将剪子岭煤矿的税款依法追回来,可以在国家赋予的职权中使用一切可以使用的手段。”
对任必长的大话吴玉春没有听进多少,只有一句入了耳,那就是剪子岭煤矿。
在地税局这么多年,又在稽查局当局长,怎能不知那是县人大主任之子吕鑫所办,就很敏感地重复了一句:“剪子岭?那不是吕鑫的煤矿吗?”
“对!就是吕鑫!”任必长也不含糊,心想,要不是吕鑫还不用你们哩。
吴玉春一听这不是难为人吗?
容易的好弄的,你们都往前窜。
进酒店下饭馆被人左右恭维着。
轮到啃不动的,就想起稽查局来让上,这桩差事要是吃香喝辣哪里能轮到稽查局!
心想至此就敷衍说:“稽查股都告假了,眼看就要过年了谁家没点事,是不是放到年后再说?”
“玉春啊,要是能拖着我又何必找你们办,这件事不仅仅是他一家拖税的问题,对整个煤矿改制行业都起到了极其坏的影响和作用,你知道吗?所里这几天报回来的信息就充分反映了这一点。这件事拖不得,必须在年前解决,给全县树个好榜样,起到杀一儆百的震慑作用。你想,如果连吕鑫这样的铁骨头我们都能啃下来,来年谁还敢在偷税抗税上做文章?古人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是到了你们出手的时候了,你去安排一下立即出发,不胜不归!”
“稽查股冯清水都请了假,这工作还怎么安排?”吴玉春不紧不慢地说,心中多有抵触。
“关键时候请什么假,把他叫回来!”说罢,看了看吴玉春作难的样子觉得这样做欠妥就接着说:“其他人也行,再不行,你亲自出马!”一副居高临下的口气,一听就让吴玉春反感。
第二天下午吴玉春就又走进了任必长的办公室向他汇报找不到人。
任必长竭嘶底里:“愧你还是稽查局长,这点小事都做不了,去银行查他的账号,看账上有没有钱,就是个人存款也算,冻结!划拔!”
“按照税法规定,到银行办这些事是要局长签字的。”吴玉春一点都不急躁,态度明显又许多抵触。
任必长听了抿嘴想了想把手抬起来朝他挥了挥:“那——先这样吧。”
吴玉春从那间办公室走出来心里好不轻松畅快。
这是第一次和任必长直面交锋。
尽管看上去任必长盛气凌人,几句软钉子话让他锉得不轻,心想这下子看你再让我去!
吴玉春本以为这样子就可以摆脱了任必长的纠缠,再也不用为这件事纠结了,最起码年前可以安心。
没想到第二天王爱国局长召集大伙开会。
吴玉春走进会议室一看只有正副局长、刘有才和他参加。
心下猜测,这个时候任务都已经完成,一定是又要研究过年的职工福利了。
王爱国看了看所有人都到齐了,就不紧不慢地说:“都来了,原先想着大家可以安心过个年了,这样说来还需要大家再辛苦一下把剪子岭的税办一下,老任,你和大家再说说。”
“从年终的报表和这个月的收入情况看,剪子岭煤矿的偷税抗税已经危及到了这个月的税款征收,在年前不解决掉会直接影响到这个月乃至明年上半年的税收任务完成情况。前几天我就此事安排了税务所和稽查局去办理,结果都没有找到人,更别说是能够保证国家税款如期入库了。这件事已经到了非办不可的地步,按照税法,我们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冻结纳税人的账户并强制划拔税款入库。”
王爱国打断了任必长的话:“税务所和稽查局检查过他的银行账户吗?”
任必长也不直接回答,而是把目光转向了吴玉春。
吴玉春接上说:“还没有。即使查也要由局长签字才能实施。”
所有人把目光又集中到了王爱国的脸上。
王爱国思索了一会,这种签字的事可不是好事情,上次赵世荣就是因此翻的跟头。
前车之鉴,作为一把手不能轻易往税务文书上随便签字,就不确定地问:“这个,稽查局直接办不了吗?”
说话之间把眼光最后落到刘有才的脸上。
他知道刘有才当了多年的稽查局长,对文书的使用和执法程序应该懂得多。
刘有才见王爱国看着他就接上说:“要划拔,应该是只有你的签字才行。”
王爱国看看大家再看看任必长咄咄逼人的目光,心中不免踌躇和纠结。
这时刘有才又说:“吕鑫在银行有没有账户还要打个问号,剪子岭煤矿已经被整合,原有账户肯定会被注销。即使有也是个人存款账户。”
不等刘有才说完任必长就插上话来:“个人账户也行啊,为了保证国家税收不受损失,采取必要的保全措施是合理合法的。”
刘有才躲开任必长的目光:“即使有个人账户,又即使账户有钱,即使可以划拔个人存款,我觉得贸然去划拔还是有风险的,也别忘了吕鑫毕竟不是一般人,他毕竟是人大吕主任的儿子,我觉得这件事鲁莽不得,最好能和吕主任透个气,以免到时候再弄一鼻子灰。再说刚才任局提到的这个月的税款入库不理想的问题,我们不能轻易地就归咎于吕鑫不交税的事上,今天已经腊月二十六了,所有的企业已经全部关门,哪来税款,这属于正常现象。我倒是认为,即使要整肃税收秩序,也要等到年后慢慢从长计议。”
“刘组长说得对,我同意。”史建国这次表态很干脆。
王占刚看了看声音不高:“我也同意,过了年再说不迟。”
王爱国听后,把眼光移到任必长的脸上。
任必长不甘心地看了看大伙,最后只能说了句下场话:“既然大家这样想,那就只好暂且搁一下了,但愿不要影响到明年的税收任务。”
他知道王爱国上任后主要就是依托他主持领导税收工作,他的话会引起王爱国的高度重视。
王爱国何其不想息事宁人。
刚才一听说是和人大吕主任有关系就一下放完了气,再要他签字划拔吕主任儿子税款,他可不能轻易下笔,必须三思而后行。
尽管任必长指挥收税是把好手,可在这件大是大非的事上面不能草率。
见任必长没有了昨天下午找他说这件事时候的那股子牛气就说:“既然大家都这么认为,那这件事还是年后再议吧。”
不过对任必长来说西边不亮东边亮。
温小强虽心里不服气任必长,但没有完成任必长交办的事仍是心有余悸喘喘不安。
真要惹恼任必长,即使不能免掉他的副科职级,把他从所长的岗位上冷落到一边,或者调换到哪个非煤税务所可以说都是轻而易举的事,个人利益的损失不敢想象。
大年三十,亲自带了三万元钱登门给任必长拜了个早年,聆听了一顿领导的谆谆教诲。
这样,他的心里才稍稍安稳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