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自首，蔡彦没提出太多要求，只让顾逮戴着熊猫头套在常川动物园中心等待即可。顾逮说我怎么知道哪种头套。蔡彦“嗬嗬”地冷笑一声后挂断电话。

顾逮有些灰心，刚才那句富有威慑性的“今晚12点在常川动物园自首”动用了他所有力气，顾逮觉得这辈子再也说不出这么有底气的话了。不过根据蔡彦的反应来看，效果似乎微乎其微，反倒是蔡彦那捉摸不透的态度令他稀里糊涂。

“熊猫头是什么意思呢？”顾逮看着弹力球问。

“啊，熊猫头……”陆香的语气听起来像在挠头，“我推测，蔡彦应该是想让我哥哥彻底死去吧。”

“彻底死去？你哥哥不是已经死了吗？”

“那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死’，死分很多种，一种是肉体上的消失，一种是被他人遗忘。”

“可是被遗忘和熊猫头有什么关系呢？”顾逮问。

“我哥哥生前用熊猫头帮助了很多人，云云姐就曾被他救过，对于那些受他恩惠的人来说，熊猫头就等同于一种希望。我哥的想法是，只要熊猫头还在，他就不算死。”

“这样子啊，”顾逮摸了摸从鬓角萌生出的胡子，“所以蔡彦的意思是，让我戴着熊猫头在灯光下认罪，就等同于……”

“可能确实有那层含义，”陆香说，“他想让你顾逮，代替我哥陆也向全世界认罪，承认熊猫头是一个错误，这样的话，就等于把我哥的人生都否定了。”

“岂有此理！”顾逮生气地捶了下膝盖，“网组织凭什么如此无法无天，一个人再怎样，也不能对他的人生全盘否定！”

“有个词叫‘社会性死亡’，对于我哥来说，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那一幕。”

“不行，我不能让他输，”顾逮从地上站起，“陆香小妹妹，小灰猫，还有这位不能讲话的云云，从你们的话中我听得出来，那位已逝的陆也先生，他不是坏人，他是好人。我顾逮，虽然不想成为英雄，对行侠仗义也不感兴趣，但我至少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如果让陆也先生输的话，那么世界上就只会有越来越多像我一样的倒霉蛋。”

“所以，请让我代替陆也先生活下去，我会替他突袭动物园的，我要做到他做不到的事情，完成他完成不了的心愿，我不会让陆也先生就这么输的。”

“笨叔叔，”陆香欣慰地说道，“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话吗？真正的英雄主义是什么？”

“真正的英雄主义，是认清了生活的真相后还依然热爱它。”顾逮说。

此时，顾逮正开着“破财消灾”行驶在路面上，坐在车后的是汉赛尔，副驾驶上放着弹力球。

在和云云，小灰猫分别之前，格莱特自愿留下照顾他们。她拨打了警察电话，告诉他们在桥洞下发现受重伤的云云。这样做的目的是向警察证明顾逮的清白，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云云手上有凶手残忍杀害陆也的整段过程，是用小型摄像机在7天前拍摄的，这算一个强有力的证据。

并且，为了防止网组织将证据抹去，陆香特地把视频备份一万遍，放在一个只有她知道的秘密文件夹里。网组织每抹去一遍，她便把视频公开一次。迟早有一天，网会彻底崩溃。

而顾逮则边听音乐边开着车，目的地是常川动物园，听的音乐是《克罗地亚狂想曲》。第一次听这曲子，是在陆香的租房内，第二次听到是在斑马的房间里，现在是第三次。每次倾听都有不同的感受，顾逮现在只觉物是人非，才短短7天便发生了这么多事。

第一天见到的女大学生陆香，没想到是死者的妹妹，第三天见到的银发男人斑马，竟然是死者的室友，而第七天碰到的伤痕累累的云云，竟是死者的妻子。从开始到现在，一切的一切都围绕着那个名叫陆也的死者，真是妙不可言。

而自己顾逮，作为一名普普通通的货车司机，也在顷刻之间从局外人的身份转变为整个事件的核心焦点。现在，也即将戴着熊猫头突袭动物园。

顾逮把车停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和常川动物园有几百米的距离。约定好的时间是晚上12点整，所以得提前一小时进入动物园。顾逮定好晚上11点的闹钟后，再次和陆香，汉赛尔重述一遍突袭计划。讨论好之后，三人便各自进入梦乡呼呼大睡。

“晚上可能要花很多力气，所以趁现在好好睡一觉吧，睡不着的话干点有趣的事也行。”陆香关照道。

“第一次和你并肩作战，总觉得有些奇妙。”顾逮说。

“有什么奇妙的？”

“总感觉像在和一位熟知多年的老朋友对话。”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快点休息，养足体力，晚上要干一番大仗。”

等顾逮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车前已是人头攒动，园前排列了一条很长很长的队伍。顾逮心想不妙，只记着到点进入动物园，却没想到去动物园还需要排队。他匆忙下车，往队伍跑去。

跑到一半时，一位美女带着香味向他冲来。吃了上次女主演的瘪，顾逮看到美女就下意识地跳开，在远处怔怔地看着美女。

但美女没有停顿，而是一把拉住顾逮的手，轻声跟他说：“你叫顾逮，对吧？”

“呃……嗯，对。”顾逮支支吾吾地回答。想到上次的悲痛遭遇，顾逮心底发凉。

“我是这家动物园的管理员，你想去热气球台，对吗？”美女说。

“呃，嗯，去热气球台。”顾逮摸了摸临别前云云交给自己的2张票，那是启动热气球的重要条件。

“喏，这个给你，”美女从口袋里摸出票给顾逮，“你那边有2张，对吗？加上我这张一共3张。”

顾逮左右对比这三张票，完全一模一样：“呃，你为什么也会有这张呢？”

美女拉着顾逮的手往侧门跑去：“路上再说。”

无奈，顾逮只得乖乖跟着美女移动，他的手被美女死死攥住，被迫和她保持同一速度。如果稍快，鞋尖会踩到美女脚跟，如果稍慢，美女会感到吃力。顾逮不由得暗自叫苦，难道世间所有美女都喜欢拉着男人跑吗？

穿越人来人往的大门，广场和马戏团建筑，顾逮一路上看到不少动物，有大象，有骏马，有斑马。他很想停下来好好欣赏它们，但一想到时间紧迫，又只得加快步伐前行。要看动物的话随时随地都能来，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冲进动物园区救下斗丽。

“说起来，顾先生有喜欢的人吗？”跑到一半时，美女突然问道。

“喜欢的人？”顾逮一愣，放慢脚步，手马上被美女拉了过去。

“是呀，就是那种，无论如何都想追到的女生。”

“无论如何都想追到的女生？”顾逮想到前女友昙仙，但那终究已成过往，昙仙只是自己年少时的前女友。如果说现在喜欢的话，毫无疑问是妻子阿柳。

美女的声息没有因为跑动而混乱，反而更加规律起来：“前几天，有个很喜欢我的男人突然死了，死得不明不白，到现在都没查出原因。”

顾逮没有过类似的经历，所以无法与她感同身受，硬要说的话，也只有生了白血病躺在医院里的昙仙了，但他觉得在这里说昙仙的名字不太好，毕竟这趟是为了救老婆孩子而来的。于是淡淡地回应：“那真可惜。”

“是呀，真可惜，他其实算是我的粉丝啦，3年前还救过我一命。”

粉丝？救过一命？顾逮捉摸不透，便不说话。

“他在这3年内对我进行了无与伦比的进攻，我从没见过任何一个粉丝像他那样表达自己的爱意。可是，我每次都不给他好脸色看，”美女的手突然握紧，“讲老实话，我现在挺后悔的。”

“确实后悔。”讲老实话，我不明白这种感觉，顾逮很想这么说。

“他在死之前还给我打了电话，说就算是死也要成为守护我的骑士，当时我笑了笑，说那是不可能的。谁知，他真的就这样死了，悄无声息，毫无预兆。等到我想起时，才发现那是他第3000次向我求婚。”

“3000次。”顾逮吃了一惊。

“他还说，以后会和我一起住在地下屋子里，不管尘世喧嚣，只管过自己的生活，我当时嫌弃地回答，谁会跟你住在地下呀。他不管，说，反正已经把那个房子弄好了，就等着我来，那房子看起来虽然小，但住起来很舒服。”

“住在地下会是什么感觉呢？”顾逮毫无理由地问道。

美女没有回应，而是自顾自地说：“我希望顾逮先生能好好珍惜身边的人，不要等对方走后才开始后悔。”

“哦，好。”顾逮话音刚落，美女便停下脚步，顾逮发现自己正处在一扇巨大的铁门面前。

美女松开顾逮的手，走上前去，在铁门旁的机器上敲几个数字，大门便乖乖打开了。她把自己身上的工作服脱下给顾逮，让他进去后往前跑一百米。

“那地方有辆铁笼车，开着它能躲避凶猛动物的袭击，钥匙就在车上，快去吧。”

顾逮看到美女胸口的标牌上写着“石榴”二字，便问：“你是怎么知道我要来这里的？”

美女笑笑，将顾逮一把推开：“快去，时间要来不及了。”

顾逮换好工作服，确认三张票都在口袋里后，往前走了约莫一百米，发现一辆公交车果真停在林间。公交车由铁丝构成，看起来确实坚固可靠，老虎狮子的牙齿应该咬不断。

确实安全无误后，顾逮“嗖”地一声跳上车，把放在卡槽里的车钥匙插在电源上，铁笼车瞬间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似一头伺机而动的野兽。

顾逮抚着方向盘行驶，斗丽所在的位置在来之前就已背得滚瓜烂熟。方向不成问题，目前唯一担心的就是时间。顾逮焦急地看了眼手表，现在已经是晚上11点30分了，按照蔡彦的意思，如果12点还没出现在动物园中心，那么妻子女儿就会被他们杀死。

想到这，顾逮不禁流下冷汗，也不知道陆香那边怎么样了。如果她欺骗了自己，或者说，她的计划失败，那么阿柳和囡囡就毫无生还的可能性。

不过，事情走到这一步，也不必再考虑这些有的没的，目前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好好替陆也突袭动物园了。

不一会儿，车就开到了目的地。顾逮在车上静静等待会，确认附近没有野兽之后再跳下车。

他边走边环顾四周，周围皆是巨大的灌木丛，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射到地面上，稀稀拉拉地形成一个个斑点。顾逮胆战心惊地观察，生怕突然从某处跳出来只老虎。

正走着，突然脚底一空，顾逮惊叫着摔了下去。一阵痛楚后，他发现自己在一处洞穴之内，洞穴密不透光，月光无法照射进来。他用手机向前照了照，只见一个身影从眼前倏地闪过，随即腰部一阵剧痛，整个人被撞到石壁上。

“啊——”顾逮扶腰跪在地上，石壁凹凸不平，所撞击的位置正好是那些尖锐的小突起。之前腰上那些伤还未完全愈合，如今撞在小突起上无疑是雪上加霜。

顾逮暗自叫苦，由于看不到光，所以只能通过从皮肤内流出的液体得知伤口又裂开了。

正悲哀着，那身影又从眼前划过，但这次顾逮学乖了，他迅速往右一闪，那身影径直撞到石壁上。只听得“咩——”的一声，一只羊出现在顾逮眼前。

“你……就是斗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