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桥道:“你别激动,你说,你说,我洗耳恭听。”
那人滔滔不绝的讲述起来:
“我姓诸,名塔。没有字,你也知道,咱们乡下人不讲究这些,我今年三十有八了,二十岁娶了妻,有三个娃儿,大的过几年也要娶妻了,我父亲名圹,做了一辈子农民,良民,一生没做过什么错事,人缘也好。
就是上个月,当地姓慕的地主看上了我大丫头,要娶为妾,当时我不在家,只有妻和老父亲在家,父亲为了保护女儿,硬生生被拖走,闹到大理寺,反倒成了父亲的错,在脸上刺了字。
小兄弟,你说,我父亲怎么见人?自从我父亲被刺字了,村里那些人看我父亲眼神都变了,我父亲都不敢出门了,你说,让一个什么也没做的人受这等委屈,公平吗?现在我也被抓了,一家老小该如何是好!”
说着,流下泪来,这泪水好像储存了许久,一开闸,就止不住的流下来。看得出,他一直想找人诉说,却无人倾听。俞桥也有触动,他想说些话,可是他也被关在牢里,未来性命堪忧,什么忙也帮不上。
沉默一会后,俞桥开始说自己的经历,说自己在青州长大,小时候又吃过哪些苦,刚开始诸塔还不为所动,听到当过太子侍卫后,眼睛一亮,忙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俞桥点点头,诸塔见俞桥肯定的表情后,顿了顿,才问道:“你是不是在太子身边犯了什么事?”
俞桥摇摇头,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辞官吧,说到底,还是有太多人围在我身边,问长问短,我可受不了。”
诸塔激动道:“你怎么不早说?”
俞桥摸不着头脑,诸塔道:“小兄弟,你可是贵人,在太子身边做事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啊!你还嫌麻烦,等下有人来你就告诉他们你是太子身边的侍卫,我们保管能出去。”
俞桥一头雾水,不过还是点点头。
俞桥快要饿死时,送饭的终于来了,俞桥还未看一眼饭就被拉住手,诸塔高喊道:“这位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你们赶紧把我们放了,不然太子追究起来谁也当不了责任。”
好巧不巧,送饭的正是白天跟慕贤畏巡逻的人,亲眼看见俞桥和诸塔被抓,嘲笑道:“他要是太子身边的人,我就是太子!”
全然不把话当真,诸塔急了:“真的,到时候他要是在太子那里说几句,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送饭的笑道:“老子做不改名程极,你叫太子来抓我呀!”
俞桥道:“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送饭的恼羞成怒道:“老子说什么就是什么,本来还看你们识趣想让你们多活几天,明天我就去禀告刺史把你们拖出去斩了。”
诸塔浑身一抖,哭丧着脸道:“老爷,求求你大发慈悲可怜可怜我吧!我死了我们一家喝西北风去。”
俞桥也道:“我们什么也没干,顶多也是说几句话,挡了刺史的道,罪不至死。”
程极鼻子快翘到天上去了,也没给回复,就怎么走了。
诸塔瘫坐在地上,冷汗出来。俞桥去看饭,是发了霉的饭,上面有几根青菜,跟慕连颂在一起久了,俞桥有点瞧不上这菜,诸塔也皱紧眉头,一副食不下咽的样子。
俞桥听见声音,伸出头,见那些犯人都机械般吃饭,有些牙齿没几颗,也没尝出味来胡乱嚼几下就进了肚子,不敢想象他们吃了多少年的食物。
他左看右看,忍不住道:“诸塔,他们被关几年了?”诸塔伸出指头算了算,道:“至少三五年了!”
“这么久,不过你怎么知道?”
“这三五年来人民就没犯过事,关的都是以前的,当然,你我除外。”
“不是说现在到处抓泠州人吗?青州一个没有?”
诸塔小声道:“可别说了,就他那抓法能抓到才有鬼了,见人就问是不是从泠州来的,就算真的从泠州来的也不会认啊。”
又是短暂的静默,俞桥道:“这些人犯了什么罪关这么久?”他不由看了一眼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看得毛骨悚然。
“不知道,不过偷个面包也要关三年,偷跑还要加刑,十年前闹饥荒不少人偷东西,辛亏太子大赦天下,不然恐怕牢房装都装不下。”
“偷个面包都要判三年,这也太严重了吧。”
“法律就是这么规定的。”
俞桥望了望他们,最终叹气。诸塔坐立不安,他时而抬头,时而低头,“早知今日,我就不应该喊冤,现在好了,全家都要饿死了,万恶的慕贤申。”后面一句,他说的极低。
俞桥呐呐道:“我们要待多久?”“多久?这得看刺史的心情,刺史心情好了,也许我们明天就可以出去,要是刺史忘了我们,可能一辈子也出不去了。”他悲哀的说道,两眼又快要掉下泪来。
“一辈子?”俞桥倒吸一口气,颤抖了一下。诸塔突然满怀冀望道:“也许,太子会救你的,对么。”
俞桥不确定道:“唔,也许吧。”他自认为不可能的,但一辈子还是让他逼出希望来。诸塔跪下道:“俞公子,到时候请将我一起带出去,我上有老下有小,一生为您做牛做马在所不辞。”
俞桥连忙将他扶起,语气极不肯定道:“好吧,我尽量,做牛做马就不必了,照顾好一家人吧”
诸塔万分感谢,说话完了,又感觉肚子饿了,那堪比猪食的饭,看到都恶心,流浪十几年来吃的东西都比这个好,起码看得过去,能咽下去。
诸塔还在盯着饭纠结中。这里没有光,没有时间,只有每日一顿知道过了一天,俞桥多呆一秒都是煎熬,不敢想象呆久了会变成什么样,只能在心里祈求上天放过他。
在俞桥看来,过了一个月那么久,终于有人来了,脚步急促,好像后面人有人要吃掉他,还不是一个人。
俞桥专心致志祈求上天没理会,诸塔跳起来,两眼直瞪外面,激动的哀求道:“一定是太子来救我们了,一定是,俞公子,你跟他们说说,我是被冤枉的,让我也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