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色青白的姑娘躺在舒适的大床上,冰丝薄毯盖在平缓起伏的胸口,露在薄毯外的手臂上还留着几道尚未愈合的伤痕。
寝衣的敞袖被人掀起来,床边的人正在为她涂抹膏药,冰凉的膏药刺激着伤口,让床上的人发出浅浅的低吟。
迷离的眼微微撑开,视线落在床顶上,一片温暖的日光折射在身上,她知道自己此刻正躺在床上。
脖颈往床畔转去,瞧见一张焦急的脸,似乎在见到她醒来的时候,才松开拧成一团的眉尖。
“你回来啦……”她张张嘴,口干舌燥。
狸吾把膏药放到一旁,腾出手来扶她坐起,一边又着急地将水杯递到她嘴边:“先喝水。”
白沐雪靠在软枕上,只觉得视线有些模糊,身体也没什么力气,又想快些睡下。
见她再次缓缓闭上的眼睛,狸吾重重唤了一声,这才让她重新清醒过来。
“先喝了水,吃点东西再睡。”手里的杯子赶着凑到她齿间,见她总算喝了两口后,他才松下一口气。
“我怎么了……感觉昏沉沉的……”她使劲儿揉着额角,企图让自己清醒点。
狸吾拉下她的手,握在手心,轻声责问:“谁让你跑去荆棘丛了,那些荆棘有毒,你被划破了皮肤就中毒了。”
“中毒?那你给我治好的?”她怀疑地看着狸吾。
他笑笑,伸手整理那些沾了汗水的鬓发:“我哪会治病,所幸这个毒没什么大碍,不过是让人意识不清,多睡几日罢了。”
听完这话,方才朦胧的意识也渐渐清晰,她想起了红叶,忽然坐直了身体,拧巴着病容道:“几日!我睡了多长时间了?”
“今天是第三天了。”
一听自己竟然睡了三天,白沐雪惶然大惊,掀了被子就要起来,结果毒素未退让她腿脚一软,又跌坐了回去。
狸吾伸手将她扶稳,推着她重新躺下,可她不依,身体无力反抗,但嘴上仍不休不止喊着要去救红叶。
“你放心,红叶……没事。”狸吾说着,眼角往旁边瞟了瞟。
麒麟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站在床边尴尬地笑了笑,接着狸吾的话继续道:“红叶姐姐确实被鬼舜掳走了,多亏雪儿姐姐的兄长及时回来,已经将她救回去了,嗯!”
为了让自己的话可信度高一些,他还在末尾重重点了点头,换来的却是一双猜疑的目光,白沐雪不说话,只看着他。
麒麟自诩不擅扯谎,被她一番注视下整个人便虚了起来,脚下默默转到狸吾身后。
“小麒……”她斜睨着,八成不信。
在白沐雪视线未及处,麒麟悄悄拿手戳了戳狸吾的背,可后者却是一脸事不关己,揣着同样的眼神看向身后这无辜的小少年。
麒麟知道,救助的信息被无视了,只好硬着头皮又编了个谎言:“真的,方才我不愿告诉你……其实……其实是红叶姐姐受了点儿伤,我怕你担心……”
“她受伤了!严重吗?”
说谎呢,便是要让人相信,怎样让人相信?则是不可让事情太过完美,此时的白沐雪心里只能担心红叶伤势如何,已然默默接受了方才的第一个谎言。
麒麟见她信以为真,心下松了一口气,接二连三的谎话张张嘴就溜出来了。
什么伤势有些重但未危及性命,什么白斯寒正日夜照顾她,什么别去打扰他们难得的情意相通……
这连篇的谎言让狸吾都些许震惊,也不知他打没打草稿,竟说得他这个知情者都要相信了。
一通胡说八道后,狸吾及时插话:“好了好了,麒麟你先出去吧,暗道的事记得办好。”
“是。”
待那身影有些恍惚的小少年离开倾雪阁,狸吾才卸下浑身的拘束,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昏睡了三天,是真让他担心了。
白沐雪抬眼看到他眼下一点青黑,多半是为了照顾她没有睡好,又念起红叶因自己疏忽而受伤了,心底涌上一阵内疚。
“让你担心了,对不起。”她摸摸他的眼圈,音柔指柔,让人怎么也生不起气来。
男人的下颔抵在她的额上,才略略低头,就对上她干净灵动的眸子,一下子就没了脾气。
只能嘴上抱怨两句:“走之前让你好好照顾自己,你就是这么替我照顾的吗?”
干燥的嘴角忽而瘪了下去,嘟囔着:“可我只是去采采药罢了,总不能让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吧,那多无聊。”
白沐雪总能找出一万个说辞,让他不能恼她,不能怨她,偏巧,他就听话得很。
只得对她笑,只得暗自无奈。
狸吾放开她,让她直面着自己,认真道:“且不说荆棘丛有毒,就算没有毒也不该闯进去呀,你小小的个头怎就生了这样大的胆子,还敢跑去暗道检查。”
他以为装成一副严肃的模样,他的小夫人就能好好听话,可事实上,方才还病殃殃的姑娘一听这话,眼里又冒出一道精光。
一见到这般神情,就知道她才安分下来的心思,又重燃热情,狸吾正欲伸手堵她的嘴,已被她抢先一步。
白沐雪想起方才他提醒小麒的话,直问道:“你让小麒去把暗道怎么样?堵上吗?”
“没堵,就派些人守住红梅林的暗道,一来可以保护你,以免再有外人闯进来,二来……”
“你想守着看看那人还会不会再来?”她抢话道。
一声短叹,狸吾从床沿起身,环手于胸前开始在床边来回踱步,期间时不时看了看白沐雪,仍是有些担心。
红叶已经失踪三天了,他也派了些人与白斯寒他们一同寻找,第一个要去的便是五百里外的破屋。
可想而知是扑了个空,他们没能找到红叶,也没发现对方留下的任何线索,照理说掳走一个人,不外乎是想得到一个同等的条件,否则为何不直接杀了她。
可这三天来却是毫无音讯,总不该他们就是要红叶吧,还是说因失手,而恼羞成怒……
如此想来,那些人应当不会再冒险重来暗道了。
白沐雪看着他复杂的神色,心里隐隐不安,撑起身坐到床沿,刚想站起,又被他摁着坐下。
“你要拿什么,我帮你拿。”
她摇摇头,小声祈求着:“我能去云牙山看看红叶吗?”
狸吾迟疑了一会,答非所问道:“你知道为什么红叶会被他们抓走吗。”
被他一问白沐雪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偏开视线转去旁处,盯着那盒忘了封上的膏药。
这般神情,显然她已是心中有数,狸吾于床前蹲下,握上她的两手:“你这样聪明,就该知道,他们的目标其实是你,怎还敢出去?”
“可是……正因为红叶是被我牵连,我才更应该去看看她,哪儿能装傻充愣不管不顾呢。”
他们心照不宣,他们都明白红叶的失踪是个意外。
若非她衣衫濡湿,又怎会换上白沐雪的衣裳,若非被荆棘划伤而昏昏欲睡,又怎会在软榻睡着。
一切是对方计划之内,又是事出意外。
狸吾低眸瞧她的手,沉默片刻又冲她笑笑:“既然你也知道他们的目的不在红叶,便不必太过担心,有你哥哥在,她的伤都能好得快,如果你真的挂念,可以给她写写信呀。”
白沐雪只能点头,虽不愿意躲着,却也无二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