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前,玄魄离开了黄曲县城,西子泰在营帐中坐了片刻,让自己平静下来。屋外有人报秦安义和允靖前来,他请他们进来。
“西老弟,怎么样了?”二人脸上带着担忧的神色进入营帐,看向坐在营帐深处的西子泰问道。
“无妨,我托人给我朋友那边捎个口信,顺便看看她如何了。”西子泰装作淡然的样子说道。
“嗯,没事就好,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俩帮忙的,你就直说,大家都是兄弟。”
“对。”允靖也应和道。
“多谢你们。”西子泰站起身来,振作精神,随二人前往军营大帐,“瓮城的事情处理得如何了?”
“兄弟们忙活了一中午,基本把骨头都捡完,也分类好了,只待送去平凉城了。”
“如今已然未时,再去平凉有些晚了。命弟兄们就先休息吧,县城中味道太大,我们将军营建到北部城外,明日一早就启程赶往平凉县。”
“是。”“是。”
“秦大哥,还有个事情,”西子泰坐在大帐中央看向左侧坐下的秦安义道,“待我们去了平凉县将将士们安顿下来后,你得跟我回一趟皇城。”
“这怎么能行?”允靖开口问道。
“是,我是该回一趟皇城,负荆请罪。”
“老秦,你何罪之有?”
“允子,国家因为我而失了三座城池,这就是一罪;未得军令,私自调兵南下,这是第二罪。有此两罪,就是夷三族都够了。”
“这次我与你一起回皇城,定然会将一切言明圣上。相信圣上不会太过为难你。”西子泰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足够的底气。
“那就好。”反倒是允靖放心下来,“那我到时便驻守在平凉县等你们回来。”
没有阴兵骚扰的夜晚,众人也睡得没那么踏实。今夜无风也无云,星辰满天,西子泰便走出营帐观星。片刻之后,秦安义披着军服站在他的一旁,和他一起仰头看向星空。
“怎么,睡不着吗?”秦安义问道。
“是啊。”西子泰叹气似的回答道。
自从父亲西贺去世后,他就再没睡过一天的安稳觉,一直到今日,他依旧放不下心,是又紧张又疲惫。他知道自己紧绷着的神经不能轻易放松,不然很可能一切都会在眼前分崩离析。
“秦大哥,给我讲讲秦安国将军吧?”西子泰打破沉默,向秦安义道。
“我大哥啊,他是个不太聪明的老好人。他对什么事情都很认真,对先皇交给他的任务也从来不会质疑。他对下属特别好,甚至在最后去庭花阁时,也是掏了自己的腰包想让手下的弟兄们轻松一晚。我们知道他是这个意思,弟兄们见他心事重重,便想着也让他进去放松。最后……还是我亲手将他推到那个屋子里的。没想到,他就送命于此。”
秦安义说着紧了紧自己身上裹着的衣袍,西子泰眼中满是星辰,还有忧思。
“秦大哥,你知道你们从西北小镇拘押回来的那人的身份吗?”
“不知道,那时我在军中还只是个斥候。那一战我们的敌人可不止拘押回来的那一人,他手上至少还有个三千人的军队。”
“三千人的军队?”
“是,只是他的手下并没他那么能打。那一战,我们死伤大半,最后甚至牺牲了你的母亲,那是军队里最大的损失。”
“你也知道家母是战死的?”
“是,这件事让我们保密,我不明白,为何岑青之死会成为机密。”
“秦大哥,你不曾质疑过你大哥的死因吗?”
“质疑过,但仵作的结果无懈可击。之后,我很快就被调到北部边关,就再也没机会追查此事。怎么,他的死因果然有问题?”
西子泰从皇城离开之时,他是没有疑问的,他觉得这一切就是伏章所为。但等到他见到阴兵,见到玄魄后,在他的提示下,他又觉得这背后还有其他人。
“我们在查,定会还大将军清白。”
“好,那此事便拜托你了。”秦安义伸手拍拍西子泰的肩头,继续道,“能在战场上见到你可真好啊,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与大哥、与你娘,并肩作战的时候。”
两人抬眼看向夜空,正好有一颗流星划破天际。
天快亮的时候,西子泰惊醒过来,他发觉有一双眼睛透过帐布盯着他看。他坐起身来,看到帐布上印出一个头戴兜帽的人的轮廓。他披上衣袍,绕出帐布,见到了玄魄。
“师父,找到她了吗?”
“找到了,那姑娘真是坚强。她自己一人活了下来,躲在一个死尸爬不上去,也进不去的缝隙中。”
西子泰不知该说什么好,便添火热水。
“无妨,她看起来也不疯也不闹,还让我给你带个口信。”
“什么?”
“她先留在关南县照顾她的爷爷,你有什么事情和安排,给关南县去信即可。”
“好,多谢师父。”
“啊,师父跑了一整天了,是时候该好好睡一觉了。最近别找师父,师父可不帮忙。”
“遵命。”西子泰给玄魄沏了热茶,给他斟上。
“嗯,这还差不多。好了,你不用管我,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好。”
西子泰回到帐布的另一侧,将军服穿戴整齐,再从中绕出来时,玄魄早已不见。他走出营帐,外面已然是充满烟火气的清晨。
“大将军早!”
士兵们热情地和他打着招呼,他也向他们打招呼。
坐到大帐中时,里面已经准备好了早食。
“西老弟,看样子后来睡得不错,脸色很好。”秦安义边吃着窝头边向他问早。
“你们二人昨晚都没早睡吗?”允靖也走进营帐,揉揉惺忪的睡眼。
“是啊。”二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不管你们了。这么多日,我算是终于睡了个好觉。”允靖笑着说。他此行的目的都已经达到:找到了父亲允清风的尸骨,确认了秦安义并没有叛国,还经历了这么多奇幻的事情,他做梦都想不到的。
“快来吃饭吧。”秦安义招呼他。
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到黄曲县城的城楼上时,军队开始向着平凉县进发。一路上,满是荒凉,没有人烟。
“等我们回去,再请皇上移些百姓来北部吧。”
“难咯,这里的土地本来就不利于庄稼生长,如今又是冬季,更没人愿意来。”
“趁着边关外也无人驻守,不如我们打出去?”允靖提议道。
“允子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就是看朝廷还能不能派出军队来。”
过了一阵,西子泰看到了远处的一个县城,便问道:“前面便是平凉县了吗?”
“是的。”
“县城外立了那么大一块碑吗?”允靖问道。
“嗯,当年皇上在平凉县远眺关外,感慨良多,便立了那座碑。碑上写着,天下第一雄关。”
“我看这名给集县还差不多。”允靖调侃道。
“平凉县的景色确实不差,一会儿我们可以上城楼看看。”
“这块碑用的是什么岩石打造的?”西子泰问。
“不知,但听说是从峋疆运来的。”
众人在碑下驻足,玄色的石碑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金光。西子泰伸手摸向这座丰碑,他的手上便沾上了一层水渍。
“这碑上有水?”允靖和秦安义也伸手去摸,两个人的手也变湿了。
“司天监!”西子泰将随行的司天监叫来,“这碑用的是什么材质?”
“在下不知。”司天监也摸了一下丰碑,摇了摇头。
碑上不见水,但有人伸手去摸,竟然能摸到水渍。
“今夜有大雾吗?”西子泰又问。
“应该会有。”司天监答道。
“好。”
在平凉县安营扎寨后,秦安义凑到西子泰身边问道:“西老弟,你觉得那碑有问题?”
西子泰点了点头,轻声说:“今晚叫上允靖,跟我秘密出城。这件事只你我他三人知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