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爹教育他,不要和疯子傻子较劲。
赫连贺忍下来,翻个白眼。
他翻白眼的习惯是他爹遗传的,遇事不决一个白眼翻过去,虽然对事情的解决毫无帮助,但是整体来说总比什么都不做强一些。
“你觉得呢?”
“我知道你恨他们,他们也是群牲口——但是你看,除了我们没人敢认为他们是畜生。”
“你这话说的可真奇怪。”
“奇怪吗?我倒觉得是相当不错的道理呢。”
饺子馅爬上树,识趣的和他隔得远远的坐下,扔过去一瓶药——这是他们之间默许的规则,作为耐心听她讲话的代价,赫连贺可以得到维持生活的必需品。
赵皎永远一身白衣,中门的制服被她改的不成样子,干脆只留了一截袖子和袖口上的灰色闪电,她使用匕首战斗,看上去毫无威胁的一个女人,衣服下面只要是可以放的地方都放满了一排排匕首。
她相貌姣好,皮肤白皙,身材高挑,唇红齿白,眼尾上挑,笑起来嘴角有浅浅梨涡——就连中门都有不少人追求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像传言所说,她是吃人吃出的容貌。
但她也是个聪明的女人,即使在中门这样的老鼠屎烩成的汤里仍然很有话语权,虽然爹确实教过他不少东西,但是几次都是饺子馅的提醒,他才在战场上活下去的。
赫连贺隐隐约约知道赵皎想培养他做什么。
“我有时候在想啊……人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呢?自骄自傲生为人,自言是万物的灵长,以脑子和德行为荣,却也承认卑劣的行径,甚至在面对我这样的畜生,再高傲的道德家也会低头求饶。”
赵皎低头嗤笑。
“你是说……谁?”
“还能是谁?袁吉呗。”
赫连贺瞳孔微微细缩。
袁吉他知道,是赵皎那个溺女父亲的交好,当初就是这家伙把暴露的赵皎送到金水门当中门弟子的。
可是赵皎这家伙,倒是对袁吉相当不满的样子?
“为什么你要这么说自己的恩人?”
“为什么要说他是我的恩人呢?是赵绍花了大价钱把我送进来的呢。”
赵皎不以为意,淡然的揉烂手中的草屑。
“赵绍?”
“我父亲。”
赵皎不只是对【恩人】,甚至对父亲都是不满的。
“你为什么这么看不起他们?”
她突然大笑起来,吓的赫连贺一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天哪,这可是我认识你以来你说的最有意思的笑话!”
她捂着肚子大笑,树叶子都因为这小声和她的动作颤动起来,赫连贺想把她一脚踢下去。
“呵呵……咳咳,我不是说了吗?他们是畜生。”
赵皎打住笑声,恢复正经的表情——倒不如说现在她的表情罕见的严肃了起来。
“他们是畜生……但是除了我们,没人认为他们是,因为我们都知道他到底干了什么畜生事。”
赫连贺不认为她指的是父亲为了她拐卖人口这回事,赵皎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性命。
那就是另外的事情了,是关乎他们父女之间的事情。
“诶,你不是想杀了那个谁吗?”
她凑过来,眯缝起双眼,脸几乎贴到赫连贺眼前。
赫连贺顿时毛骨悚然起来——这是兴奋的,他对于任何可以杀死刘长卿和单杰的消息都很感兴趣。
“我给你提供个证据,到时候你要是砍掉这两个家伙的翅膀,可容易得多了去了,你只要知道砍了谁,他们就哪里都跑不掉,你杀他们就容易多了。”
赫连贺有些怀疑。
“你能告诉我这种好事?”
说的好像赫连贺会忘记第一天就把他爆了个一干二净的家伙是谁一样。
“怎么不能告诉了,这件事对我也有利。”
饺子馅大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保证,突然超前探出身体,然后抓住赫连贺的双手,在他惊恐的表情前兴冲冲的对他迅速说道。
“你杀了我,保证他们的翅膀现在就断掉。”
……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赫连贺恶狠狠抽回了双手,恶心的在树皮上蹭了又蹭,再次翻了个白眼。
她要是一心求死,只要躺在那里不动,赫连贺很乐意提早把她杀了,但是就照她打了鸡血一般的状态,赫连贺想万无一失的杀她还需要几年功夫。
再说,杀她?脑子有坑才会去干这种事情,好像说的赵绍会放过他似的,宝贝怪物女儿都死了,难不成还放凶手逍遥法外?
“话说完了吗?说完了滚下去,我要睡觉了。”
他一脚踹过去,鞋底的刀片差一点就在衣服上划出一道,保守估计如果真的击中她的肠子应该可以从这里垂到树底下。
可惜没有。
饺子馅灵巧的躲过去,打着哈哈捏住他的脚踝,赫连贺能听见他的骨头嘎吱嘎吱响。
“诶呦,我什么时候在正经事上忽悠过你?虽然我经常骗你,但是这又不代表我不是个诚实的人。”
“你搁这搁这呢。”
“好啦,赫连贺小兄弟,别这么生气嘛,我是认真的——你觉得有什么人能比我更了解我那个父亲的吗?”
感受到脚踝以上的肌肉一顿,赵皎笑意加深。
是啊,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父亲,比道德家更深,比慈父更深的地方,有他最能被称之为禽兽的东西。
“我死了,我的父亲是不会复仇的。”
“他什么都不会做,就像他很多年以前一样,他什么都不会做的。”
她放下赫连贺的脚踝,顺手取掉刀片,放在手中把玩。
“他说爱我,也说爱我母亲,和所有人说爱我们可以付出他的性命。”
“但是我记事起就是他把我娘从马车上推下来,眼睁睁看着我娘哭着喊着惨叫着被妖怪生生吃掉,如果不是逃出了险境——他可是一直抓着我领子的。”
饺子馅笑容和婉,眼神却如腊月寒冬般冰冷。
“他回来之后就是这样好好对我的,然后继续做他的家族族长,继续维持一个身份,只需要表演表演,挤出泪水就够了,对我呢?只要给我值钱玩意儿就够了,其他的一概不管。”
“我是不是曾经告诉过你,我觉得好吃才吃人肉的呢?”
“其实不是,人肉在我眼里和其他肉没有区别……我只是想在他面前吃人,吃人,不停的吃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每次在他面前吃人时,我就感觉到他那副面具能松动一点,他看到我吃人时的表情就像眼睁睁我娘那年被吃掉时的表情……”
她越说越激动,越说声音越高,到最后仿佛狂热起来一般,高高举起双手,仿佛在做什么神秘的仪式,她眼里闪着光,一边说嘴角一边上扬。
“他不敢面对,他不敢看,他想回归正常生活,把所有的错都推到我身上,那么我就毁掉他,我让他看看他费尽心机补偿的我是怎么毁掉的……我要让他亲眼看。”
她不知不觉间靠近赫连贺,他们贴的异常近,赫连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黑夜笼罩一切,包括这场对话。
“你……”
“在赵绍面前,杀了我,他就毁了,你少了一个敌人,报了仇,我达成了目的,这对你非常好,不是吗?”
赫连贺握拳,松开,平静出声,他的眼球几乎贴在饺子馅的眼白上。
“所以一开始你就算好了?”
他淡淡的说道。
“一开始就让我招人恨,又教我东西,让我不得不变强?这一切只是你复仇的目的?”
饺子馅咧嘴。
“你猜对了,很聪明,但是只猜对了一部分。”
她离开赫连贺的面门,坐到他旁边,很近,但仍然隔着一段距离。
她的计划一部分是如此,利用赫连贺的仇恨,但是远不止如此。
她要报复更多,让赵绍的人生彻底沦为笑柄,而不是悲剧。
又有什么比扒掉道德家的皮更让人觉得有趣好玩的事情呢?又有什么事情比得上毁掉一整个关系网来的痛快呢?
“我说了,这个计划对你有利,可还没说完——我敢保证,等你离开这里,你甚至想不出拒绝我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