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心刚点点头,自床头拿起一对寒光闪闪的小斧头拢入袖中,快步出了房门。
他小心翼翼地挨到一间客房门口,将耳贴在房门倾听。过得一会儿,又至另一间。
听完那几间客房之后,转身走回;想了想仍不死心,又返身回去,用唾沫沾湿了手指,在窗户纸之上戳个小洞,凑眼过去向内张望,最后沮丧得摇摇头,返回自己的客房。
“怎么样?”邱陵看他那神情,料想亦没什么收获,不过还是问了一下。
“真是奇怪,一点声息也没有!”阮心刚紧蹙眉头。“我还戳破窗纸看过,虽然黑漆漆的看不清楚,可我感觉,压根儿就没人住的。”
“哦?……是么?”邱陵停下脚步,歪首思忖片刻,一把抓起几上的钢刀,急声道:“不妙!快去看看!”
二人急匆匆得来到一间客房前。邱陵用刀柄轻扣了几记房门,等了一会儿,房中却无半点反应。
邱陵焦躁,用力狠敲了几记,仍无反应;于是一咬牙,“蓬”的一脚踹开房门,闪身躲在门旁。
阮心刚晃亮火折子。二人小心翼翼的进了那客房,近床一看,却哪有人在?
“铿!”
邱陵拔刀在手,掀开被窝探手一摸,尚有余温;再俯身查看床底,空空如也。
“刚走不久!再去看看别的房间看看!”
其余几间客房,其结果当然也是一样。二人对望一眼,一时惊疑不定。
“啊!——”
“啊!——”
蓦然,两声凄厉的惨叫,几乎不分先后得自后院方向传来。紧接着,兴奋的马嘶之声,凌乱的马蹄之声,于静夜之中骤起。
有人尖声叫道:
“有人跑啦!”
“快追!——”
“唐双、唐边受伤啦!”
……
邱陵和阮心刚均面色陡变,飞奔下楼,转眼之间便到了后院。
但见几名唐门弟子正蹲身查看地上躺着的伤者。一人抬首见了他们,指着后院洞开的大门,急声道:“邱叔!方才有一帮人忽然出现在马厩,骑了马便跑!咱们阻拦不住,唐双和唐边反被他们刺伤啦!……不过,咱们也打中了他们中的一人!”
唐门众人和沙氏兄弟亦相继赶来,见邱陵正在查看地上的伤者。唐毅边跑边问:“邱大哥,怎么样?”
邱陵回首道:“幸无大碍!唐双被刺伤了大腿,唐边伤了右肋和左臂。咱们得马上去追!留两名兄弟照看就是啦!”
众人纷纷纵马追入雨夜之中。
追出里许,忽见黑沉沉的大道之上倒毙了一人,尸身之旁站着一匹马,不停得发出哀鸣之声。
邱陵无暇理会,一马当先而行,驰出二三里地,身后有马哀鸣跪地,将马上之人险些摔倒。
“怎么回事?”
邱陵回首大声喝问。话音甫落,身下的坐骑亦跪倒,好在他身手矫健,飞身跃离马背站定。
眨眼之间,众马纷纷跪倒。一时间,马嘶声,惊呼声混成一片。
有几人晃亮了火折子。但见众马目光迷离,流涎不止,屁股后“稀哩哗啦”的不断排出稀屎,霎时臭气熏天;还有几匹马痉挛着欲奋蹄爬起,终于在无奈的悲嘶声中复又跪倒。
“好生狡猾的贼子!竟然在马料之中下了巴豆!”邱陵气得咬牙切齿。“都怪我太大意啦!……先回去,客栈之中还有马!”
众人展开轻功奔回客栈。沙老大本想骑了那倒毙汉子的马去先去追敌的,可邱陵阻止:“不可!单枪匹马的,即便追上了,又有何用?!”
众人奔回客栈,见那马厩之中尚有灯火,并且还有四人正慌手慌脚的解着缰绳,看样子是想赶紧逃离这是非之地。
“想干什么?……给我留下!”邱陵拔刀在手,刀尖指着他们。
那四人惊见来了一群浑身湿淋淋的家伙,为首者为一名黑衣壮汉,怒目圆睁,手中钢刀的刀身之上发出森冷的寒光,吓得魂不附体,跪地磕首如捣蒜。
“各位大侠……别杀我!别杀我!……不关我们的事……饶命呐!饶命呐!……”
邱陵见他们的模样乃是小商贩,还刀入鞘,一看马厩,就仅剩下了他们那四匹马,又惊又怒,厉声道:“还有一些马呢?哪儿去啦?!”
他清楚得记得,这儿至少尚余十匹,所以本是想取了这些马,率部分高手先去追敌的。
一名年纪较长的商贩胆子比较大些,颤声回道:“方才各位大侠追出之后,掌柜的让大伙儿赶紧逃走,说是……说是各位大侠很快便会杀回来,到时就别想逃啦……咱们跑得慢,刚准备走,你们就回来啦……各位大侠,饶命呐!咱们只是小小的商贩……要马的话,都拿去吧!……请高抬贵手,饶了咱们性命罢!”
“好生可恶的贼子!”邱陵本是骂那杜掌柜,却又唬得他们不迭捣蒜,连声讨饶。
“去罢。马留下!”
邱陵叹了一口气,摸出一把银钱递向那老者。“咱们有要事,急需马。”
那老者如何敢要银子,只是推却,邱陵强塞到他手中,命他收着,那老者不敢违拗,连声道谢。四人如蒙大赦,仓惶离去。
沙氏兄弟气得在客栈里冲上冲下,欲将那杜掌柜找将出来,一钩割断脖子,却哪还能找得到?别说是他,就连一个伙计也没有,直气得兄弟俩捶桌砸凳,恨骂不绝。
“别再找啦,早跑啦!”邱陵倒挺冷静:“咱们去问问周围之人,看这镇上哪儿还能找到马。”
众人出了客栈,见附近的商铺均门窗紧闭,灯火全无。
沙老大一脚踢开一家商铺的大门,过不一会儿,手中提着一浑身筛糠之人出来,扔在邱陵面前。
“说!这附近哪儿能找到马?”邱陵手按刀柄,厉声喝问。
“不知道…………晚上哪有马卖……真没有呀……”那人结结巴巴地道。
话音刚落,早被沙老大一脚踢翻,一把揪住脖子威吓道:“问你狗日的,哪儿能找到马,不是哪儿有马卖!快说!不然老子拧断你的脖子!”
性命攸关之际,那人忽然灵台一片清明,忙道:“别……别杀我!……小的想起来啦,镇子西头的裘家庄有不少马匹。……各位大侠可到那庄上去,向那裘老爷借马!”
“如何走?快说!”沙老大虽凶恶,头脑却不大灵活。
“让他带咱们去!”邱陵吩咐道。
★★★
向西行约莫一里半左右,有座竹林环绕的庄园,这便是裘家庄了。
邱陵示意众人噤声,与阮心刚双双跃上围墙,向内张望。
这院子倒頗不小,有几处还悬着灯笼,所以基本能看清院内的情形。邱陵见那院中植有数株桃树,桃花开得正艳,微风中送来阵阵甜香,心下道:“真真好个所在!这裘庄主,看来倒是一个会享清福之人!”
院子左侧忽然传来马的喷嚏之声。邱陵定睛一看,原来那厢房是座马厩,心下大喜,便回身向众人招手。
众人相继跃上墙头,向院内跃落。
“唏律律!——”
……
有马受惊嘶叫,群马亦跟着嘶叫起来,于静夜之中听来,令人心惊肉跳。
“什么人?”大门忽然大开,一群手执火把之人涌身而出,手中均执着明晃晃的兵刃。
“叫你们裘庄主出来说话!”邱陵气沉丹田,直震得众护院耳朵嗡嗡作响。
一名武师似是众护院的头儿,上前一步抱拳道:“众位朋友如何称呼?不知深夜驾临鄙庄,找咱们庄主有何贵干?”
沙老大迈前一步,一摆手中双钩,喝道:“滚远一点!叫你们庄主出来说话!”
那武师大怒,挥刀便斫,刚砍至一半,已被沙老大一钩锁住刀身,另一钩已斜勾在咽喉之上。
众护院见他一招之内便已受制,大惊失色,有人忙讨饶:“别……别动手!有话好好说!好好说!……这位英雄,请别伤了秦师傅!……我这就去叫咱们庄主出来!”
“不用啦!”一名白白胖胖的老者缓步走出,边走边拱手道:“小老儿不知众位英雄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请恕罪!请恕罪!敢问众位英雄:可是有什么要紧之事,需小老儿稍尽绵薄之力麽?”
邱陵见他客气,忙对沙老大道:“沙兄弟,放了这位师傅!”
沙老大虽横,倒是很听他的话,闻言收了双钩,退到一旁。
“老英雄客气啦!”邱陵拱手道:“在下太行门邱陵,蒙江湖朋友抬爱,送了一个‘霹雳刀’的浑号……”
“久仰邱大侠大名!幸会!幸会!”其实,这位裘庄主并非武林中人,亦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号,可他读过几天圣贤书,做过几日地方官,深谙“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之道,所以在场面上的应酬来说,那是游刃有余。“邱大侠,不知有何吩咐,且请说来,只要我裘某人力所能及,必当一一照办!”
邱陵闻言,不禁心下得意。他乃太行门掌门“断山刀”邱杰之子,自他爹爹被空净大师打伤之后,太行门日渐凋零,最后竟沦落至仅剩寥寥数人。于是一咬牙,委身于楚湘盟,凭着“风雷掌”和“霹雳刀”绝技,深得上官雄赏识,做了风之队的队长。
这风之队乃楚湘盟的四大特遣队之一,手下队员虽仅四十九名,可个个均在训武堂受过训,其实力倒也不俗。
当下邱陵拱手道:“多谢裘庄主!是这样的:如今我等正在追踪一批朝廷的钦犯,可这帮人凶残狡猾,盗走了咱们的马匹。邱某素闻裘庄主仁侠好义,所以特来借马……不知您老意下如何?”
“没问题!没问题!要多少,尽管取!……庄内之人听着:快去牵了出马,给各位大侠备上!”裘庄主慷慨豪爽。
邱陵一行牵马出了庄,纷纷翻身上马,向送出庄来的裘庄主拱手道谢。
秦师傅亦跟在裘庄主身旁相送,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主人之胆识,心下暗自佩服。
可他却并未注意到,他所佩服的这个人之手,亦在微微颤抖着;他亦没有想到,自己当初应聘之时说的那“打遍川北无敌手”之谎言,如今已被戳穿,所以距离被打发之日,已然不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