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愣地看着她,没有愤怒,没有讥讽。只是感觉过去那个中文系全能的才女、海洋大学高傲的校花、那个夏天工业区里疲惫但却极为坚定的言若曦逐渐在我的记忆里变得模糊,慢慢飘散,最后化为一缕烟尘,逐渐在脑海的尽头凝聚成老赵那落寞的脸。
我心里感觉空落落的,不再想问她原因,尽管眼前这一切都如此荒唐。
曾经蕙质兰心、坚韧不屈的她终究选择了向命运屈服,无论出于何种理由,定然有她必须这么做的原因和权利,我也没有资格去指责或者质疑她的选择。
在这一刻,我只替老赵所有的付出感到不值。
也许爱情,并不是超脱一切的解药,再深的羁绊终究还是要归于现实……
我也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从身上翻出老赵交给我的东西,递给她说:“这是老赵给你的,他现在没法见你,一切在这封信里都有。”
言若曦听见老赵的名字,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泄掉一半,她双手微微颤抖着,展开了老赵的信。
她的目光在信纸上左右跳动着,俏丽的容颜逐渐变得紧绷,僵硬,随即泪如雨下。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认真看完这封信,她看了没多久,就转过身去把信纸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口,微低着头,双肩不住地颤抖,无声地哭泣着。豆子大小的泪珠不停砸落下来,不大会儿就晕湿了在她身前的水泥地面。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现在,我觉得老赵不值。”
撂下这句话,我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研究生院。
当我把一大提啤酒扔到小暮时光的地板上时,夏小暮差点把我赶出了大门。
“在咖啡店里喝啤酒,就是一种亵渎!”夏小暮鼓着腮帮子对地上的啤酒指指点点。
我从地下拎起两瓶啤酒,放在吧台上对夏小暮说:“要么你陪我喝,要么我自己喝。”
夏小暮怔怔地看了我一眼,秋水一般清澈的双眸中充满了诧异。她弯腰在吧台里面寻找着,随即扔给我一个开瓶器说道:“喏,自己开,咖啡店不是酒吧,不提供开瓶服务。”
我接过开瓶器用力地启开啤酒,瓶身发出了清脆的“嘭”的一声。
我猛地一仰头灌了半瓶下肚,充足的二氧化碳气泡在胃袋里横冲直撞,弄得我很不舒服,嘴角的伤口在酒精的刺激下开始发出一阵阵的钝痛。
“又跟人打架了?”夏小暮坐在她高脚凳上,双手托着下巴支在吧台上,大眼睛眨呀眨的仔细打量着我。
“什么叫又?我经常跟人打架?”我问。
夏小暮没说话,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不住地打量我,仿佛要从我的脸上寻找出答案。
“还是为了你的刘璐?”她突然问。
“不是。”我说。
夏小暮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上翘,在清丽的脸上扫下一片阴影。她从高脚凳上站起,伸出一只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我的脸,示意我扭头。她的动作很普通又很轻柔,但是却让我心里压抑着的失望和挫败瞬间被勾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化作暖流,差点让我流下眼泪来。
她仔细地端详着我受伤红肿的嘴角,自言自语般说道:“真难想象除了你那块美玉还有什么能让你这么拼命……”
“什么美玉?”我问她。
“璐者,美玉也。不知道?”她盯着我的嘴角说。
出于男人的自尊让我并不想在夏小暮面前暴露自己的软弱,于是我转过头,用手挡住了嘴角不再看她。
“你说……世界上存在真正的爱情么……”我看着在瓶子里左右摇晃的啤酒液面答非所问。
“也许……是有的吧……”
说罢,夏小暮转身从后面拿出她专用的玻璃杯来倒了半杯水,又不知从什么容器里鼓捣出一块老冰来。她随手抄起一根大概是搅拌咖啡用的不锈钢棒,用力地从老冰上敲下些许碎冰碴来,一股脑倒进玻璃杯中,然后把杯子放在我的面前。
我以为这又是她研究的什么没见过的新式饮品,刚伸手要拿,夏小暮皱着眉头用力拍掉了我伸向杯子的手。
“看!”夏小暮颜色郑重的指着杯子说。
晶莹剔透的玻璃杯里,夏小暮刚刚倒进去的冰碴悬浮在狭窄的水面上堆成了一座小山,显得突兀极了。不久,它们就在以极快的速度融化着:冰晶先是杂乱的堆叠在一起,随后最外侧尖锐的部分慢慢开始变得圆润,随即融化、倒塌,整堆悬浮在水面上的冰碴没过多久就跟水交融到了一起,彻底消失不见。
“人们的感情就像是杯里的水和冰晶,时间会把开始时锋芒毕露的激烈慢慢磨平、耗尽,直到最后回归于无,界限分明的冰水也许并不是真正的爱情,而现在这杯清水才是。”
夏小暮自顾自地说着一些晦涩难懂的话,眼神虽然漫无目的的游离,但是却极为认真,然后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你的意思是说……我是这杯水,最终会被人喝掉?”我说。
夏小暮冲我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那眼神仿佛就像在看一个傻子。
“不好意思,喝多了,喝多了……”我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夏小暮这妮子难得这么认真一回,这个时候的确不太适合调侃她。
夏小暮把杯子拿起来放到面前仔细观察,说道:“再尖锐的冰终会化成水,没有了存在的痕迹。但是水却不会撒谎,失去了形态的冰与水完美的交融在了一起……那是最美好的状态……水会因冰变得清凉,而冰即使融化也会充盈了水……也许这样默默的陪伴才是最美好的爱情吧……”
说完这些话,夏小暮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她清澈的眸子里倒映着的我的身影此刻愈发的清晰……
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丝念头,让我如同被电流击中一般。这念头一闪即逝,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我敢肯定的是,这念头肯定跟夏小暮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