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将化,霍砺行游弋于杏林馆诸处,半是散心,半是巡行。他在此十日,几乎没歇过,杏林馆诸人也都认得了他。一路查漏补缺,见到的低阶圣使,都向他行礼致意。
经过付如来住处时,他放缓脚步,仔细聆听。这时,却听到一声哨响。
抬头一看,只见小楼上,一方红帕招摇,一个眼睛大大、丹唇外朗、俏丽可人的女子正在向他挥手。
吱呀一声,服侍的丫鬟们还来不及出声,就见新夫人已经提着裙子出了门。
霍砺行停下来,看着轻快跳过来的少女,微笑道:“红菱姑娘。”
红菱立住,喘气道:“霍大哥,我问过付如来了,苗大哥的伤势,点破气海即可救。”
霍砺行点点头,道:“多谢姑娘了!”
红菱道:“付如来又出去祸害女孩子去了。我也不敢出来太久,后会有期!”急如火燎一般,又跑了回去。
霍砺行望着这活泼如春风的少女,不禁一笑,暂时驱散了心内焦灼。
红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大概不知道“点破气海”意味着什么,但是霍砺行却是明白的,那意味着废掉苗杰一身武功。
过师叔只有苗杰一个弟子,若废掉他的武功,意味着他此生再也不可能替师父报仇,活着只怕比死还难过。
故杏林馆的名医虽然早已提出了这个疗法,霍砺行却不忍同意,寄希望于萧鉴尘。但是萧鉴尘一去不复返,眼见苗杰日渐虚弱,不排除要破釜沉舟用这最后一手了。
苗师兄曾醒来过一次,他痛苦地说,仔细回想,恐怕最终交战之前他们就早已经中了暗算。
事情的起初,他们以为只是帮一个民妇夺回她被小流氓掳走的婴儿而已,苗杰还以为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过鲲鹏却觉得未必如此简单,这个敏感时候,小流氓不该如此猖獗。但如果是魔教的人,低级的魔功还没听说过需要抓小孩子的,所以反倒要求苗杰谨慎行事。
过鲲鹏身长九尺,面貌雄奇,却心细如发。一身青布衣服,掌中的“九万里”金刀刀鞘作淡淡金色,是他的独有标志。邪魔外道,见之闻风丧胆。所以“九万里”平时常用粗布包裹,不显山不露水。
圣裁峰对身经百战的四方巡使极为优待,准许他们在圣裁峰养尊处优,也可以巡行在外。但四位四方巡使都不约而同地选择离峰,以正“代巡四方”之名。
时将岁末,因为一件不为外人所知的要事,也就是魔教教主即将进行“战决”改选,圣裁峰的元老们纷纷选择于此时回峰,过鲲鹏也不例外。
但他们距离圣裁峰还有百里,三小魔头在圣裁峰底下闹得满城风雨的传闻就已经不胫而走。听闻惨状,过鲲鹏大怒,逐电追风般折往东都。
各色服饰的圣使如箭雨般掠过集镇。正道中人也三五成群组织起来,沿街巡逻。来往的马车之上,提刀之人各自戒备。就连普通村民们也走街串道,人人同仇敌忾。如此集中的正道力量,任是谁都觉得三小魔头插翅难飞,只能躲藏于旷野了。
但是过鲲鹏不这样想,这三个小魔头大摇大摆地在圣裁峰底下杀人挑衅,稍有理智的人都做不出来。这三人要么身后有所凭恃,要么就是江湖经历太浅,太过自信了。
而后者更有可能。因为过鲲鹏自问,即使是他本人,也未必敢去魔教宗迦山挑衅。
揣测这三个小魔头的心理,大概就像心智未成熟的小孩子一样,巴不得弄出些惊天大事吸引来全世界的目光,然后自鸣得意。目标单纯,手段毒辣。所以不但不会避于荒野,说不定还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直冲圣裁峰和东都,搅出更大的乱子。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很快三小魔头被官府剿灭的传闻就传了过来,于是过鲲鹏师徒折返圣裁峰。
就在这时候,他们遇到了一个靠墙哭坐的民妇,满面泥灰,披头散发,怀中一对三岁小儿抱着她大哭。这民妇怜惜幼子,除了哭泣别无他法,倒是与她近来相好的樵夫已经追了上去,却也是一去不复返。
圣裁峰之下,多时不见如此恶毒之事,过鲲鹏皱眉,师徒二人当即尾随而来。
只见前方路上,两个混混正围着一个樵夫拳打脚踢。旁边还有一个混混怀里抱着个正在熟睡婴儿,满脸淫笑,嘴里说着些不干不净的话,道:“二娘过来陪哥几个一晚上,今儿个这事就过去了。”“二娘别害臊呀,你老公玩得,我们自然也玩得。”
那樵夫额上青筋暴起,道:“我和你们拼了!”将拳挥得虎虎生风,奈何没有斗殴经验,拳拳落空。反倒被人捉住空隙,时不时挨一拳,给揍得鼻青眼肿。
见此情景,苗杰松了一口气,因为几个混混毫无内家底子,就是普通人而已。上去一拳一个,还一个见势不妙,竟然把婴儿往天上一抛,撒腿就跑。
苗杰飞身而起,接过婴儿。可这襁褓中小儿已然惊醒,哇哇大哭。婴儿一哭就不止不歇,吵闹得紧,非得吼到声嘶力竭才肯罢休。几个大男人颇为头痛,只能赶紧将他送还母亲。
那农妇见到孩子,喜得扑了过来,抢来抱在怀中安抚,又解开衣服,便准备喂孩子。
众人自觉回过了头,只觉一阵奶腥味,随后是尿骚味和一种淡淡的药香,想来婴儿刚刚拉了一泡尿,加上肚子饿,所以才啼哭不止。也不知道小小婴儿患了什么病,撒的尿居然有一种没闻过的药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