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清晨时分,傻贝子和周焕文的大战开始了。
比赛地点并未设在茶楼,而是张宅“弈屋”,且不对外公开。
围观者只有寥寥数人,除张毓英、哼哈二将、沈文荧外,还多了个小孩,正是周焕文的儿子周德裕。
周焕文很注重对儿子的培养,如有“战事”,常带其前往,以增长见识。
张毓英满脸笑容,拱手作揖:“今日能邀得两位棋王大驾光临,弈屋真是蓬荜生辉啊!”
“张少爷如此邀请,真可谓用心良苦,在下焉敢不来啊!”周焕文话里藏话地看向张毓英。
张毓英轻轻一笑:“我就知道,此事定逃不过周神医的法眼!我等也是太想一睹您的高棋,才使出这‘智激周瑜’之计,还望您海涵啊!”
哼哈二将与沈文荧也拱手道:“还望周神医海涵!”
周焕文:“罢了,罢了,此乃小事一桩!张少爷对我扬州棋人多有资助,只要您知会一声,我定当赴汤蹈火,何必如此麻烦!”
傻贝子正在一盘把玩棋子,他满脸不耐烦地道:“不过下盘棋而已,竟费这些事,即便输了,能掉一两肉乎?
”
周德裕听罢,小心翼翼地看向父亲,轻声道:“孩儿也有此疑惑!”
众人闻言,皆大笑,杨万源道:“我等竟不如京都棋王和小德裕心中透彻,真是惭愧啊!”
笑罢,周焕文拱手作揖,面向傻贝子:“敢问京都棋王尊姓大名?”
傻贝子:“我姓连,没什么名字,人们皆呼我傻贝子,我看他们才傻,我当真见过神仙,竟无一人相信!名字仅一称呼而已,但叫我傻贝子无妨。”
周焕文一惊,转头看向张毓英,张毓英以手指头示意,周焕文遂不再问。
张毓英:“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开始吧,两位棋王请!”
周焕文和傻贝子分坐于棋盘两侧,周焕文提出博“彩”,傻贝子不应,周焕文也不松口,两人争执起来。
张毓英见状,慷慨解囊,挂“彩”三两,胜者可得二两,败者亦有一两可得。
这本是张毓英常做之事,周焕文知其为人,并不推脱,傻贝子亦不反感“挂彩”,两人遂不再争,约定三局两胜。
周焕文:“按照扬州棋坛的规矩,连棋王远来是客,当执先手,请!”
傻贝子:“不可,不可!如若我持先而胜,恐难称‘扬州第一名手’,还是由你先行吧。”
周焕文面露怒色:“哦?连棋王欲当扬州第一名手,恐怕太狂妄了些吧!扬州棋人无数,高手如云,即便你赢了我,也不代表战胜了所有扬州棋人。况且你是从京城而来,焉能称扬州第一名手乎?”
傻贝子一惊,看向张毓英道:“此人所言当真?”
张毓英趴到傻贝子面前, 贴耳低声道:“老神仙曾言,只要棋力够强,不管是哪里人士,皆可称扬州第一手!你不必理会,但弈棋即可,如能获胜,我自会将老神仙的棋谱交给你。”傻贝子遂不再多言。
几番周折过后,两人决定通过猜先决定先后手,谁也不占便宜。
周焕文对傻贝子的“狂妄”之言颇有反感,下定决心要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傻贝子力求“扬州第一手”之名,也是势在必赢。
两人拼杀起来,那是谁也不敢马虎,每走一步都是谨小慎微,反复斟酌。
首局由傻贝子先行,毫不犹豫架起了当头炮,周焕文也是用炮高手,以顺手炮回击。
行了几个回合,傻贝子起横车弃马,形成一个比较经典的阵型,名曰“弃马十三招”。
这“弃马十三招”在棋坛享誉已久,在场的看客皆是弈林豪杰,焉能不识此局。
“此马有毒!周神医必不会吃!”杨万源小声向朱锦堂嘀咕道。
然而他话音未落,就见周焕文挥炮直入,吃掉了傻贝子的弃马。
众人皆惊,唯周德裕面不改色:“我父亲精研此局,即使吃掉弃马,也能克敌制胜。”
果然,待傻贝子伸炮之后,周焕文别出心裁,走了一步上士,弃还一子,局势又归于平稳。
傻贝子久经战阵,他审局过后,心中暗道:“此人欲诱我急攻,绝不能如他所愿!”遂转为稳扎稳打。
弈至残局,双方皆无所获,终成和局。
第二局由周焕文先行,亦走中炮,傻贝却改变策略,形成了单提马的开局。
这单提马横车过宫,子子生根,乃稳健布局,棋坛称之为“七宝连树”,意在先守后攻,傻贝子这是欲和周焕文较量残局功力。
果不其然,行至中局,傻贝子主动与周焕文兑去双车,形成了马炮残局。
正所谓“马炮残局,多兵者胜”,双方针对兵卒展开了激烈的争夺。
周焕文一时不慎,被傻贝子吃掉一马,岌岌可危,然而周焕文毕竟是扬州棋王,坐怀不乱,拼力防守。
行至最后,傻贝子剩一马一卒,而周焕文是既无大子,也没有兵,但双士双象皆全。
棋坛有一俗语“马兵难胜士象全”,也就是说仅剩一马一兵,是难以战胜士象全的。
但要想守和此局,也需掌握一定的要领,如果不得其法,也会输棋。
傻贝子又试探性地和周焕文对弈了十几个回合,见周焕文防守严密,便无心再战,两人又成和局。
两盘过后,已至正午,张毓英早已派人备好午宴。
饭桌之上,弈林诸雄对先前两局侃侃而谈,并对周焕文和傻贝子的棋艺大加赞赏,然而称赞傻贝子之声却略多一筹,令周焕文心中甚是不悦。
午饭过后,稍事休息,两人的第三场决战开始了。
傻贝子猜先得胜,执红棋先行。
关键时刻,岂能大意,傻贝子架上了最拿手的当头炮,意图借先手之机,一举击败周焕文。
周焕文慎之又慎,思考片刻,选择了列手炮开局。
在象棋布局中,列手炮又分两种,一曰大列炮,一曰小列炮。
大列炮在实战中弊端尽显,终被棋人所弃,高手多不愿弈,周焕文走的便是小列炮。
然而此局却发生了戏剧性的一幕,开局仅走了四步,傻贝子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道:“你误中我研究许久之陷阱矣!”
众人听罢,重审局面,皆未发现陷阱之所在, 唯周焕文脸色一变,大呼不好。
俗语有云:“落子无悔大丈夫!”周焕文虽已察觉出端倪,但又怎肯悔棋。
傻贝子拿起自己的右车,直接弃车吃掉了周焕文的炮。
在象棋中,一般认为车的价值要比马、炮高,一般情况下,是绝不会拿车换炮的。
众人看到此步,先是大惊,仔细斟酌后,方知此棋之精妙,纷纷竖起了大拇指。
“傻贝子弃车换炮,可在中路形成“空头炮”的强劲攻势,周神医此局危险了!”众人纷纷议论道。
周德裕也为自己的父亲捏了一把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