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除夕夜就在阮家众人的各怀心思中结束了,姐妹俩也没等春晚看完,就收拾了回房间睡觉。两人躺在床上,谁也没有再说什么。或者这一刻,她们真正领悟到了,什么叫做女人就是浮萍的命。在婆家她们是外人,在娘家她们如今也成了客人了。
“其实想明白了也没什么。”阮惠婷看着房顶,好似自言自语地说道,“譬如在婆家,我们就把自己当成外人。什么亲戚互相帮忙啊,什么孝顺公婆友善小叔子小姑子啊,这些跟我们有关系吗?做得好了是应该的,做得不好反而惹一身的麻烦,所以我们保持距离就好了。在娘家我们就是客人,连个落脚地都没有的,不是客人还想当主人啊?所以以后回来,就当自己是在做客,不要太勤快了。什么烧菜煮饭,收拾家里,款待亲友,这是我们该做的事情吗?就算给侄子侄女压岁钱,也要把握好分寸,要有当客人的自觉,不要太大方了,被人喊两声姑姑就以为自己是长辈了,手松得让人在背后笑你是傻子都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
阮惠婧也看着房顶,点点头道:“嗯,我从现在开始就在努力适应外人和客人的身份了。不过章成明那两个姐姐我看倒没啥,有章成明他妈在,娘家的事情她们大概不太会插手的。对了,你家那个小姑子怎么样,还能相处吗?”
阮惠婷冷哼了一声:“我从之华公司离职就是拜她所赐,你说能相处吗?”
“啊?”阮惠婧显然不知道这件事。最近一段时间她被单位里的那些人搞得心烦意乱的,再加上对婚事不满,连带对阮惠婷也不满,就没去关注她的事情,“那葛俊成知道吗?他家有什么说法没有?”
“本来就是葛俊成把我的事情告诉他妹妹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我猜啊,要是他没有妹妹的话,或者这件事就他自己去做了。”阮惠婷冷哼了一声,“至于他们家里人,他妈倒是说了,以后超市就交给我了。”
“超市给你?那也不错啊,你这个婆婆算是讲理的了。”阮惠婧转过头来看着阮惠婷,有一点为她庆幸的意思。
“有什么不错的,交给我又不是把超市记在我的名下,而是让我在超市里打工。”阮惠婷不屑道,“我还不如秦嫣儿呢,秦嫣儿还能跟葛俊成讨价还价要工资,我都不好提这个话。说了葛俊成就不满意,你都是老板娘了你还要什么?想要工资自己不会去收银台拿啊,爱拿多少拿多少,反正都是你的。你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阮惠婧却是不明白了,自己家的超市,自己家的生意,拿点营业款怎么了?再说了,什么营业款,什么利润,那不都是钱吗?随时拿和定时拿有区别吗?因此她一脸不解地看着阮惠婷,等着她的下文。
“我每天都要记账的,他妈隔三岔五要查账的,你说我拿了营业款这算怎么回事?转移超市的流动资金吗?那不是直接把超市往死里整?”
阮惠婧算是听明白了一点,点头道:“那倒也是,不过这样一来,你不就是他们家打工的了吗?这账要怎么算啊?对了,你结婚了,这超市有没有你的份啊?”
阮惠婷沉吟了,许久才说道:“现在不是有份没份的问题,现在首先要考虑的是超市赚不赚钱的问题。我就这么跟你说吧,我接手超市后,盘点了超市去年一年的账,好不容易理出头绪来,你都想不到是怎么回事。”说着,阮惠婷苦笑了一下,“超市去年的账面盈利是五万,其中外烟盈利是七万,你听出猫腻了没有?”
阮惠婧想了想:“都是卖外烟赚的钱啊,这么说这个超市不赚钱的?还有,你说的账面盈利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有不能记在账面上的盈利?”
“账面盈利就是账上看着有钱赚,其实没钱。”阮惠婷叹了一口气,“葛俊成一直都有直接挪用营业款的习惯,以前外烟生意好,所以他用外烟流动资金那一头,超市这边没啥感觉,还能撑着。可是去年外烟被整治了,他拿不到了。他原来认识的边防大队的人,也调走了,所以外烟那一条赚钱的路算是断了,他就只能拿超市的钱。你知道他挪用营业款挪用到什么地步吗?超市签约之华酒店的风险保证金,以及今年春节福利的进货款,五分之三都是借来的。可以这么说,资金链基本属于断裂状态,稍微遇到一点事,譬如今年各单位的春节福利款晚两个月结账的话,超市就得玩完了。”
阮惠婧目瞪口呆,看着阮惠婷半天才问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阮惠婷沉吟了一下说道:“他们家正月初五过来,他妈说了,到时候还要去超市看看。我想等他妈看完了再说,不然我现在跟他说,他都未必信我。他现在自我感觉不要太好。”
阮惠婧不由自主地想起第一次遇到葛俊成的场景,就他这样花钱的手法,不要说超市没钱赚,就是有钱赚也顶不住啊。
零点的鞭炮放过之后,周围安静了下来,阮家姐妹也在有一句没一句的问答中,渐渐困顿,各自睡去了。
正月初一上坟,因为阮平庄是新婚,所以一大早阮家父母催促着他们起来了。阮惠婧还没有结婚,自然也是要去的。至于阮惠婷,结婚了,又有身孕,所以就不去了。 正月初二是女婿上门的日子,一大早不仅章成明来了,葛俊成也过来了。不过对于阮惠婷初一没有回家有点不满,所以坐了一小会儿,也没吃中饭就走了。
倒是阮平杰下午的时候打了个电话过来,说自己要等过了正月十五才回家,没办法,陪着程春丽回温州过年,被留下了。初三开始互相走亲戚了,阮家来了不少的人,麻将桌就摆开了两桌,还有不打麻将的坐着聊天,一桌子的瓜子花生小核桃,满地果壳纸屑香烟头。阮惠婷受不了,于是初三中午吃过饭就回到了自己家。
果不其然,葛俊成并不在家,打开冰箱,里面倒是塞得满满登登的。只可惜只有鱼肉,没有蔬菜,菜场要等初五才能正式开门,这两天估计没菜吃了。不过冰箱,满的好歹不会饿着,阮惠婷也就放心了,安心呆在家里,也不出门,也不去找葛俊成。
无聊的日子同样过得快,转眼到了初五,一早起来葛俊成就开始呼朋唤友,叫了车子不算,还叫上了两个朋友,说是他小姨也来了。还说他小姨最喜欢拍照,已经说了很多次要去沙滩上拍照,所以一会儿接到了就直接带着他们先兜个风吧,反正两家人的见面安排在晚上。
说这个话的时候,他还嫌弃地看了阮惠婷一眼,公婆来家里,也不说再娘家安排一餐饭给接风洗尘。要不是他朋友多,早早安排好了饭店,今天中午就得够呛。
阮惠婷装作没看见,她现在对婆家也没有什么想法了,她唯一的愿望就是葛俊成不要拖着她孝顺他家的七大姑八大姨。至于他自己要孝顺,她当然是悉听尊便了。所以听说自己不用去码头接人,求之不得。于是葛俊成接上了葛家父母、葛小姨、盛建军、葛君波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坐上两辆车,先朝着贝壳沙滩去了。
虽然贝壳沙滩从岗前村道岗下村,延绵了有三个村子,但是最大的一处开口,就是已经定下来的入口的方位,却是在岗前村的。因此葛俊成他们直接开车到了岗前村,并且一路驶进了沙滩。一直开到铁板沙的地方才停下。
葛小姨一下车就在沙滩上乱跑,开心得不行。瀛洲市是海滨城市,几乎每个县区都有沙滩,什么百步沙千步沙云晴沙龙回沙,随便一个沙滩都是风景独特的所在,甚至在风景上胜出贝克沙滩的也不少。但是贝克沙滩胜在那青色的铁板沙上。沙质细腻得整片沙滩跟水泥路面一样坚硬,哪怕高跟鞋走在上面也不会陷进去,别提多舒服了。
“可惜现在是冬天,不能穿凉鞋走沙滩。”葛小姨兴奋地举着相机四处取景,“这要是夏天就好了,穿着高跟凉鞋,穿着齐脚踝的长裙,迎着海风随便一拍都是一张艺术照。”说着,她就对着盛建军撒娇道,“我今年夏天还要来这里玩,你陪我。”
葛君波不像葛小姨这么兴奋,葛家原来就是住在千岛县的,这个沙滩她小时候没少来。在她看来,现在的沙滩,比以前可差远了。那时候两边的礁石上还有各种海螺和海菜,沙子里还能挖到蛤蜊和海瓜子,可不像现在,啥都没了。所以她有点百无聊赖地瞎逛着,却发现他们刚进来的地方,似乎被筑起了一道围墙。
“哥,那里怎么了?怎么还有围墙,要把沙滩围起来吗?”
“是的,这是县政府去年的招商项目之一,贝克沙滩景区开发项目。”葛俊成顺着葛君波的指点看了一下,随口说道,“还是台湾人来投资的呢,对了,代理人就是阮惠婷他们家,我记得跟你说起过啊,听说规模还不小。”
“是吗?”葛君波看了看葛俊成,又看向那边的围墙,想了想,一路走了过去。
走到围墙旁边的时候,她才发现,下面地基很大,看起来并不单单只是为了筑一道围墙,倒像是是要打造一个平台。但是在沙滩上打造平台干什么?造酒店吗?还是造宾馆啊?会有人来住吗?
这台湾人也是胆子大,就千岛县那点客运能力,一天来往的客人超过一千就没戏了。这要是在这里造宾馆,估计是给鲨鱼住的。
笑着,葛君波哂笑道:“就千岛县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有钱造宾馆,还不如造条船呢。小一点邮轮就可以了。白天让小船去接了客人过来玩,晚上送回邮轮睡觉,多方便。”
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在这时,葛君波听到身旁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你是千岛县人吗?怎么这么看不起自己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