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离独自来到九殿平等王的黑冥殿,子宛绎竟然也在那里,不过他已视察了一遍黑冥殿,准备回去。
九殿平等王陆氏是已从政上千年的王,他带着刘离来到了刀山。这里黑雾萦绕,竟然一个鬼魂也没有。按理也该有被罚上刀山的鬼魂才对,还得有鬼差监督,但是鬼差也没看到一个。
不过远方还是传来阵阵鬼嚎声,像是哭泣,像是惨叫。刘离意识到,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地狱,不是像子宛绎一样因为工作,而是接受处罚,她意识到自己给子家丢脸了。
平等王说,“子大小姐,本王还有事,就失陪了。”
刘离叫住他道,“陆大人,你不派个人看着我吗?”
“本王相信子大小姐的为人。”平等王说着就走了。
刘离摇头而笑,看来子宛绎正好来黑冥殿视察,其本意是让平等王就她领罚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他是明示也好暗示也罢,平等王都不敢真的让她上刀山。
所谓上刀山,就是让犯了相应罪责的鬼魂,赤脚爬上眼前这座,由刀堆成的山,爬完整座山为一次。而刘离,大概要爬三千次。根据她的伤势好转情况而定,好得越快,则要爬得越多。总归她的双脚,在之后的六十年时间,不得健全。
不过,有子宛绎帮她打过招呼,她只要等时间差不多,就可以回去了。反正就算别人看穿了这不过是做了个样子,也不会说出来。
刘离默默脱了鞋袜,却是真心要领罚。
妖名剑现身道,“你连那个人给你的丹药也不肯用吗?”
长生当然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刘离受罚,也不知他哪来那么多好东西,连吃了可以刀枪不入的丹药都有。
刘离已向刀山迈开了脚步,她顿时疼得险些没有站稳,原本白净的双脚,也很快变得通红起来,“做错事就要接受惩罚,这样,多少能挽回点子家的颜面。”她身为子宛离,确有身为子家人的觉悟。
妖名剑站在原地看着她,“何苦,只要心里知错,未来多做善事,也可以弥补。”
刘离的双脚在不受控制的颤抖,鲜红的血液印下一个又一个脚印,“不止擅离职守,还有将文清和陆子期互换……还有……很多我心中的愧疚,我都想借这个机会,做出一点偿还。妖名剑,我其实很怕,很怕当真正的报应来的时候,我承受不了。现在这个,算轻松的了。”
妖名剑笑了笑,而后消失不见了。
此时在其它的地狱,众多恶鬼在鬼差的监督下,日复一日的接受着各自的刑罚。
一个身影,像个幽灵一样,行走于地狱之间,仿佛谁在说,“挣扎吧,还没受够吗?快站起来!反抗!”
忽然一个恶鬼挣脱了束缚于身的锁魂链,并打伤了就在旁边的鬼差。几乎是同时,众多恶鬼纷纷效仿,鬼差挥鞭压制都吓退不得,双方顿时打了起来,一时群魔乱舞,地狱一片混乱。
平等王正在黑冥殿看文件,一个鬼差冲了进来,“不好了!大人!恶灵暴 乱了!”
平等王一惊,马上调集人手,不过他很快发现,似乎他管辖的地狱都发生了暴 乱,这在酆都历史上从未有过。小暴 乱倒是有,但是这么大的暴 乱,感觉不是暴 乱这么简单。
刘离的刀山爬了一半了,她的双脚几乎失去了知觉,这时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双手本能的伸了出去,然后手也被刀割破了。她咬牙握了握拳,继续站直了身体前进,始终没有哼出一声。
这时,几个恶灵逃到了刀山之下,身后是只身追过来的鬼差。刘离正自奇怪,就看到鬼差被恶灵围了起来。鬼差似乎道行不够,有点招架不过来。恶灵极为凶残,不过一会儿,鬼差已身受重伤。刘离不及多想,飞过去制服了恶灵救下了鬼差。
鬼差忙说道,“大人,地狱多处发生暴 乱,还请大人前去镇压。”
刘离这就离开刀山,很快她就看到,数不清的恶灵漫天飞舞,她忙唤出锁魂链来。她好歹当过王,压制恶灵还是没什么问题,不过她手脚受伤,有点施展不开,不然效率可以更高。
很快,董魅也带着她手下的鬼差加入压制恶灵,这才没有让一只恶灵逃出生天。
子宛绎也听闻了消息过来,他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地上的血脚印,心顿时揪作一团,这就一路跟着脚印前往地狱深处,顺便轻松制服路上碰到的恶灵。没多久,终于让他见到了刘离。
刘离正和一个恶灵缠斗,子宛绎快步过去锁住恶灵,然后将她横抱起来。
刘离的身体本就接近极限了,一路上全凭咬牙硬撑,这下她的脑袋跟着一阵眩晕不止,她闭眼宁了宁神,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不远还有恶灵,子宛绎将刘离放到一处石头上坐下,看着她说道,“已经没关系了,你不用再动。”说完他才去对付那些恶灵。
刘离也没什么力气动了,就乖乖坐着。
不久,长生也来了,暴 乱被完全压下来了。
长生站刘离旁边,等着平等王过来见他。子宛绎自然没有离刘离太远,正准备走过去跟长生告辞,平等王就来了。
长生对平等王道,“尽快查清楚暴 乱的原因。子宛离,你带伤镇压恶灵有功,上刀山之罚就一笔勾销了,望你成为仵官王后,恪尽职守。”
刘离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反而是子宛绎替她道了声谢,然后准备抱她离开。
长生抬手搭在刘离的肩膀上说,“慢着,子宛离还要跟我去鬼判殿复命,我还要问她镇压的细节。”
不等子宛绎反应,长生带着刘离消失了。
鬼判殿的书房,长生横抱刘离凭空出现,然后将她放在桌上坐下,自己坐在凳上,这就给她施法疗伤,“小离,你怎么不吃我给你的丹药!”
刘离缩了下脚,好像还没从上刀山的情绪里出来,“别治了吧,不然我觉得我这疼白挨了。”
这一缩理所当然的被长生又抓回去了,他一弹刘离脑门,“想什么呢?只说让你上刀山,没说不让你治伤。”
刘离条件反射的拿手护头,让长生发现她手上也都是伤口,“你是存心让我难受是不是?”
刘离嫣然一笑,改成无所谓的说,“这不挺好的吗,我要是弄虚作假,今天这大好的立功机会就浪费了。”
长生也不想再思考到底是谁的责任,只加快了法力输送,嘴上还记得谈起正事,“这么说,小离你知道暴 乱的原因了?”
刘离这才放松道,“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太巧了。”
“难道是子宛绎?”
刘离顿时想一脚踹出去,“你为什么总是针对他,他再向着我也不会乱来。”
长生抓着刘离的脚踝,不给她机会乱动,“哼,谅他也没这个本事。”他忽然发现刘离的小腿上缠着绷带,忙挽起她的裤脚查看,“你这伤怎么回事?谁伤的?”
缠着绷带自是旧伤,刘离忙将裤脚往下拉道,“都结疤了,还问什么。”
长生却拆上了绷带,“我都看到渗血了,还骗我。”然后他就看到刘离的小腿上伤口挺深的,再深点腿都要废,他这就怒道,“到底是谁敢伤我的小离,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刘离转移话题道,“这么说,暴 乱是你的杰作了?”
长生狐疑的看着刘离,没想到她还不肯说,他倒是可以用法术追溯,但他不好不经过她的允许就看。好在他还想不到子宛绎会伤她,不然这事没完。他只好继续给她治伤,反问道,“我就像是会乱来的人吗?”
刘离调侃道,“那说明我在你心里的分量还不够重咯。”因为长生是那种喜欢动不动就撩的人,她才会学他,一有机会就反撩。
长生听了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他就喜欢刘离撩他,不过他还是认真严肃道,“以后不许这样了,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满身是血的时候多难受。”
说到这刚好,除了小腿上的旧伤,其余的伤口已经完全被治好了,连疤痕都不曾留下。刘离这就准备起身,“好了,我没事了,你不用难受了,我回去了。”
长生拦着她不许她下桌,“你急什么?这不是还没治完,怎么,担心子宛绎难受吗?”
刘离忍着没动,“治了这么久,你不累么?”
长生一愣,才明白刘离是担心他施法过度,“放心吧,不要紧。就算要紧,为了我的小离,我也在所不惜。”
刘离笑,知他喜欢说好听的。
子宛绎眼睁睁看着刘离被长生带走,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他又不好发作,这就回了趟子府,命两个人抬了张椅子,一同去鬼判殿接刘离。
子宛绎刚到,刘离正好开门出来,他看到她站着,这就上前一步。
刘离适时笑道,“大哥,我没事了,秦大人开恩,帮我治过了。”
子宛绎的左手握上腰间的剑柄,右手放于胸前,看了看她。刘离注意到候在一旁的两个家仆,让他们先回去了。
子宛绎发现刘离的脚上穿着一双男鞋,他还是不放心的拿起她的手看了看,已经完好无损,就像根本没有受过伤一样,“他居然用法术给你治了?你们,早就认识?”他有点明白为什么长生这时候还要带她回鬼判殿了,原来是为了帮她治伤。长生越是走得急,越是证明他们关系匪浅。
刘离走在前面打道回府,“那是他法力高深,小意思罢了。”
子宛绎跟在她的后面,看她走得稳当极了,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
在黑冥殿,平等王正挨个审问那些暴 乱的恶灵,到底为什么造反。
一个恶灵笑得疯癫说,“天谴!天谴降临!”
一个恶灵神神秘秘说,“是神在向我招手,是神叫我离开,你凭什么还关着我!”
一个恶灵努力平静说,“我不知道为什么,死时的场景忽然再现。”他又痛苦的哭了起来,“我要逃离这里!快放了我!”
一个恶灵兀自颤抖说,“我看到了一个女人,是她,是她煽动我的!”
一个恶灵委屈的说,“我看他们都在反抗,我当然不想留在这个鬼地方……”
平等王总结了一下,闹得最凶的恶灵,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死于一千两百一十三年前的那次海上恶劣天气。似乎他们都是因为见到了一个女人,令他们想起了死亡时的场景,而心中愤恨。
夜晚时分,刘离的擅离职守得到解决,子宛绎才有时间思考无忧背后的阴谋。
候在一旁的忠叔提起一件事道,“大人,这件事不能让大小姐知道吗?今日几个下人多嘴,差点被大小姐撞见。”
子宛绎道,“不用,免得她多想。你传令下去,谁再敢多嘴,我让他永远说不出话。”忠叔躬身答应了。
子宛绎又仔细研究了这伪造的白丝带,真的看不出哪里不一样,恨恨的他硬将其生生扯断了。
次日早饭过后,在子宛绎的要求下,刘离穿上了官服。她和以前一样不愿意做什么王,只想做二殿的阴帅。哪怕是二殿的一个小小鬼差,只要是帮子宛绎做事,她都巴不得。
刘离本想再任性一下,不要穿这件束身的官服,她向来只喜欢宽松的衣服,就连在阳间的衣服除了运动装就是长裙。子宛绎虽然知道也不愿强迫,但也只能叫她听话,毕竟今天上任。
他们要在秦广王的鬼判殿,召开四殿仵官王的上任会议,过程进行的很简单,毕竟刘离不是第一次当王,也就没有人提出异议。
期间,平等王顺便说了下暴 乱的调查结果。刘离这就想明白了,这次暴 乱,十有八九是妖名剑的杰作。
千年前的那次海上恶劣天气本来就是一宗迷案,能煽动暴 乱的这个女人,也就极有可能是恶劣天气的制造者,凭十王殿也查不出这个女人是谁。只能加强内部,杜绝暴 乱的产生。
会议结束后,长生叫住刘离,他本是想和她幽会来着,她却一门心思在工作上,“冯不惑的案子,是时候审了。”她本可以在十王殿都还在的时候提这事,但她怕不惑真的姓子,就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长生只好又叫住鬼封,让他派人去阳间把不惑带下来审问。
刘离则叫住子宛绎,让他也留下来旁听,本来他也没想就走,他很不满长生叫刘离留下来。
长生却对子宛绎说,“楚江王还是先去忙吧,这一时半会儿也下不来。”
刘离跟着说,“反正一时半会儿也下不来,我刚好先去一趟迷魂殿。”她和子宛绎很默契的同时说了声告辞,气得长生差点没把桌子拍烂。
刘离独自来到迷魂殿,四殿阴帅李字仁已经在殿门等候,远远他便看到了这个新上任的王。
只见刘离身穿便服,正是来这里之前先回了一趟子府将官服换下,子宛绎知情也没有说她。他甚至在考虑,是不是把十王殿的官服重新设计一下?
李字仁在刘离少时就是四殿阴帅,与她见过几面。小时候说是不懂事不穿官服也就算了,现在还不懂事吗?果然子家大小姐的架子,比楚江王的还大。
李字仁眉头微皱,虽有不满,仍是上前恭敬的叫了声大人。
刘离点头应声,“各鬼差都到齐了吗?”
按理,新任王需先在偏殿与上下鬼差见面。
“齐了,大人,全员已在偏殿等候。”李字仁将刘离带至偏殿,众鬼差看到新上任的王都觉惊艳。
忽然一个响亮的女声从鬼差中冒了出来,接着竟是冯心跑到刘离面前,欣喜若狂的说,“刘老师,真的是你!”她的表情忽然又悲切起来,“你,你也死了吗?”
手下鬼差莽撞,李字仁脸上没光,忙向刘离解释,“大人,此鬼差刚来没有多久不懂规矩,还望大人见谅。”
刘离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问冯心,“你叫什么名字?”
冯心被刘离冷漠的态度吓到,声音顿时小了,“冯心,大人。”
“冯心,我虽是今天上任,但我叫什么应该早就公布过了。你这样大呼小叫还将我错认,成何体统。我念你是初犯当可饶过,若有再犯,新旧一起严惩不贷。”
“是,谢过大人。”
刘离不再看冯心,对众鬼差道,“大家各归其位吧。”她说完就走。
李字仁急忙跟上,真是连开场白都没有啊。
刘离来到她的书房在桌前坐下,看着桌上这段时间累下来的公文,想到子宛绎,感叹事情真是很多。她道,“李字仁,你当阴帅几百年了,知道该怎么做,大家对你也是心服口服,所以……”
李字仁不说话,等待刘离的下文,直觉告诉他这是个难伺候的主。以前她当都市王的时候,就早有耳闻了。
刘离接着道,“你能做决定的事就决定了,不用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行了,出去吧。”
李字仁不敢多说什么,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冯心悄悄跟了过来,她看到李字仁离开,忙走到书房门口朝里面张望。
刘离本想不理,她现在是子宛离,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子家。如果装作不认识,只怕冯心要调查个清楚才肯死心。她叫了冯心一声,冯心听到只好怯懦的推门进去了。
刘离道,“冯心,这里不比阳间,身为鬼差就必须遵守鬼差要遵守的规矩,在做鬼差之前那些前辈应该已经教过你了。你这样站在门口张望,这么快就忘记了刚才的教训吗?我确是刘离,但是现在我回到了酆都,就是子宛离。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弄错,明白吗?”
“是是!”知道刘离是刘离,冯心掩不住高兴,“我就说刘……大人不会不记得冯心的,大人说有长得比神仙还要美丽的死神,那时候我见到子大人,我就明白你没有说错。嘿嘿,大人你那时说的,是不是就是你的哥哥?冯心之所以想做死神,就是越想越觉得子大人跟你好像,没想到你们还真有关系,而且是亲兄妹!”
刘离不理会冯心八卦的心情,严肃着脸色问她,“你怎么见到他的,是在迷魂殿正殿之上?之前仵官王的兼职不是鬼封吗?”
“大人就是聪明,前阵子生死簿失窃,鬼大人因护书不力被撤去兼职了。不过在这之前,鬼大人身体抱恙,子大人来了代职,所以我见过一次,听说他总是很忙。”
刘离心里愧疚又起,“子宛绎,如果我没有离开家六十年,你一定少累不少。”她说道,“我知道了,冯心,不惑要是看见你这么精神,也会开心的。我该处理工作了,你也是,去吧。”
冯心乐呵呵的告退了,心里想着留下来做鬼差简直太明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