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殖民6号星,当冰氧柱从天而降,桑尼向Kepler发出毁灭一击的时候,Kepler静静地躺在冰面上。
看着天顶持续扩大的冰氧光圈,Kepler感到绝望,第一次为自己的愚蠢感到悔恨。虽然此时身体各部分开始在麻木中复苏,他也无意挪动分毫,默默等待自己化为灰烬的一刻。
突然,黑暗中,一个庞然大物从他身旁的乱冰碎石堆的后边耸立起来。
Kepler因为放弃求生而松弛的神经,被这突然出现的巨大暗影刺激得浑身震颤。
那是个高大的机器人。
Kepler惊愕中还没回过神儿来,感觉自己已经被抬升到空中,刚刚适应了重力环境的大脑又被弄得天旋地转,眼前一连串浅蓝色光脉冲划了一个圈儿之后,转瞬间一片黑暗。
那恢复了能量的机器人,一只巨手快速将Kepler抬起,轻轻抛在他坠落时的撞击坑中,双手先后作拔刀姿势从背后将两片厚厚的背板薅了下来,扣在坑口,将Kepler遮挡在坑内,双臂挥动,坑口背板上瞬间覆盖了一堆碎石。
机器人这几个动作,眨眼间完成。
紧接着,那机器人昂首凝视了一下从天而降的烈火穹庐,擎起旁边地表一个巨型冰块,用双臂举向太空,引擎轰然发力,冲天而起,迎着急速下落的高温天幕的中心——拖着尾焰的亮蓝色圆柱体——撞了过去。
爆炸在空中蔓延,火焰裹挟着冰氧向各个方向的地平线落下,伴随着连续的爆炸火球,好像一个燃烧着的巨大火盆倒扣在行星的表面,大半个行星和周围的天体被照亮。
几乎同时,天顶爆炸中心的超级火球中,一道耀眼的火柱逆行向上,高速蹿升,瞬间击穿行星稀薄的大气层,直接劈向外太空冰氧来向处的目标物。
转瞬间,大气层外,目标物被撞击产生的爆炸像夜空中无声绽放的花朵,航天器碎片在行星轨道上持续燃烧、瓦解。
刚才,机器人轰然升空的引擎声过后不久,地表覆盖物下边的Kepler,在一片黑暗之中,刚刚抱头屈膝收紧身体,刺眼的光芒透过缝隙照亮了他头盔周围的碎石。紧接着,狂暴的气流夹杂着行星物质碎块,在狭小的空间中剧烈摇晃、击打着他的身体。
Kepler用尽全身的气力护住头部,几乎是喊着,通过无线电向光帆发出指令:“蝎王号光帆!向Kepler信号源靠拢!蝎王号光帆!向Kepler信号源靠拢!”
他知道,再不发出指令,将要到来的行星表面的震动和高温可能会使他丧失发出指令的能力。
紧接着,Kepler用视觉在头盔内屏切换无线电频率,搜索机器人的信号源。同时,双手捂住头盔,挣扎着将头部向下贴近坑中的最低洼处。
很快,他发现,接踵而至的震动烈度和高温气浪似乎并没有预想的严重。
好久,Kepler在黑暗中尝试着慢慢向上拱起身体。
虽然看不见外边,Kepler相信,一定是机器人救了他。
Kepler逐渐明白了那个机器人获得能量的方式——重力撞击。当机器人多体在太空中遭到桑尼操纵陨石撞击之后,Kepler就发现它的能量增加了。刚才机器人坠落之后的复活证明了这一点。
现在,地坑里边的Kepler相信,机器人已经迎头撞上了冰氧柱。不过,那冰氧爆炸燃烧的高温恐怕不是机器人可以忍受的。
黑暗中,Kepler想着。碎石块从他的背部滑落。
不知过了多久,覆盖在Kepler上边坑口的机器人背板被打开,粉红色的烟雾弥漫在空中。耳机中传来机器语音:
“系统优选任务序列:
任务一:同步低速空间生命体信号,状态——‘完成’。
任务二:撞击入侵物并补充能量,状态——‘完成’。
任务三:发现并拯救低速空间生命体,状态——‘完成’”
Kepler挣扎着上肢和头部,将覆盖在头盔上的渣土清除掉。听到机器语音,他开始有些疑惑,什么是低速空间生命体?马上明白过来,自己就是“低速空间生命体”。
Kepler停下来,静静地向坑口搜寻,不见那机器人的影子。
一阵噪音过后,机器语音变得更加清晰。
“系统命名丢失!请求低速空间生命体命名,等待中……”
Kepler没有明白那声音的意思,支撑身体向上方坑口摸索着爬去。
“系统命名丢失!请求低速空间生命体命名,等待中……”语音再次响起。
Kepler明白了,可能是那个机器人原来的名字不知什么原因丢失了,估计是为了和自己交流,请自己命名。
“拯救者。”Kepler在头盔中喘着气说道。发酸的双眼透过头盔面罩,竭力向上方土堆搜寻。
“系统命名拯救者。系统要求命名低速空间生命体,等待中……”
“获救者,Kepler!”Kepler头部下垂,歇了歇说道。心想,估计这个机器人的系统可能有些老旧了,程序有些繁琐。
这时,Kepler已经踉跄着爬到坑边缘的碎石堆上,暂时无法站立的四肢支撑着身体,喘了几口气,用一只手吃力地拉起头盔最外层防护罩,乜斜着望去。
粉红色的烟雾变得稀薄。撞击坑周围远处的环形地带在持续燃烧。
“获救者Kepler!是否默认你为拯救者的控制人?请回答!等待中……。”
Kepler一愣。
Kepler吃力地转过头来,透过火光和烟雾,机器人拯救者近在咫尺。
镶嵌在机器人身上的石块已经在撞击中脱落。肢体因太空环境被冷焊的部分似乎已经在剧烈撞击和冰氧的高温烈焰中彻底解离。
在火光涌动的背景中,机器人双肩金色的太空金属构件显得异常宽阔,燃烧着的背板就像天使幻化出来的烈火双翅,浑身流动的金属光彩使它躯体的几何比例显得异常优雅。
是谁创造了这个黄金甲士?是第二代多体机器人吗?可他为什么叫我低速空间生命体?
Kepler醉汉一样摇晃着站起来,不禁感叹,机器人远比人类更适合在太空中生存,无需累赘的防护措施,无欲无求。他们如果不是忠诚地执行他人的命令,会更加自由自在。
“获救者!是否默认你为拯救者的控制人?请回答!等待中……。”Kepler对面的机器人重复着请求。
“不……不!不!”Kepler喘着气,强忍着胸口的压痛感,“你是自由的!拯救者是自由的,获救者Kepler也是自由的。”
话刚说完,Kepler直觉到有些不妙,它害怕机器人的系统中输入了“自由”的定义。
Kepler担心的推理结果还是发生了。
只听那机器人说道:
“拯救者即自由,自由即选择。拯救者选择获救者Kepler为控制人。”
“拯救者等待获救者Kepler的指令。指令等待中……”
在地表的微光中,看着昂首注视光帆下降的机器人,Kepler有些沮丧,无奈地说:
“好吧,回家!”
拯救者似乎没听懂什么是“回家”,站在原地不动,Kepler马上修改指令:“拯救者!获救者请您进入距离最近的航天器。”
在行星表面巨大环形火焰的照耀下,两个光点先后进入光帆。
光帆加速,很快,消失在重新亮起的群星中。
光帆远去,巨大的地表光圈在逐渐寂静下来的殖民6号星上燃烧。过了一会儿,不知为什么?从太空看,那光圈开始零星地断开,开始运动,像一条条火龙,在平坦的行星地表游走起来,有的走弧线,有的走直线,有的行在中间停下来向四周放射。
当火焰群龙的运动停止下来。从太空看去,燃烧所构成的形状好像是一副特定的图案。
很久很久,那图案的亮光逐渐消解,在太空中隐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