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扭着水蛇腰,也不看狗子的父母,只是走到狗子的身边看了看,对着他爸说:“抱进去吧,还有救。”
这句话一落,他爸一时没有缓过神。
等他缓过神的时候,柳四姑娘已经在卧室里了。
狗子他爸依着柳四姑娘的说法将狗子脱了衣服放在炕上,然后柳四姑娘给了狗子他爸一沓的黄表纸,说道:“烧一张磕一个头,并且每磕一个头都要说一句‘求您原谅,孩子还不懂事。’什么时候纸灰自己飞起来落在了狗子的衣服上,什么时候停下。”
这个要求其实挺荒诞离奇的,换了别人可能会将纸摔在那个人的脸上。
但是,如今孩子的性命危在旦夕,根本不可能给这个父亲有任何的思考机会。再说,即使是这个要求再怎么过分离奇,只要有一丝的希望救自己的孩子,作为父亲都会去做。
整整一沓的黄表纸,从中午烧到了天黑。狗子他爸磕头磕的几乎要晕厥,但是,他咬紧了牙关,始终没有停下。
终于,在黄表纸马上要见底的时候,一张黄表纸烧完“嗖”的一下,一团灰烬轻飘飘的飞了起来。
好像是被风吹着一般,慢慢的落在了炕上狗子的小衣服上。
本来在旁边休息的柳四姑娘一看,腾的一下坐了起来,喊了一句:“接着磕。”然后用小衣服将纸灰一裹,来到了狗子旁边。
然后直接将整件衣服摔在了狗子的脸上。
不多时,一声微弱的哭泣声从狗子的嘴里响了起来。
柳四姑娘看狗子醒了,脸色也是好看了很多。她跟狗子爸说了句:“好了,别磕了,没事了。”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狗子家。
背后的喜极而泣和道谢,她一句都没有搭理。
柳四姑娘会治病,这个消息不胫而走。
后来,去她那里治病的村民陆陆续续。她也不是免费的,但是她只收东西,不收钱。
比如,一个鸡蛋,一把豆角,两个苹果,一根萝卜,这些都可以。
如果有钱人家给一只鸡,她也收。
多了她不会表示喜悦,少了也不会表示鄙夷。
以她的话说,她给人治病,别人回了礼,她便不会背负因为治病而存在的因果了。
自从有了病人去她那里看病,她就不再在园子里种菜,而是种上了药材。有些时候去找她,她也会不在家,那一定是去山里采药了。
后来,奶奶长到了十几岁,嫁给了同村的我爷爷,柳四姑娘一直都没有嫁人。
开始的时候有很多媒婆去家里说媒,但是去一个病一个,也就没有人再敢管这门亲事了。
奶奶说,即使她长到了十几岁的时候,柳四姑娘也是那副模样,水灵灵的瓜子脸,一走就扭得人心痒痒的水蛇腰。
只不过是她将她的大辫子扎了起来,看起来成熟了几分。
我父亲三岁的时候,中国进入了传说中的10年。
奶奶说,那是一年的春夏之交。很多带着红袖子的人开始议论柳四姑娘,终于有一天,一群人闯进了柳四姑娘的家。
奶奶知道这件事之后,试图阻止,但是也阻止不了他们的打砸。
柳四姑娘的柜子被翻开,里面的衣服细软被翻了出来。很多她四处搜寻的医书也被拿走,甚至是那本《易经》也成了她被钉在耻辱柱上的钉子。
柳四姑娘的家被扫荡一空,连带着那些木牌。
整个过程,柳四姑娘都在那冷眼旁观,因为这些人有很多,都是她曾经医治过的病人。
终于,柳四姑娘被带走了,带着一个报纸帽被绑在一个空旷的台子上。底下是这个村子以及其他村子的村民。
他们一开始有些疑惑、有些不忍。但是不知道在谁的带动下,开始了胡说八道。
他们打着正义的幌子,一脸的义愤填膺。
他们说着根本不存在的事情,说着柳四姑娘治疗他们的病的时候,怎么骗的人,怎么耽误了自己的病。
甚至有的单身汉说柳四姑娘借着给他治疗的幌子,想要勾引他,他红光满面唾沫横飞,似乎是确有其事一样。
那些大姑娘小媳妇,早就因为柳四姑娘的美貌而嫉妒,辱骂起来更是毫不留情。
在她们的嘴里,柳四姑娘成了骗子、娼妇、下三滥,似乎每次辱骂都能够一雪她们永远被柳四姑娘艳压的耻辱。
有一些村民,他们并没有参与辱骂污蔑之中,但是他们不敢说话,只能是无比同情和心疼的看着柳四姑娘,期待着这场劫难快点结束。
柳四姑娘就那么看着他们,眼里没有情绪。
没有悲伤,没有愤怒,似乎是在看一群与自己不相关的人。
终于,在看了半晌之后,她突然笑了。那声笑很轻,只有很近的人才能听得到。
笑过后,柳四姑娘终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我终于看懂了。”
这场劫难从下午延伸到半夜七八点钟,天边卷起了乌云,一阵阵带着水汽的风将那些人吹回了自己家。
要下雨了,总要将粮食盖好,备一些干燥的柴火,谁也没有管那个台子上的柳四姑娘。
奶奶看不下去,走到那个台子那里要将她放了。
她摇了摇头,叫奶奶回家。她说还没到时候,到时候了,这个绳子自己就解开了。
奶奶不依,还想要动手,柳四姑娘直接喊了起来:“如果你放了我,你的儿子不会有好结果的。”
用儿子威胁我奶奶,这个确实狠毒。我奶奶叹了口气,只好作罢。
回到家的奶奶,一直放心不下柳四姑娘。
直到夜里,突然间狂风大作,甚至外面茶杯粗细的柳树都刮断了好几棵。
奶奶终于抑制不住对柳四姑娘的担心,因为怕下雨,她和爷爷一人披着一块塑料俯身往台子那里赶去。
风太大,太难走。几分钟的路程硬生生走了十几分钟还没到。
走到半路,电闪雷鸣,瓢泼一样的大雨似是天被捅了一个窟窿一般,一声声炸雷炸的人心惊胆战。
那一块塑料布实在是不管什么用,身上瞬间就湿透了。
半路赶来的,还有村长家的狗子。
雨下得太大了,眼睛根本睁不开,只能说走几步摸索几步。等到快要到台子那里,只见一道刺目异常的闪电几乎要将眼睛刺瞎一般。
奶奶说,这刺目无比的白光中,她看到了这辈子都不敢相信的一幕。
那是一条水缸粗细,足足有将近二十米长的巨蛇,蛇身上,还松松垮垮的套着一根细细的绳子。
它攀爬在一颗柳树上,蛇头向天尽力的伸着。
那道闪电,直接劈向了大蛇!
只听“咔嚓”一声,柳树应声而裂。
一闪过后,巨蛇凭空消失。只剩下一颗被劈得焦黑的柳树在大雨之中摇摇欲坠。
这道闪电只不过是一瞬间。所以,是这道闪电太过于刺眼对奶奶造成的视觉上的错误还是怎么样,倒是不得而知了。
总之,那晚在那个台子上,并没有找到柳四姑娘。单单只剩下了她穿的那套衣服和一根绳子。
后来,很多村民又病了,只能厚着脸皮再去她家里找她。只见她的家破败了很多,园子里的药草早就枯萎腐烂了。
而那位柳四姑娘,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一开始是自己修了房子,院子,没有什么稀奇的。
再后来就是自己劈木板,做木牌,还一边嘴里嘀嘀咕咕的一边在上面写字。
这勾起了奶奶的好奇心。
一日,见柳四姑娘出了门,奶奶与她的小伙伴悄悄的溜进了那个屋子。
一进屋子,奶奶只感觉一阵阴寒。明明是夏天,却还是冷得他们一直打哆嗦,好像是这里进不来阳光的。
屋子里收拾的干净妥帖,以前坍塌破败的地方已经被柳四姑娘修理好了。
里面还有一些破旧的柜子,也让她重新修理了一下,摆在了地上。
柜子上面,摆放着一排的木牌,像是家里祖先的牌位。
每一个木牌都用黄色的纸盖着。
奶奶知道随便动别人的东西是不对的,虽然好奇,但是也不敢上手。
狗子是男孩子,活泼好动,他不顾奶奶的阻拦,上前一把扯下了一个牌位的黄纸。
一个崭新的、写着字迹的牌位就露了出来。
“呀,这可怎么办,你快放回去。”奶奶有些怕,万一柳四姑娘回来,会不会告诉爸妈,自己会不会挨打?
狗子作为一个男孩子,为了展示自己的胆量梗着脖子说道:“怕什么,一个小木牌而已。”说着,还将牌位拿在了手里摆弄着:“这也没什么稀奇的。”
“你们在干什么!!”门口突然一声爆喝,将奶奶和那个狗子吓得一哆嗦。狗子手一抖,木牌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是柳四姑娘回来了。
她看到摔在地上的木牌,脸色大变。几乎是扑过来捡起木牌,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然后扑通一声跪下。
她跪着用双手将木牌立在了柜子上,然后趴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最后小心翼翼的起身,将木牌归了原位,再用新的黄纸蒙上了。
做完了这一切,猛地回头看着奶奶和狗子。
奶奶说,那个眼神她这辈子都记得。那是猎食动物要杀戮的眼神,凶狠、阴冷、残虐。
吓得奶奶和狗子,连动都不敢动,话都说不出来。
不多时,狗子的裤裆就湿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四姑娘瞥过了头去,冷冷的说道:“你们回去吧,记住以后不许私自闯入我家。”
那种阴冷恐惧的感觉不在了,奶奶与狗子嚎啕大哭,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当天夜里,狗子就开始发烧说胡话。
狗子他妈急得和个什么似的,叫了村里的大夫看病。
大夫用了药,打了针,还是不见好。于是他们又套了驴车,走了三四个小时去了镇上。
三四天之后,狗子的父母颓丧至极的回了村里。
他妈坐在院子里拍着大腿在那哭,说是狗子一去自己也不活了,狗子他爸抱着昏迷不醒已经看不出人样的狗子,一袋一袋的在那抽烟。
正在这个时候,柳四姑娘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