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林致的世界里多了许多想不明白的事,而那些事,是沈之玉的人生。
回到学校里,林致同秦楒分享了她们二人之间的谈话,秦楒听得津津有味,频频发问,但林致真正能回答上的问题却很少。林致这才发觉,原来她对她还是知之甚少。那些故事的起因呢、经过呢、结果呢,通通不得而知。
“怎么感觉周末跟你见面的沈之玉跟那天跟你吵架的葬花姑娘不是同一个人呢?”秦楒发问。
“为什么这么说?”
“就我一个听故事的人的角度来看,你周末见到的沈之玉是一个成熟的大人,而那天跟你一起罚站的是个遇事冲动、内心软弱的哭包啊。”
林致突然觉得秦楒说的很有道理,一个像是理智的大姐姐,讲起话来如沐春风,而另一个是比林致还要更幼稚的、被宠坏的妹妹。
可是…可是她毕竟还是个孩子。是跟林致和秦楒一样年纪的同龄人。即使经历再多,心性也保留着孩子的一面吧。林致心里这么觉得。
这一周里,林致很少见到沈之玉。午休时,林致曾偷偷跑到操场上想跟沈之玉说上几句话,却找不见她的人影,操场上空无一人,那座小花的墓也消失不见了。终于有一天,林致远远地看到沈之玉,笑着挥手向她打招呼,想跑过去找她,而远处的沈之玉很礼貌地回敬林致一个微笑,便转头离开了。
“我感觉沈之玉好像在刻意躲着我一样。”林致在课间对秦楒说。
“嗯?”
“你看啊,咱们两个班离这么近,很多时间也都是重叠的,可是整整一周了,我竟然没怎么看见过她,这不合理吧。而且我昨天跑操结束的时候看见她,跟她打招呼,她笑了笑就走了!就走了!”
“不然你想怎么样?”
“我们两个难道不已经是朋友了吗?”
“按理说是,毕竟她都成了你人生导师了。”
“对吧对吧。可我怎么感觉我俩比之前还生疏了。之前一起罚站的那一周,我跟沈之玉简直就是冤家路窄,吃饭喝水上厕所全都撞在一起,一个课间接一个课间碰面,并且还互相看对方不顺眼。那叫一个难受。可现在呢,我都成为她的座上宾了!一个星期竟也见不着一面,她见到我还走了,一句话都没说就这么走了!”林致越说越气,趴在桌子上噘嘴,百思不得其解,“而且说不定到现在她还以为我叫林芝呢,芝麻的芝。”
“也许她那天正好有事吧,可能是老师叫她去办公室之类的。”秦楒摸摸林致的头,林致向她投去哀怨可怜的小眼神儿。
“咦?你为什么不去问问那个康泽呢!”秦楒一拍脑门,灵机一动。
“好主意!”林致噌的一下子从桌子上弹起来,“不过,下次能不能拍你自己的脑门!”
既然沈之玉曾经说她和康泽是“革命友谊”,林致便决定会一会沈之玉的这位“战友”。
一个难得的大课间,铃声一响,林致便准备冲出教室。就在这时,数学老师一句“占用同学们几分钟的时间说点事”将林致狠狠拍在凳子上。
“同学们,最近县里要举行奥数比赛,每个学校都会选派一批学生参加,咱们下个月要先在校内举行选拔赛,这是代表学校荣誉的好事,希望各位同学积极参与。学好奥数有助于锻炼思维,你们现在还小,正是培养思维的关键时期,这是受益终生的事情。我已经跟你们班主任和体育老师商量好了,从今天开始,周二和周四上午的体育课以及每天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全部换成奥数课,直到校内选拔赛结束。”
“啊——”一听到体育课没了,班里学生叫苦不迭,啊声连连。
“安静!你们啊也没有用,这是学校规定,同学们坚持一下,校内选拔赛结束之后,就把体育课还给你们。”
“老师,那通过校内选拔赛的学生呢?”数学课代表问道。
“继续加练。同学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数学老师见无人提问,说:“那就到这儿吧,同学们,下课。”
就这样,在一片怨声载道里,大课间只剩下五分钟。
“算了,再找时间吧。”
终于捱过一上午各科老师的狂轰乱炸,到了可以休息的午饭时间,学生们这才得以喘口气。午饭过后,林致的妈妈来学校看她,给她带了一些生活用品和水果食物。林致拿着妈妈大包小包沉甸甸的爱往教室里走去,边走边翻看包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会这么重。
走到教室门口,正碰上几个男生打闹,林致低头翻东西迈进教室的那一刻,门砰地一下子被从教室里狠狠关上,林致没有躲及,额头正碰上教室门上挂锁的铁片,那铁片的一角本就向外翘起,这么一撞,狠狠地顶在了林致的额头上。血瞬间流了下来。
等林致反应过来,血已经流过半张脸。
打闹的同学一时间全都吓坏了,赶紧喊来正趴在桌子上看作文书的秦楒。秦楒看到林致这副模样,也慌了神,不知道是该先去教室拿纸止血还是下楼喊来老师,两只脚一会转向东一会转向西,步子愣是没有迈出一点,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打转。
这时,刚刚离开的林致妈妈突然返回来,唯一的大人出现了,众人仿佛看到了救星。
妈妈急忙带着林致去往学校附近的一家诊所,那家诊所的医生是林致的表亲。一见到这孩子半脸都是血,也吓得不轻。待细致地查验伤口之后,才舒了一口气,放心地告诉林致妈妈孩子没有大事,只是恰好磕在了血管上。妈妈这才放了心。
林致全程都十分茫然,仿佛刚刚那一切都与她无关似的。直到医生开始用酒精为伤口消毒,疼痛才把她拉回现实。
“我这个需要包扎一下吗?”电视剧里的人磕到脑袋之后,都会若有其事地将脑袋裹成粽子,林致觉得自己现在也到了需要进行这一神圣仪式的时刻。
“你这个没那么严重,不用包扎。”
林致听完很失落,医生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问:“你想包扎一下吗?”
林致点点头。
医生笑着对林致妈妈说:“现在的小孩儿还挺有大人样儿。好,伯伯给你上完药之后贴上一块纱布。”
就这样,林致光荣地贴着头上的纱布回学校上课了。
路上妈妈问她:“小致,你为什么想贴上纱布呀?”
“因为我也是受过伤的人了,很了不起,跟班里那群小屁孩们不一样了。”林致神气地说道,这头上的纱布就是她的勋章。
林致妈妈开怀大笑,感慨道:“还是小孩子有意思哈。”
林致赶回学校的时候,已经到了上课时间了,校园里空空荡荡,只有柳树下的石凳上坐着一个人。
“哟,这不是林致嘛!脸上挂彩啦!”
是常子见。
林致骄傲地从他身边走过,神气非常。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受伤叫“挂彩”,心中觉得这个别称很是好听。
留下常子见一个人在柳树下蒙圈:这孩子不会给磕傻了吧……
林致回到教室竟然发现教室里空无一人,看了眼课程表也不是体育课,正在纳闷时,隔壁班的数学老师过来叫她搬着凳子过来。原来这堂课是两个班级混在一起上大课了。两个班在一个教室里上课的事情并不罕见,老师们常常为了提高教学效率,合理安排时间和空间。
林致就这么在整个年级同学的目光注视下,头顶她的勋章,直挺挺地走进课堂,被安排在了前排一个男生的桌子旁边坐下。
整堂课讲了什么,林致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她的正事——找康泽,而摆在她面前的是大好的机会。
“可是,我都进来沈之玉的班里了,为什么不直接找沈之玉呢?”林致暗骂自己真是猪脑子,下意识地用手敲头,不小心触碰到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刚想叫出声,意识到这是在课堂,又迅速将嘴捂上。如果有人看到她这副滑稽样子,即使是在上课,也能笑出声来。
坐在林致旁边的男生,身姿端正,眼睛正盯着黑板上的数学题。
嘴角却好似勾起一抹笑意,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