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的外负(Midwife)”是助产士的意思,也就是西方的稳婆。五十多岁的凯茜太太就是这样一位稳婆,她是个独居的寡妇,就住在老皇家港监狱旁边甜瓜胡同一栋老旧的小木屋里。
11月11日黄昏,冰冷的秋雨越下越大,汪洋中的这座孤岛已经完全笼罩在苍茫的雨雾之中了。孤独的凯茜太太默默地吃完了简单的晚餐,还没收拾好桌子,就听到一阵敲门声从外面的大雨中传来。
大雨天的跑来,这是谁家的太太要临产了吧?凯茜太太慌忙放下手中的盘子,快步走过去打开了房门。一个穿着黑斗蓬的人在门外不慌不忙地收起雨伞,迈步走了进来。咦?瞧他这悠闲的步态,也不像个老婆就要临产的丈夫啊?
正在疑惑的凯茜太太又发现,外面居然还有四五个撑着鲸骨油布伞的黑衣人,都把帽檐压得低低的,就站在大门两旁,不说话也不动。那样子看上去就不像好人!凯茜太太有点紧张,可自己一个年老色衰又没钱的老妇人,有什么值得这群衣着气质都很不凡的人惦记的呢?所以她才强行克制了立刻就把那人推出去,再飞快地把门栓上的冲动!
“先生,请问……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凯茜太太吧?您好。”
“您好,尊敬的先生。”
“我可以坐下来吗?我今天要对您说的话,可能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说清楚的。”
“噢……您瞧我,呵呵。是的是的,您请进来坐吧先生,只要您不嫌弃我这小屋里寒酸就成。”
小屋里不但寒酸,还有些幽暗,尤其是在这个阴雨天的黄昏。凯茜太太是个节俭的人,不到外面完全黑透,她是不习惯点亮油灯的。此刻这位把帽檐压得很低衣领竖得老高,完全看不清长相的年青人,就在餐桌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礼貌地制止了要去点亮油灯的凯茜太太,他就直接转入了正题……
“凯茜太太,您是皇家港这片教区的助产士吧?”
“是的,先生。”
“如果查尔斯要塞监狱里有女性犯人需要鉴别是否怀孕,也是由您来做吧?”
“不完全是这样的,先生,这需要法院来指定由哪一位助产士去做鉴别。皇家港教区这边一共有三位助产士呢,法院不一定会指定到谁。”
年青人的语速不急也不缓,仿佛带着一种淡定的自信,他点了点头:“这些我都知道。是这样,在要塞监狱里有一位姑娘,她……或许也有些罪错吧,但如果被处以极刑,那绝对是连上帝都不愿看到的。所以我想请您帮个忙。”
凯茜太太现在完全明白了!当然她的心也立刻就抽紧了……在这么小的地方,那样轰动的大事谁不知道呢?这个年青人一定也是个海盗!他一定是想用假怀孕的方法骗过法官,好营救他的女同伙!要塞监狱里前些日子刚刚关进去两个女海盗,听说两个都是极其凶残的女悍匪呢!
于是她努力装作平静的样子,用非常诚恳的口气说:“先生,善良的人都不希望看到一条生命以非常悲惨的方式结束,尤其是像我这样一个亲眼见证过好多幼小的新生命来到这个世间的助产士。可我真的帮不了您,因为这不是我能够决定的。真的是万分抱歉啦。”
“是吗?那谁能够决定呢?”
“是法院,先生。法院才有权指定由哪一位助产士来鉴别女犯是否怀有身孕。”
“如果法院指定了由您来鉴别呢?”
“那……那也是不行的呀先生!法律可是无情的呀,何况还有在上的主看着呢。我不能,也不敢对法官和上帝说谎呀!真的真的是万分抱歉了先生!”
“关于上帝,我说过了,仁慈的上帝是绝不愿看到这位姑娘被处以极刑的。这点我敢对您发誓!至于您提到的大英帝国的法律呢?很不幸,从来都是偷一支汤匙的女佣被判处死刑!而像爱德华三世的情妇‘艾丽丝•佩瑞斯’那样,在国王临终的病床前把他手上昂贵的戒指逐个扒下来的女人,却可以获封女公爵!并且富贵荣华地终老在皇宫里。凯茜太太,咱们都是有着人类最朴素的情感与良知的人,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可是先生……就算您说得都对,那我也……我也不敢呀!那可是……可是做伪证啊!那可是犯罪呀!”
“您放心,只要您那样说,法官就一定会采信的。如果没有这个把握,我就不会来找您了。”
“那如果法院指定了另外两位助产士来做鉴别呢?”
“这个您也放心,那种状况根本就不会发生,法官一定会指定由您来做这个鉴别。”
凯茜太太都快哭了……“先生,先生啊!您、您为啥偏偏就挑上了我呢?”
“因为我只想让三位助产太太之中最善良的一位来替上帝完成他的心愿,并且获得自己应得的一份馈赠。”
年青人边说边从黑斗蓬的里怀往外掏东西……第一次似乎掏错了,是一个铜烟盒,年青人不好意思地朝凯茜太太笑笑,还顺便从里面取出一只雪茄叼在嘴上,又向怀中掏去。
这次又掏错了,掏出来的是一把精致得犹如古董般的小手枪。年青人皱了皱眉,面无表情地把手枪随手往餐桌上一拍!把凯茜太太吓得一哆嗦……
可这个年青人做事也太没谱了,第三次居然又掏错了。这次是一把形状奇特寒光闪闪,看样式就很吓人的小刀子!年青人自己似乎都有些不耐烦了,他“夺”地一声把刀用力插在餐桌上!把凯茜太太吓得一闭眼……
第四次终于没有掏错,这是一只精致的钱袋。年青人单手把扎着活扣的红丝绒拉开……另一只手从外衣兜里掏出个火绒盒来,“咔嗒咔嗒”地打着火之后,用极为缓慢的动作点着了嘴里的那支雪茄……
火光中,还剩下半块玉米饼子的粗陶盘旁边,那个敞口的钱袋里散发着令人头晕目炫的光芒……
那么大块的金币凯茜太太从前只是听人说起过,她还从没亲眼见过呢!这种叫什么来着?好像是……西班牙的多布隆吧?那一块大金币足足值4个金镑呢!全都是啊……袋子里视线所及之处每一块都是啊!
凯茜太太强忍着想伸出手去触摸一下它们的冲动!浑身却不由自主地哆嗦了起来……
年青人缓缓地吐出了一口烟,合上了火绒盒,他幽幽的声音又在黑暗的房间里响起了……
“凯茜太太,您要做的事情简单至极。届时您只需说一句话,两个半单词而已。”
“我……”凯茜太太被自己的抖音吓了一跳!
“来,凯茜太太,现在请跟我说……She's pregnant。”
“She……She……”
“闹闹,不是S-H-E不是什么组合。这样吧,我再启发您一下。”
年青人说完之后,就像变魔术似的,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比刚才那个还要大些的钱袋,也放在了餐桌上……
“现在,请跟我说……She's pregnant。”
“谁兹……谁兹……普……普瑞……”
“咱们不急凯茜太太,我当初学英语的时候比您可要慢多了。来,咱们再加把劲儿好吗?”
年青人就像个能够从万能斗蓬下面掏出无数只鸭子的魔术师一般,神奇地又掏出了最大的一个钱袋,“哗啷”一声摞在了餐桌上!并且又“咔嗒咔嗒”地把玩起那个火绒盒,一不小心就打着了……
依然是满眼金灿灿的光芒!但这个最大的钱袋与之前那两个明显不同。除了里面金色的光芒更多,在钱袋的最上面……居然还有几颗红绿宝石和至少两三粒钻石在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那些光芒比凯茜太太五十几年的生命里做过的最绮幻的美梦都要令人炫晕和迷醉……
调皮的火绒盒又熄灭了。愈发黑暗的小屋里又响起了年青人温和而又坚定的声音:“She's pregnant。”
“She's……She's pregnant!!”
“OK,那就这样吧。只要您不会记错这句话和那个叫安妮的名字,咱们就不必再见了。祝您的人生因善良而幸福。晚安,凯茜太太。”
关好房门上了锁,凯茜太太背靠着门板已经透不过气来了!她的嘴唇哆嗦着怎么也合不起来,感觉自己快要晕过去了!费了好大的劲儿,她才被软得像面条似的双腿带回了餐桌旁。瘫坐在椅子上之后,凯茜太太几乎是在瞬间就趴在三个钱袋上昏睡了过去……
1720年11月12日清晨,“神奇号”离开了金斯敦码头,朝龙德岛方向疾驶而去。
这边的一切都已经安排稳妥当了,按照一般规律来说,像本案这样涉及的受害者众多,调查取证过程冗长繁琐,罪犯人数众多且构成复杂,罪行轻重也参差不齐的案件,最少最少没有三五个月也是搞不定的。何况荣兵已经把上至总督中至法官下至稳婆,全部都一一打点好了。
所以他现在急于回龙德岛去找陈老先生。他试过了,这次从法院到监狱都是非常严格的!根本没机会见到老吴。其实就算见到了也没什么用,还不如赶快回龙德岛去和陈老商量一下,看他还能不能提供些关于老吴的信息,以便琢磨出个应对法院的办法。
再者,算算时间,美洲特务团也该从伦敦撤回了。荣兵毕竟也惦记着那几个人的安危,以及这次《掀桌子行动》的最终战果。所以牙买加这边就留下了小短腿儿和大流氓继续打探消息,其他人先回龙德岛了。
仅仅用去12天,“神奇号”就驶入了月牙湾,停泊在栈桥的尽头。
刚下船就听到了好消息!美洲特务团已经安全返回龙德岛,而且他们带回了绝对震撼的战果——老神棍的占卜大显神通!《掀桌子行动》大获成功!!
特务团这几个月来没遇到什么大麻烦。那几位银行家个个都很乖,他们紧跟着牛顿爵爷那神秘的脚步,先是于4月20日之前,将各自帐户里的南海公司股票以均价350英镑分批清仓!之后所有帐户暂时进入了休眠状态,直到6月6日开始,几位兢兢业业的银行家收到指令后,又毫不犹豫地紧跟牛爵爷那妖异的舞步,以均价720英镑的成本陆续满仓!并一路坚定持有到9月。然后就在莫里斯爵士的直接指挥下,开始分批悄悄地减仓。直至9月28日当天收盘之前,以均价192英镑的价格全线清仓!终于完成了整个风骚魔幻的败家操作全过程……
而天佑龙德帮或曰天谴“暗黑会”的是,“牧首”先生不知在意大利被什么麻烦事给绊住了,一直未能赶回来。这使得特务团的任务完成得异常顺利!否则真到了最后无路可走的话,特务团恐怕就得动用那些伦敦大盗,用绑票几位银行家的方式来强行破坏交易了!
其实就在那几个月中,也有“暗黑会”的长老曾经去找战区总司令莫里斯询问战况。但深海同志可是狡猾狡猾滴,他总是在脸上挂出胸有成竹的微笑,却在用词上模棱两可地说:“长老请放心,一切都在按高层制定的方案实施中……”
南海公司的股票是从8月25日开始暴跌的,从那时起,又有不放心的“暗黑会”长老前去询问,但莫里斯还是那句话——“长老请放心,一切都在按高层制定的方案实施中……”而他说的那个“高层制定的方案”,其实就是指那张盖有四枚印章的假牧童手令。当然了,龙德帮这次史诗般的伟大成功,也都是拜这个时代艰难原始的通讯所赐。这要放在后世,一个电话全露馅了!
在回来的航路上,梅里尔闲来无事算了笔帐。“暗黑会”的几个帐户在6月6日满仓之后,据莫里斯爵士透露的信息说,全部股票的市值竟然达到了惊人的六亿两千多万英镑!之所以能有这么多,是因为之前就有好多从法国密西西比股票中翻了十倍的资金秘密回到了伦敦。美洲特务团阻止的兰伯特帐户只是其中的一个而已。而且,南海公司4月份增发股票圈来的六亿英镑中,有两亿资金也被拐着弯偷偷转入了“暗黑会”的帐户……
呵!用股民的钱来炒高股价再卖给股民……财阀们会玩儿吧?实情是,它们在三百年后也是一再重复重复再重复地这么玩儿的。
如果没有龙德帮的这个《掀桌子行动》,那么按照“暗黑会”既定的谋划,它们在7月末清仓之后,全部帐户里的资金量将会达到吓死活人的二十几亿英镑!有了这笔在这个年代根本就无法想像的巨巨巨巨巨……额资本之后,“暗黑会”想要掌控这个星球并“建立一个新世界”的目标,或许在人类公元的十九世纪之前就得以实现了!那么到了荣兵穿越之前所在的二十一世纪呢?整个地球上的全部人口加起来,都不会超过五到十亿!而且就这不到十亿的人口中,除了给“暗黑会”十三个家族充当打手、账房、和仆佣的少数人之外,其他所有的地球人,都将成为那十三个家族的奴隶!
可现在呢?小梅子他们撤离之前,莫里斯爵士已经暗中向他通报了几个帐户中的资金总额,只有一亿六千六百六十一万六千六百六十英镑了……呵呵,这就是神奇的天道和命运吧?那个邪恶兄弟会的数字暗语不就是1666吗?
按理说,这将近一亿七千万英镑在当下也是一笔天文数字级的巨款了!这些钱也足够“暗黑会”继续操纵大量的战争和杀戮!继续制造无数的恶孽和惨祸!以便重复着钱蛆们数百年来的聚财法门——从战乱中获取最大的利益。可你别忘了,当初就因为“黄金骑士”们太过贪婪!暗中把南海公司增发新股募集的资金也拐着弯投入了股市……本想借这只免费的大公鸡多给它们下几个金蛋来着,可现在呢?这笔两亿英镑的资金经过牛顿爵爷那一番仙风道骨的引领,再经过龙德公司的投资顾问“培格•劳比兹奥田”先生一通神逼叨叨的操作之后,已然酿成了足以令人血压狂飙心脏病突发的巨额亏损!这个大血窟窿必须得填上吧?谁来填?当然是由“暗黑会”这十三个“黄金骑士”家族割肉去填喽。
也就是说,“暗黑会”苦心经营了十数年的这次世纪金融大收割过后,“黄金装13骑士”们虽然不能说是赚得盆满钵也满,至少也可以说是赔得劳比茨奥田!这帮倒霉催的资本家非但没割着大众的韭菜,似乎把自己家的镰刀都赔进去了……
就像当年奸商悲愤地对他老婆喊出的那句饱含着血泪的话——谢谢啊!你拿走了九九八!给我留下个永远的“二”!
嘿嘿嘿,自称“黄金骑士”的那团钱蛆们,各位终于在魔变的前夜破功了吧?各位白日飞升的谵妄变成白日做梦吧了?各位的集体财产阶段性清零了吧?各位的私有财产也产后大出血了吧?各位想要“建立一个新世界”的呓语又将遥遥无期了吧?各位邪恶的“人类垃圾人口清除计划”三百年都没法实现了吧?
一想到那十三条“黄金骑士”大钱蛆还得团团围坐在小黑屋里,在《二泉映月》的伴奏下,凄凄惨惨地从各家的腰包里往出掏钱,去填南海公司那个两亿英镑的大坑……荣兵那极其阴暗的心理就得到了无比邪恶的满足!
慢哭啊,“黄金装13骑士”们。不用谢噢,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也是你们活该得的!不要问我的名字,我们做了好事通常都是不留名滴。非要记住我的话,请叫我“海洋客栈的厨子”吧。嘎嘎嘎嘎……
好!一件足以改变人类命运的大事已定!荣兵很快就抛下了《掀桌子行动》带来的巨大成就感,心急火燎地跑到陈老家里,来商议营救老吴的办法。
这还是荣兵第一次见到陈老会这样。一向睿智淡定的他,神色间竟然现出了一丝慌乱和茫然……
“川月,怡民素来安静谦和,如何会沦为凶悍盗匪?此间可有屈枉情由?”
“是有,我打听到了。离开拿骚之后,安妮和怡民就想离开白衣杰克海盗团,可那个杰克和里德或许是舍不得让安妮离开吧,就没完没了地用话把她挤兑住了。最后她答应帮杰克再弄到两千英镑,不欠他了就离开。怡民当然不放心把安妮独自丢下,就这样,两人半是自愿半被胁迫吧,就一步步地走到今天了。”
“原来如此。似这等情由,拉维加法庭不会酌情予以轻判吗?”
荣兵苦笑着摇了摇头:“如果老吴是英国贵族,那就屁事儿没有!没准儿还能获得个什么骑士精神大勋章呢。可他……唉!”
“川月此时可有计较?”
“嗯,先生恕我直言,我话里话外也听得出来,怡民的出身似乎非常特殊。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如果真有特殊之处,我倒是可以动用关系想想办法,找出它们颠式法律的空子,看能不能弄个豁免特赦之类的机会。”
陈老面色严竣地思索了好一会儿,终于艰难地摇了摇头:“没有!怡民出身于普通人家,实无任何特出之处!”
“唉!那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尽人事!听天命!怡民断不致有憾!他有一位勇烈刚毅的先祖,怡民断不会为乞颜活命而辱没了先祖!”
“那……好吧,我再去一趟蝴蝶岛,看我姐还有什么办法和门路吧。”
可荣兵没能去找唐娜姐。因为“黑色准男爵”先生忽然带着一艘更大更新的战舰跑来了……
罗伯茨在栈桥上与前来迎接他的老德克荣兵相见时,头一句话就是:“大叔,罗宾,我刚吃了个亏!这次是找你们帮忙来了!”
荣兵二话没有,直接就问:“行!你就告诉我是谁吧?”
“巴巴多斯的内帮杂种!”
“巴巴多斯?康斯特布尔舰长?”
以前老德克帮在巴巴多斯打工的时候,“查尔斯•康斯特布尔少校(Captain Charles Constable)”是驻扎在巴巴多斯的英国皇家海军护卫舰的舰长。
“不是,那家伙早就调走了。是一帮布里斯托尔的浑蛋!都是私掠船。”
荣兵扭脸问老德克:“大叔,您给个话。”
老德克就一个字:“干他妈的!”
话说罗伯茨六月份在龙德岛修船补给完毕后,就满格满血气宇轩昂地出发,继续做他那份很有前途的事业去了。之后他的《加勒比战记》可谓精彩纷呈不必一一尽述,只说这位黑色准男爵的两件得意之作吧。
六月下旬,这伙匪徒抵达了纽芬兰,罗伯茨的“幸运号”就大大方方地升起了黑旗,还打着鼓吹着号,大摇大摆地驶入特里帕斯港(Trepassi)。当时港内停泊着22艘船,匪徒们一亮相,那些商船上的人们慌忙逃上岸去。罗伯茨就不急不慌地指挥着手下,把22艘船一一洗劫了。还把其中一艘26炮的护卫舰变成了自己的旗舰,就是此刻停在月牙湾深水锚地的那艘“皇家流浪汉号”。
八月上旬,这位不着调的“皇家流浪汉”断粮了,就开进圣基茨岛的港口去补给。没想到当地政府不给面子,“黑色准男爵”就怒了!不但把港内停泊的船只一顿炮轰,还放火烧了两艘船,甚至一度攻上了码头,把回旋炮架在港口管理所门口,朝着城镇里面就是一通狂轰滥炸!
自打黑胡子战死之后,整个美洲好多年都没出过这么疯狂的海盗了!这位后起之秀“黑色准男爵”先生,现在已经稳居美洲海贼王的宝座了。
说句实话,荣兵对罗伯茨的生存方式无法认同。两人有着完全不同的生活理念和世界观,罗伯茨现在的这个玩法就像他的座佑铭一样——人生短暂哪哥们可劲儿地作吧!
不过,在人家困难的时候拉他一把,这不但是朋友之间的情谊,更是荣兵义不容辞的责任。就像五个月前的那次,人家罗伯茨和他手下的兄弟明明饿得都快挂了,为了救援龙德帮的这群老友,人家还要义无反顾地去跟一艘一级主力舰拼命呢。
罗伯茨这次吃亏的过程是,十几天前,他的“皇家流浪汉”追着一艘商船驶进了巴巴多斯的港湾里面。他本以为这里肯定也像纽芬兰一样,只要他那面独特的黑旗一亮,就没人敢吭声了呗?可没想到,点儿挺背!港内刚好有一支从布里斯托尔过来的船队,这帮船长刚刚从英国本土过来,谁认识你“黑色准男爵”的黑旗啊?于是,五六艘船在港湾里追着“皇家流浪汉”就是一通炮击!还好罗伯茨反应够快,为了减重连船上的大炮都扔了十多门,要不然只怕当场就得死在巴巴多斯了。
现在的“黑色准男爵”先生可不是从前的小走私贩子了,他已经是个自负得受不了一丁点委屈的主儿了!逃出来后想了想,自己势单力孤的,怎么也不可能单挑人家五六艘船,就跑来龙德岛来叫兄弟了。不找回这个场子,他这个新晋的美洲海贼王当得多窝囊啊?
龙德帮的兄弟们也确实没说的,两艘船补给整备之后,就跟着罗伯茨打群架去了!
打架的过程倒没什么可说的,基本上就相当于欺负人。战术还是荣导的那一套,“神奇号”和“疯狗号”躲在巴巴多斯的“阿克拉海滩”——也就是后世中华人民共和国驻巴巴多斯大使馆南边不远的海中。等罗伯茨把港内的六条船勾搭着追了出来,立刻冲上去就是一顿胖揍!
有四条船反应奇快!看到“疯狗号”第一轮侧舷炮开火时那恐怖的场景,它们连半秒钟都没犹豫转身就跑!而冲在最前面的“菲尼克斯号”和“萨德伯里号”可就完犊子了!想掉头逃蹿的机会都没有,被三条大汉围着一通暴捶之后,就赶紧跪了!
荣兵不知道罗伯茨在以往行劫时会不会杀人,至少在这些老友面前,罗伯茨还是遵循了龙德帮的老规矩,接舷登船之后,既没杀人也没虐待谁。为了出气,他把两条船全都凿沉了!被俘的船员都被赶到小艇上放掉了。
OK完活儿!一场江湖斗殴,以黑色准男爵找回场子而告终。三艘船抛锚在巴巴多斯外海,大伙一起喝了顿酒庆祝了一下,之后就挥挥手各自拔锚扬帆了。罗伯茨还想再去北美那边逛一圈儿,龙德帮就向西航行回小岛去了。
又打了个小胜仗,本来大伙都挺开心的。可船刚刚驶进了月牙湾,荣兵从望远镜里看到正在栈桥上不停地抹着眼睛的小雷特欧,心下登时就是一片冰凉——坏了!完了!
果然,荣兵刚跳上栈桥,小雷特欧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就哭出声了:“罗宾哥,吴医生已经被……被……”
1720年12月13日黄昏,牙买加岛依然笼罩在一片雾气蒸腾的雨幕之中。皇家港“绞刑地”西边一片荒凉的墓园里,荣兵的雨伞扔在了一边,正瘫坐在地上无声地怮哭着……
老吴走了……荣兵甚至连抚碑大哭一场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上个月18号处死的五个人中,除了白衣杰克被挂在大炮礁海滩的吊笼里展出,其他四个人都被一股脑地草草掩埋在这里了。没有墓碑,没有单独的坟头,什么都没有……
噩耗还不止于此。连搭船辗转回到龙德岛报信的小雷特欧都不知道,就在老吴死后的第十天,安妮和玛丽也开庭受审了。一开始的进程就像荣兵安排的那样,很顺利。在拉维加镇的法庭上,两位女海盗给法官准备了一个惊喜!两人全都“替自己的肚子请命”,宣称“自己怀着孩子”。这样一来,两人都顺利地逃过了处决,因为法庭无权剥夺胎儿的生命。
可谁能想到,回到监狱之后,安妮就被单独关押了。而仅仅过了四天,她就罹患急病!于12月2日深夜忽然病逝了……
“老吴……我想你了……我这辈子亏欠你太多了!我赖着你的钱不还……我挤兑你爬侧支索……我还编藏头诗骂你……我、我、对不起……”
从昨天下午到今天,荣兵已经哭得嗓子都哑了。这是一种深深的绝望和无力之感!就像此刻的他,躺在地上的泥涂里,感觉除了深重的悲伤还在鲜活着,其他什么都死了!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荣兵也病了。他在大雨中哭累了,就昏睡在墓园冰冷的泥地里。等大伙在下半夜找到他时,他的额头已经烫得吓人了!
可他没在牙买加治病,“神奇号”在12月14日上午就驶离了皇家港,不过航向却不是龙德岛,而是北美的查尔斯顿。
这是荣兵坚持的,谁劝也不行!他要去查尔斯顿,他要找到安妮的父亲,问问法庭为什么会诡异地提前开庭?还有,庭审的进程为什么会如此变态地迅速?要知道,从白衣杰克团伙被捕到被执行绞决,前后竟然还不到二十天!
这么大的案件……这么复杂的案情……这么繁琐的细节……这么多人被处决……连取证带审判到最后执行完毕,总共还不到二十天?就算世界上最奇葩的龙德岛法庭也不敢这么玩儿吧?这个疯癫之国的法律啊……我怎么感觉你比撒旦他妈还神秘呢?!
荣兵在拉维加镇也问过了,可打听不出其中的原因。据劳斯总督透露,尽快开庭迅速判决,似乎就是安妮父亲的意愿,据说他为此还动用了不少关系。
是,没错,早判晚判都是这个结果,老吴是救不出来了。而安妮是死于疾病,也与提前审判无关。可安妮的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做?荣兵前脚刚离开牙买加,他后脚就推动案件尽快判决,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究竟是何居心??
其实问了也没用,一切都无法改变了。荣兵想去查尔斯顿的真实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因为安妮没有葬在牙买加,他父亲把她的尸体装进木棺,雇船拉回了故乡……
科马克先生也病了,病得比荣兵还重!荣兵放弃了质问他的念头。其实问又何必呢?一切都已是既成事实了。或许科马克只是觉得,既然自己的女儿可以用假怀孕来逃脱死刑,为免夜长梦多,就主动做通了法官的工作,推动审判尽快开始的吧?
望着病床上那个说一句话就得喘上三四回的老人,荣兵叹了口气,就让他家的仆人领路去了墓园。
儒略历1720年的圣诞节,荣兵是在北查尔斯顿的墓园里陪伴安妮一起度过的。这是一座新坟,墓碑崭新得令人心碎!因为越是崭新的墓碑四周,就越是笼罩着浓重得令人难以忍受的哀伤气息!荣兵哆哆嗦嗦地抚摸着墓碑,“噗通”一声瘫倒在地上……
一直到天色微微放亮,几个伙伴才走进了墓园,掰开他紧紧抱着墓碑的冰凉僵硬的胳膊,背起这个已经烧得神志不清的病人,走出了荒凉凄冷的墓园……
==============================================================================================================如果人生中美好的时光也能够让人感觉如同苦痛的时光那样漫长,那上帝该是多么仁慈啊?——《荣兵日记•唐娜姐语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