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保还在发愣。
老板狠狠一巴掌拍在他头上。
“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再来……”他不好意思笑着，接过了银币。
等我回到图书馆的时候，格鲁导师已经闭馆了。
“得手了？”格鲁导师在帮大胡子整理卷宗，见我回来，表情微怔，看见我手上拎的酒，又有些皱眉，“好孩子，你可别学巴克，你是那伽的未来，是帝国的未来……还有，未成年不允许饮酒。”
大胡子醒了，见着我回来，嘴里念叨着什么，眼冒星光，朝我迎了上来。
我正准备给他个拥抱，就见他顺走了我手上的酒，而后头也不回，到旁边喝去了。
我对他，真是无话可说。
他眼里看不见我，永远只能看见酒。
不过格鲁导师在这，我倒也用不上他。
“我今年二十四了……”我说，“另外，巴克是谁？”
“是我啦！我说你个浑小子，是不是最近皮痒了？”大胡子掀开酒罐封皮，对我说话很不客气。
“抱歉……”我往格鲁导师身侧去，“我还是更喜欢叫你大胡子。”
“二十四，那也是个孩子……”格鲁导师理着卷宗，很不客气问我，“你有我年纪大吗？只要没我大，永远都是孩子。”
“好的。”对于格鲁导师，我还是很尊敬的。
他在那伽里，算是比较独特的存在。
听说，格鲁导师，是教皇年幼时的老师。
他教导教皇真、善、美，希望这个孩子长大后，能给世界带去和平，带去幸福。
但教皇继位后，大肆扩张领土，年年与别国开战，给这片大陆上的人们，带去无数灾难与痛苦，完全违背了格鲁导师的意愿。
格鲁导师很失望，同教皇大吵一架，而后决裂。
此后数年，格鲁导师前往世界各地，企图为自己学生犯下的罪进行救赎。
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使他回到帝都，做了那伽的任务发布者。
也算是我们这些新兵的，引路人。
“任务顺利吗？”格鲁导师的视线又回到卷宗上，正拿着一份五年前的战报。
“我来帮你……”我顺势接过，将它归类放好，叹着气回答他，“不太顺利。”
“哦？”格鲁导师停下手上动作，摘了眼镜，叫我去拿绒布给他擦拭。
我去暗格里找，没找到，又去翻门后面的壁龛。
这种东西应该不会放得很私密才对？
“你放在哪里的啊？”我在壁龛里也没找到。
“噢……抱歉！”格鲁老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绒布，对我笑笑，道，“我忘记了，早上镜片起雾，所以用过，就放进荷包里了……年纪大了，总是不记事。”
“没事，你也没有很大……”我接过来，替他慢慢擦拭眼镜，顺便提醒他，“别对着门笑了，格鲁老师，我不在那边。”
格鲁老师的近视非常严重，除了图书馆管理员之外，我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工作，能让视力这么差的人来胜任。
“你接着说，发生了什么事，是那个马倌，很厉害吗？还是说……”格鲁老师又向我打听起这回的刺杀任务。
“你快别提了……”我懊恼极了，“为什么莱顿大人，会是个明德教徒？那不是蒙拖的国教吗？”
“莱顿公爵是蒙拖人，他信仰明德教，有什么问题吗？”格鲁导师的眼睛也不知道在看哪里，他面色依旧和蔼，问我，“但是，莱顿公爵是不是明德教徒，这和你的任务有关系吗？”
“莱顿大人真是个好人啊……”大胡子那嘟嘟囔囔的声音又清晰传进了我的耳朵。
我往他那边看。
不出意外，他又醉倒了。
两个酒罐，歪倒在地上，像是也喝醉了。
有一罐大概是没喝干净，往地上流出来，快蔓延到书架底座了。
“喂！”我惊呼起来，忙奔过去清理地上的酒。
书架都是实木的，面上刷有红棕色的漆。
但这并不能阻隔酒水的浸泡和腐蚀。
“我的孩子……”格鲁导师轻声细语问我，“你是不是，又忘记自己，其实是个，刺客？”
外面的夜风呼呼往里刮，格鲁导师的声音，和着风，在静室里传了个遍。
我动作不由得一顿，又很快收拾好地上的脏污，起身把两个酒罐甩进了垃圾桶。
“格鲁老师，你知道的，我……”我试图解释我的行为。
“噢……好了！你不需要多说什么，我明白了。”格鲁导师实在是太过睿智，他哪怕视力不好，也能清晰地，透过我心里那些壁垒，看穿真实的我。
“你就像小伯诺森一样，永远听不进去我的忠告……”格鲁导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悲壮，也有些苍凉。
柏诺森，就是教皇的名字。
帝国境内，大概只有格鲁导师一人，敢对教皇直呼其名。
大概在教皇身上，格鲁导师实在倾注了太多心血。
所以这些年，他一直无法从当年的事情里走出来。
也可能是这个原因，导致他永远把我当未成年。
或许……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当年那个小柏诺森，永远不用继任教皇之位。
“你们年轻人，总觉得自己能改变世界，总有冒险至上的勇敢精神，但这个世界，从来不会以自身意志为转移，你们只是属于这个世界，这个时间，永远不会属于你们。”格鲁导师的脑子里，装满了智慧的知识。
他说的话，我永远反驳不了。
“可是……”我不理解的是，“既然你不喜欢教皇阁下的战争，那你为何总要我来效忠帝国呢？”
格鲁导师没有回答我为什么，他只是望向远方，声音带着说不出的莫名情绪。
他说：“他永远是我最杰出的弟子，即使反目，我也不会忘记这一点。”
莉莉娅。
这一刻，我特别希望你能站在我身旁。
我从来没有这样无助，这样孤独。
我以为七年的训练生涯，早让我习惯了寂寞。
但看到格鲁导师，即便那样生气，却还尽心尽力，帮着教皇陛下，实现他的帝国信念，真的……有一些孤单。
他有可以为挚爱奉献一生，即便不能常常相见，但图书馆和帝国大教堂，离得总是不远。
我和你呢？
莉莉娅。
我无数次朝北方望，都窥不见你半点倩影。
吾心甚念。
我的莉莉娅！
